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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意思是,症状发生在你们同国的人身上,就要观察;换做是敌人的话就改称「讯问」了。我们曾经学过抵抗敌人审问的方式,保持自己神智与意志的清醒;但他们没教我如何抵抗自己人,尤其是那些让你以为他们想要「帮助」你说出「实话」的家伙。他们没把我整垮,是我整垮自己的。我想要相信他们,我想要让他们来帮我。我是个好军人,拥有良好的训练与实战经验,我知道自己能为同胞做出贡献,我认为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任何情况。(他看了看山谷,眼神却显得缥缈、迷惘。)哪个心智正常的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能说他准备好了?
①长在阿富汗巴达赫尚省的一种鸦片。
②在重大心理或生理伤害压力之后,所产生的身心疾病。
亚马逊雨林,巴西
为了不泄漏接待我的人所居住的地点,我是被蒙着眼睛带过去的。外面的人管他们叫扬诺马米人,意思是「凶暴族」。他们之所以能度过这场僵尸劫难,原因究竟是因为骁勇善战,还是他们的房舍是悬吊在高耸的树上,就没人知道了。他们在这场劫难中的表现,直可令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刮目相看。另一件还搞不清楚的事情就是,费南多·奥立维亚这位「来自世界边缘」的憔悴、嗑药白人男子,到底是他们的贵客、福星或犯人。
我还是个医生,我是这么跟我自己讲的。我有钱,赚的钱越来越多,不过至少我的成功是来自正当的医疗手术。我没有替青少年削鼻子塑型,也没有把苏丹男人的阴茎缝到那些想当男人的流行女乐手身上。①我还是个医生,我仍然在帮助人群,如果我的行为在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北方佬眼中看起来是「缺德」的话,那为什么老是有大堆北方的国民跑来找我?
在病人到达的前一小时,包裹会先由机场送到,装在装满冰块的塑胶冰桶里。心脏最少见,比较常见的是肝脏或皮肤组织。肾脏最常见。有些国家通过了「视为同意」的法律,只要人死了,就视为同意摘取器官,任何的医院或停尸间都可以取得肾脏。
肾脏都有受过检验吗?
检验什么?你要先知道你要验的是什么,才能进行检验啊。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尸变疫情,我们只注意传统的疾病,像是肝炎或HIV病毒/爱滋病,而我们连检验的时间都没有。
为什么没时间?
运来这边的飞机路程就花掉太多时间。器官不能长久冰镇,我们已经把器官冰太久了。
器官是打哪儿运来的?
最有可能是中国。我的代理商从澳门运作,我们很信任他,他很可靠,只要他确保包裹是「干净」的,我就确信它是干净的,别无选择。他知道风险在哪里,我也知道,病人也知道。有个叫做赫尔·谬勒的人,除了患有传统的心脏疾病外,更要命的是一项遗传上极罕见的缺失,他的心脏位在胸腔的右方,也就是医学上所称的右位心。他全身的器官都在相反的位置,肝脏在左边,心血管在右边,诸如此类的,你了解我们面对的情况有多特殊了吧。我们总不能移植一个普通的心脏,把它翻个面就了事。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需要一个在器官上正好有同样对位情况的捐赠者提供另一颗新鲜、健康的心脏。除了中国之外,我们上哪儿找这样的运气?
要碰运气?
(微笑)而且要靠「政治上的权宜之计」。我告诉代理商我的需求,给他规格等细节,然后大概三个礼拜后我就会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简明的主旨说「找到了」。
所以是你动的子术囉。
我从旁协助,实际上是由西尔法医生主刀,他是颇富名望的心脏外科医生,在圣保罗市的「爱因斯坦医院」执行最顶尖的手术,也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混蛋,即使以一个心脏科医生来讲,他也太傲慢了。我在这家伙旁边……在他手底下……工作,这样很伤我的自尊,他把我当成第一年住院医师使唤。下过,赫尔·谬勒需要一颗新的心脏,而我的海滨度假屋需要一个新的药浴按摩浴缸。
赫尔·谬勒始终没有从麻醉中醒来。他躺在恢复室里,才刚缝合完几分钟后,就出现了尸变疫情的病征。他的体温、脉搏、溶氧量……这些情况一定把西尔法医生逗得很乐,因为他跟我讲,这种情况可能是病人体内对于抑制免疫系统药物起了正常反应,或者更简单,就是因为病人这么肥、这么不健康、年纪这么大(六十七岁),经历了现代医疗上最大的手术后一定会引起类似的并发症。我很意外的是,这混帐竟然没拍拍我的头说我乖。他叫我回家,冲个澡睡一觉,要不然找一两个女的来放松一下。他会留下来观察,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他会叩我的。
(奥立维亚生气地噘着嘴,又嚼了一团身旁不晓得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我应该要想什么呢?也许是那种药吧,就是由小鼠产生的抗CD3单克隆抗体(OKT 3),也许我只是多虑了。这是我第一次碰到心脏移植手术,我知道什么啊?不过……我还是蛮困扰的,所以根本睡不着。于是我做了一件任何好医生在病人受苦时都会做的事:进城找乐子。我跳舞、喝酒,又不知跟谁做了什么猥亵勾当,甚至连我的手机在震动都不知道。它至少震了一个小时我才接起来。是挂号小姐葛蕾丝拉打来的,这下问题严重了,她说赫尔·谬勒在一小时前陷入昏迷,她一边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我的车,踏上回到诊所的三十分钟路程,一路上边开边咒骂西尔法医生,也骂我自己。一开始我的担心是对的!自尊吧,你也可以这么说。即使「我对了」也只代表我即将承受恐怖的后果,我仍然觉得很爽,因为号称所向无敌的西尔法,这下声誉要完蛋了。
我回到诊所后,找到挂号小姐葛蕾丝拉,叫她去安抚快要发疯的护士萝西,这个可怜的女孩一点儿也不肯接受安慰,我只好朝她脸上呼了一巴掌,才让她平静下来。接着我问她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她制服上怎么会有这些血点子?西尔法医生在哪儿?为什么其他的病人会跑到病房外面来?还有,他妈的那些巨大噪音是怎么回事?她止口诉我,赫尔·谬勒的心跳突然间就停了,他们试着抢救,这时赫尔·谬勒睁开眼睛,咬了西尔法医生的手,她和西法尔努力要挣脱,她想要帮忙,不过差点儿也被咬到。她只好丢下西尔法医生跑出病房,然后将身后的门锁上。
我差点笑翻了,这太荒谬了吧,也许西法尔这个超人搞错了,误诊了(假如他会犯错的话)。也许赫尔·谬勒只是要从床上起来,身体还是麻痺的,所以想抓住西尔法医生来稳住。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她制服上的血迹,还有从赫尔·谬勒病房里所传出的低沉噪音,让我不得不回车上拿了枪,主要是为了安抚葛蕾丝拉和萝西,而不是为我自己。
你随身带枪?
我住的地方叫做里约热内卢。你以为我该带什么,带着自己的老二就足够防身了吗?我回到赫尔·谬勒的房间,敲了几次门,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小声喊着赫尔跟西尔法的名字,还是没人理我。我注意到有血从门底渗出。我进去后发现整个地板都是血,西尔法倒在角落,谬勒用他肥胖、苍白、多毛的后背对着我蹲在他身上。我不记得是怎样引起他的注意的,我可能有叫他的名字,可能有飙脏话,也可能做了别的事情。谬勒转头向我,一些淌着血的碎肉块从他嘴里掉出来,我看到他伤口灰色的缝线有部分已经裂开了,有种又厚又黑、像胶状的体液从切开处渗出。他的脚开始移动,笨重地慢慢走向我。
我举起手枪,瞄准他刚换过的心脏,这种枪叫做「沙漠之鹰」,以色列制的,又大又漂亮,这也是我选它的原因。感谢上帝,之前我从未开过枪,没想过枪的后座力这么大。这一轰打偏了,结果,没夸张,把他的头给轰掉了。幸运,就只有这两字可以形容,我这个幸运的傻瓜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冒烟的枪,还有一泡温热的尿液沿着腿流下。现在轮到我挨巴掌了,葛蕾丝拉赏了我几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打电话报警。
你有被逮捕吗?
你疯了吗?警方都是我的麻吉,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可以拿到武器?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摆得平这些鸟事?他们很会处理这种情况,帮着我向其他病人解释说有个杀人犯闯进诊所,杀死了赫尔。谬勒跟西尔法医生。他们还把所有医护人员的说词都加以统一口径,免得穿帮。
那尸体呢?
他们把西尔法列为疑似「汽车抢劫」的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们把他的尸体放哪儿去了,也许在某个贫民区的小巷里,安排一场毒品纠纷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我希望他们干脆把他给烧了,或者埋起来……深深的埋起来。
你认为西尔法……
我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脑部还是完整的,如果没有被装进尸袋中……如果埋入的上质够软的话,得花多久的时间便能挖出来?
(他又嚼了另一团叶子,问我要不要,我谢绝了。)
那谬勒先生呢?
没有解释,甚至对他的遗孀也没有,也没对澳洲大使馆说明。只不过是另一宗大意旅客在危险的城镇被绑架的案件,我不知道他太太芙萝。谬勒是否相信这个说法,或者她是否曾经深入调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了解,她可真他妈的有够幸运。
怎么说她幸运?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万一他复活的时候不是在我的诊所呢?万一他一路上硬撑着直到回家才发作呢?
有可能这样吗?
当然可能!想想看,感染是从心脏开始的,病毒可以直接接触到他的循环系统,所以也许在移植的几秒锺之后,病毒就到达他的脑。如果更换的是另一个器官,肝脏或肾脏,甚至是一块移植的皮肤,那就可以拖很久了,尤其是在病毒的数量很少的情况下。
但是这位捐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