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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解决了。”
溥仪也不好再问,“解决”看样子不是被镇压,但那些妖魔好像是不会再扰乱宫中的生活了。
果然,过了几个月,宫中变得越来越平静,生活和原先没有任何不同。太后还是太后,太妃还是太妃,万岁爷更是万岁爷,总管仍是总管,太监仍是太监,宫女仍是宫女。
除掉几个总管和御前太监,奴才们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禁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彩;宫殿高大、巍峨,仍然震慑着人们的灵魂。
对于紫禁城来说,惟一变化的,是东西长安门及天安门广场正式开放通行,后来,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又分了出去,“皇宫”便只有乾清门到神武门那块地方了。而中南海也变成了总统府,成了袁世凯的民国的。这些变化,对于溥仪来说是丝毫也感觉不出来的,因为在没有退位以前,除在登基时到过中和殿和太和殿外,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是乾清宫后面的那块地方。
这些天是溥仪最快乐的时候。民国已经成立了一年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太后太妃身体都不怎么舒服,很少问事;而师傅们也不怎么问皇上的事。皇上早把“大魔头”、“妖怪”、“奸贼”扔到九霄云外。这一年来,溥仪屁颠屁颠地跑到这,溜到那,一刻也不闲着,好不快活。
这一天,下了点薄雪。早上吃过点心,又吃了几口嬷嬷王焦氏的奶,他就嚷着要到御花园去。
听了皇上的吩咐,敬事房的太监忙“吃——吃——吃——”在前开道,两名总管太监靠路两侧鸭行鹅步地前行,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方阵,方阵的中心是一顶明黄色轿子,小皇上就坐在上面。两名御前小太监在两边扶着轿杆随着轿夫的脚步往前小跑着。轿的后边,一名太监举着一把黄罗伞。伞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大群太监,有的空着手前行,更多的则是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捧马扎的,以便万岁爷随时休息;有捧衣服的,以便万岁爷随时换用;有拿着雨伞旱伞的,为着皇上出轿子的时候给他避雨或遮阴。御前大监后面,是御膳房的太监,有的捧着装着各种点心茶食的食盒,有的捧着热水壶,有的捧着茶具。这一组人的后面,是御药房的太监,挑着担子,内里面装着各类常备小药和急救药,里面有灯心丸、菊花水、芦根水、竹叶水、竹茹水;还有什么藿香正气丸、六合定中丸、万应锭、痧药、避瘟散、云南白药、三仙饮,等等。这一群太监的最后面的二位,是带大小便器的太监。
这个队伍“刷、刷、刷、刷”地走着,只闻衣袂之声、脚步之声,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停!”
小皇上突然一声喊叫,这个肃然前行的“连队”即刻整齐地停了下来。
张谦和与阮进寿回过头来,见万岁爷向他们做着不要乱动不要出声的手势。特别是敬事房“吃吃”的太监,更看到万岁爷呲呀咧嘴,手指放在嘴上,不让他再出声。
太监像幽灵一样在原地站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更不敢出声,有个想打喷嚏的,连忙用袖子捂住嘴,憋在那里。
小皇上猫着腰悄然而迅速的往前小跑,一会儿慢下来,蹑手蹑脚的前行。这时,太监们才看明白了,原来前面的空地上落了一群麻雀在觅食:小皇上是想抓麻雀。他悄悄地靠近、靠近,麻雀就在他的脚边。于是他弯下腰去、弯下腰去,可就在他一伸手的刹那间,“扑楞楞”,几个麻雀一起打着旋飞起来,但飞得不远,又落到前面,而其余的麻雀到原地蹦着找食,晃动着脑袋,睁大狡猾的眼睛时不时地瞄着皇上。小皇上便又猫腰悄悄地跨过步、挪过步去,一伸手,结果和刚才一样。这样反复做了多少次,皇上再也耐不住性子,突然叫道:“这些该杀的麻雀!”
太监们听了,心里一阵抽搐:“皇上要处死这些麻雀!”
小皇上跑回来,总管太监张谦和道:“万岁爷是要抓那些麻雀吗?”
“当然是的,你能抓到吗?”
“奴才也抓不到。”
“废话!抓不到瞎说什么!——谁能抓到?给我抓一个!”
太监们一哄而上,麻雀一哄而起,全部飞走了,反而一个不剩。
小皇上噼噼啪啪打了几个太监的耳刮子,道:“你们抓不到,还逞什么能?吓得麻雀连一只也没有了!”
说罢,气哼哼地又揍了几个。
张谦和道:“万岁爷,奴才有个办法能抓住它们。”
“快说,什么法子?”
“用饭引它们吃,就抓住了……”
“传膳!”没等张谦和说完,小皇上高喊一声。
张谦和想继续说下去,皇上已经进入轿子,又叫道:“传膳。”
皇上的话是绝对不能违的,张谦和也就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完,也只好命令道:“传膳。”
“快”!小皇上让抬轿的太监快跑。
小皇上已从太后的长春宫分出来,自己住进了养心殿。来到养心殿,张谦和又叫了一声“传膳”,养心殿门前的一个太监跟着急忙叫了一声“传膳”,便传达给了候在西长街的御膳房太监。
不一会儿,又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了,这是由几十个穿戴整齐的太监组成的“连队”,抬着太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漆盒,直奔养心殿而来。来到明殿里,由套上白袖头的小太监把漆盒接过,在东暖阁摆好。所有的食具都绘着龙纹,并写道“万寿无疆”,一律的银器,下托以盛有热水的瓷灌,六桌菜淆之外,另摆一桌大锅。
尝膳的太监—一尝过之后,一个小太监叫道:“开膳。”
小皇上今天却不坐在座位上用膳,而是看着张谦和道:“罕达,饭来了,怎么用饭抓麻雀,我们抓去?”
张谦和手足无措,他早已意识到皇上的话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这时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这桌上的饭菜都不行吗?”溥仪道。
这桌子上摆的是:
口蘑肥鸡 三鲜鸭子 五绺鸡丝 炖肉 炖肚肺 肉片炖白菜 黄焖羊肉 羊肉炖 菠菜豆腐 樱桃肉山药 驴肉炖白菜 羊肉片川小萝卜 鸭条溜海参 鸭丁溜葛 仙米 烧茨菇 肉片炯玉兰片 羊肉丝焖 跑哒丝 炸春卷 黄韭菜炒肉 熏肘花小肚 卤煮豆腐 熏千丝 烹掐菜 花椒油炒白菜丝 五香干 祭神肉片汤 白煮塞勒 烹白肉
张谦和又看看粥、点心和火锅,发现没有哪一样能作麻雀的饵食,苦笑道:“万岁爷,这些都不行。”
“什么?那你为什么说用饭可以抓麻雀,你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小皇上吼声震天。
张谦和心惊肉跳,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便打自己的嘴巴,打出鲜血来。
小皇上道:“用什么‘饭’能抓麻雀?”
张谦和道:“回万岁爷,几把小米就够了。”
“快拿小米,抓麻雀,抓不到,我让敬事房打你板子。”
“嗻——”
张谦和让洒扫太监找来萝筐和绳子,又令一个小太监到御膳房拿来一包小米,又通知其他地方的太监把麻雀赶到这儿来。于是在养心殿门前的空地上撒了小米,支了萝筐,一条长长的绳从筐下的支棍处一直接到养心殿门内。张谦和抱来团毡,小皇上趴在上面。
果然不一会儿,一群麻雀飞来。
小皇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麻雀,眼见一个麻雀进了筐下面,小皇上一拉绳子,筐子盖了地上。
“抓住了!”
小皇上蹦跳着欢呼,随即飞奔向萝筐,几个太监帮助他,揭开筐子,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谦知道:“万岁爷太性急了,那麻雀好像进去了,一拉的片刻,它就飞了,万岁爷沉住气,待进多了再拉。”
小皇上又回到养心殿门内,趴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筐下。不一会儿,一群麻雀又飞来了,这一次,小皇上耐住性子,看有许多麻雀进到筐子下面,且都争先恐后地啄食着小米,便一拉绳子,筐又盖了下来。
“万岁爷,这一次准抓住了。”
小皇上又是一跃而起,奔向筐子,手往里一伸:“抓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碰到了麻雀温柔的毛,几个麻雀在里面扑楞楞地乱撞。
“抓住了!——唉哟——”小皇上的手被麻雀啄了一下,手忙从筐里缩回。这一口咬得不轻,张谦和忙把皇帝的手拿起在口中吮着。
“呸!这小麻雀,竟敢咬万岁爷!”张谦和令人拿来绸布做网子,罩住了筐的一边。
果然抓住了几只麻雀,早有太监找来笼子,把麻雀放在里面。
笼子就挂在帷帐里,小溥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起初,麻雀仍还在笼子里撞飞个不停,可是不久,就蜷伏着不动了。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是野鸟,养不活的,看样子连明天都活不到。”
“胡说,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奶妈王焦氏也走来,道:“万岁爷,张罕达说的对,这些鸟,野性大,养不活的。不像那些家养鸟。”
小溥仪最信王焦氏的话,看着麻雀在笼子里不动,道:“嬷嬷,就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养活它们吗?”
“没有,除非把它们放了。”
“可我不愿放。”
“那就养一夜试试吧。”
溥仪又躺在王焦氏的怀里吃着奶,张罕达给他又讲了几个故事,小皇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小溥仪一睁眼,就检视他的鸟笼子,可是有两只麻雀已硬直了身子,死在笼子里。顿时,他伤心地大哭起来。值夜的太监惊恐万状,忙掀开帐子,见皇上是为两个麻雀在号啕,心里才轻松下来。
“是我害死了你们,鸟——”
太监仍没想到万岁爷这么伤心,齐来解劝,可这反而使他哭得更历害了,更伤心了:
“是我害死了麻雀——”
哭声传道殿外,早有多事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