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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双腿压根使不上劲站直,扑通一下又跪下去,疼得她龇牙咧嘴。
陆绎袖手而立,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此时今夏在心中已将他家五百年内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面上还得作出恭顺的表情,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杨岳也乖乖起身谢过陆绎,同样拐着腿跟上今夏。
“难怪头儿不松口,原来就是等着他来发话。”没找到现成吃食,今夏翻出根萝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嘎嘣嘎嘣地起劲嚼着,“奸诈小人!明明知道咱们已经跪了一日,他才来说什么‘小事而已’,摆明就是要存心整咱们。”
杨岳边往大锅里舀水边叹道:“知足吧,他若明早才来说这话,咱们还得再跪上一晚。”
因饿狠了,今夏接连两三口,把一根生的小红萝卜全咽了下去,才道:“小爷我就是气不过,使唤了咱们半日,人他抓了,生辰纲他得了,最后还阴了咱们一把。”
“有些事你就得认,他官阶比咱们高,怎么耍你也拿他没法子。再次,他那身功夫也了不得,一脚就把那旗牌官的腿骨踢断了,这力道你及得上吗?”杨岳开始擀面,准备下两碗面条吃。
“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不是说做汤圆吗?”
“我这是实话实说……找不到水磨粉,就凑合下碗面吃吧。”
今夏伏在灶台上,回想起沙修竹倒地的痛苦表情,思量着:“……说不定是他鞋里藏了什么玄机?”
“别想了,赶紧烧火去!”
杨岳赶她,今夏只得转过去烧火,脑中仍在想着:“你说,那套生辰纲他准备怎么处置?难道一路带到扬州去?”
杨岳的脑袋从灶台旁边探过来:“夏爷,跟你商量个事。”
“说。”
“把那套生辰纲忘掉,他怎么处置都与咱们无关。这事咱们沾不得,这人咱们也惹不起,莫给我爹添事。”
这理今夏不是不懂,只是懂这个理,和做到这个理之间还有些距离罢了。她想起弟弟的夫子常拈着胡子摇头晃脑感叹知易行难,想必就是她眼下这个状况。
船上的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吃的,杨岳下了两碗阳春面,两人草草吃过,便各自回船舱歇息。
比不得陆绎那间宽敞明亮的船舱,今夏的船舱里散发着一股子经年不散的霉味,窗子又小又窄。她灯也不点,直接和衣躺下,黑暗中感觉到双膝处又麻又疼,像是蚂蚁在上头啃咬一般。
外头有人敲门,是杨岳的声音。
“门闩掉了,你推进来吧。”门闩被昨夜里那两气势汹汹的军士弄掉的,今夏懒得捡,想着等明日再弄。
杨岳推门进来,把一小瓶药酒给她:“我爹让我给你,活血化瘀,把双腿推拿一下,明日就好了。”
“哦,你用过了?”
“我自己有,你别偷懒啊,门也得关好。”
“知道了。”
她嫌他啰嗦,挥手赶他出去,杨岳替她将门闩捡起来卡好,复掩好门,自己也回去歇息。
今夏半靠在床上,卷起裤筒,将药酒倒在手心中,搓得手心发热,这才覆上伤处。一会功夫后药酒起了效验,双膝处一阵阵发热,舒服极了。她知道,他们跪了一整日,杨程万必定是心疼的,只是要做给陆绎看,露不得心软。
杨程万一瘸一拐行走的身影在脑中晃动着,她在沉入梦乡前困倦地想,确是不能再给头儿惹事了。
河水潺潺,夜还漫长。
在疼痛之中,沙修竹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沉沉浮浮着,关押他的这间舱室本就是站船上专为囚徒设计的囚室,用铁栅栏隔成三小间,便是在日间也透不进光来,他压根分不清白日与黑夜。伤腿处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无意识地哼了哼,把身体更紧地贴靠在拇指粗的冰凉铁条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苦楚。
“沙大哥,沙大哥……”有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嗯……嗯……”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
“沙大哥!别出声,是我。”
一个火折子在咫尺处被人晃出光亮,照着方寸之地,他身侧正半蹲着一名腰缠九节鞭的玄衣蒙面人。
蒙面人见他目光狐疑,便扯下面罩现出真面目:“是我。”
沙修竹恍然大悟:“……你怎么来了?”
“此事拖累了哥哥,我怎还坐得住,又听说哥哥要被锦衣卫带回诏狱,我就马上赶来了。”蒙面人复把面罩蒙好,说话间,他手中不停,三下两下便将铁栅门上的锁打开,“哥哥快出来!”
沙修竹却是有心无力:“俺的腿被打断了,行走不便,好兄弟,你快走!莫再管俺。”
蒙面人一惊,火折子往下移去,照亮沙修竹左腿,自膝盖以下裹着重重白布,隐有血色透出:“这是何人下得狠手?!待我为哥哥报仇。”
“你快走,提防有埋伏,被发现就糟了!”沙修竹急道。
“我已四下查探过,并无埋伏,哥哥我背你走!”他不分由说,探身进去便将沙修竹驮了出来,又熄了火折子,“哥哥休做声,我们这就走。”
沙修竹只得让他负着,两人悄悄出了舱室,顺着木梯往上爬。最底下这层是船工所住之处,此时夜深人静,船工们累了一日,都睡得分外沉。虽然负了一人,蒙面人脚步却甚是轻巧,落地无声。
快行至上面甲板时,舱口尽头处似有人影晃动,蒙面人一惊,他虽不惧,只是身上还负着受伤的沙修竹,断不能再连累哥哥才是。周围无处可藏,他只得推开距离最近的舱门,背着沙修竹闪身入内。
这舱室内有人。
☆、第十一章
“嘘!”蒙面人抢到床边,掏出匕首架上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脖颈,“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沙修竹被放在床上,因碰着伤处,疼痛难忍,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借着小窗透入的月光,床上人看清他的模样,蒙面人同时也看清了她,未料到竟然是女子。
“这船上还有婆娘?”把刀架女人脖颈上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他当下颇有些犹豫,便想着要把匕首撤回来,同时压低声音警告道,“老子不打女人,可你别惹急了我,惹急了就没准了。”
身为捕快的职业本能,今夏飞快将蒙面人和沙修竹都打量了一遍,语气柔和,试探道:“壮士、好汉、大侠……你是来劫牢的吧?上面还有套生辰纲,你不要了?”
蒙面人楞了一愣。
沙修竹倒还记得今夏:“她是那锦衣卫的走狗。”
“锦衣卫的走狗!”
蒙面人哼了一声,匕首复挨回她脖颈处。
今夏瞪圆了双眼,不满道:“你这话也忒伤人了,锦衣卫抢了六扇门多少案子你知道吗?我怎么能是他的走狗!”
“别给爷耍花招。”蒙面人将刀又朝她脖颈贴紧了几分,语带威胁。
“句句肺腑之言,大侠,我对锦衣卫早就心怀不满,沙校尉我也想过要救他,咱们其实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沙校尉断了条腿,要带他走……”
说到此处,她忽然有点顿悟了。说起来,她与陆绎相识时间甚短,却也摸着几分此人行事的风格,他的眼皮底下,别人大概没机会顺顺当当干成什么事。
她担忧地将蒙面人望着,诚恳道:“大侠义薄云天,我也不愿扫您的兴,不过,您就不担心船上有埋伏?”
蒙面人盯了她一眼,浓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想吓唬老子啊?”
“不敢。”
今夏默默叹了一叹,她当捕快这两年,打埋伏是家常便饭。沙修竹虽说是断了腿,可关押之处连个看守都没有,陆绎故意卖这么大个破绽,不就是为了请君入瓮么。
她虽不再言语,而蒙面人想到舱口尽头一晃而过的人影,眉毛立起。
“你快走!别再管俺了。”沙修竹伤腿疼痛不已,知道若当真有埋伏,拖着自己这个累赘,到头来只会两个人都逃不掉。
“哥哥莫说,我一定要带你走。”蒙面人思量片刻,他决断道:“陆绎在京中颇有盛名,我早就想和他一战;他若不拦咱们便罢了,算他捡条命;若当真敢拦我们,我就废了他的腿给哥哥报仇。”
“大侠真是好胆色!”今夏由衷地夸了他一句。
沙修竹见识过陆绎的厉害,不免担心:“兄弟……”
“哥哥不必担心,他未必就是我的敌手。便是退一步说,我自幼在水边长大,只要入了水,他便是八臂哪吒也拿我不得。”
说罢,他将匕首递给沙修竹,让它仍架在今夏脖颈上:“哥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到甲板上探探风,少顷回来接哥哥。”
“你千万当心!若有埋伏,自己脱身要紧,莫来管我。”沙修竹叮嘱道。
“哥哥安心。”
舱门被悄然推开,蒙面人探头出去望了望,四下无人,便接着往舱口处行去,出了舱口,才迈出一小步,便堪堪停住。
月光如水银泻地,流淌在甲板上,陆绎就倚在船舷边,背对他望着河水,身姿挺拔,锦衣上金线所绣的飞鱼泛着淡淡光芒……
“你的手脚未免太慢了些。”
他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蒙面人,面上带着三分不耐。
回神之后,蒙面人不惧不畏,大步跨向前:“就是你废了沙大哥的腿?”
陆绎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九节鞭上,淡淡道:“九节鞭是个易攻难守的,你没带别的兵刃么?
“爷就是空着手,也能废了你!”
话音刚落,蒙面人疾奔几步,凌空飞腿,直逼陆绎面门。
眼见劲风凛冽,陆绎侧首避开,却不料蒙面人这一飞腿是个虚招,九节鞭自掌中银蛇般吐信而出,身缠肘拨,鞭刃寒光胜雪,鞭花纵横交错,将陆绎三大要穴罩入其中。
他这九节鞭乃精钢所制,共分为十三节,又称为十三连环。此刻舞动起来,响环急响,如疾风骤雨突来,兜头蒙面地向陆绎扑来。
陆绎并无兵刃,赤手空拳,面上却未有丝毫惧色。沿着九节鞭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