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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应该还很完整,甚至还有几道肌纤维连到唇颚,当我靠近的时候它开始猛咬,我不知道它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也许它的鼻腔还有部分功能,也可能是耳朵还听得见。
它没法嗥呼,因为喉咙被扯个稀烂,不过它溅起的水花声可能会引起注意,于是我解脱了它的不幸(如果这真的是不幸的话)。我尽量不要去想它。那也是我在柳溪逃生学校学到的另一项功课:别去悼念它们,别去想它们曾经是怎样的人?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它们为何变成眼前的模样?我知道,谁都免不了会去想,不是吗?看到僵尸的时候,谁能忍住内心不由自主的纳闷?这就像每次读到书的最后一页……你的想像力就会自然而然的盘旋升起,让你开始恍神、感伤、卸下防备,最后别人就纳闷你到底怎么了。我于是下去想她,或它,转念思索:「为什么我只见到这一只僵尸?」
这是攸关存亡的实际问题,不是冥想,于是我打开无线电找梅兹,问说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是否应该要注意避开哪些区域。她提醒我,这区域之所以人烟稀少,主要是因为很多僵尸都被引到巴顿鲁治和拉法叶那些有活人居住的蓝区。这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安慰,我就夹在绵延数哩尸群密集的两区之间,她笑了,再次……「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我看见前方有好像是隆起的灌木丛,但又太方正了,而且许多地方还会反光。我向梅兹回报,她警告我别靠近,继续前进,但要对那东西保持警戒。那时我觉得好极了,从前的我又回来了。
等我靠近的时候,我看清楚原来是辆车子,被泥上盖住的凌志休旅油电车,上头还爬满苔类植物,半淹在水中。我看到后车窗堆满了求生器材:帐篷、睡袋、厨具、猎枪和一盒盒子弹,都是全新的,还封在胶膜里。我绕过驾驶座那一侧的窗户,瞥见一柄点三五七英寸口径的转轮手枪,驾驶褐色
皱缩的手仍紧握住枪,直挺挺坐着,直视前方,颅侧有光透出,显示此人已经严重腐败,死亡至少一年或者更久。他穿着野外求生卡其服,高级狩猎与探险目录上面订购的那种。衣服干净挺立,只有头上的伤口染上一点血渍。我看不出其他任何外伤,没有咬伤,什么都没有。这个景象让我十分震惊,远超过那只无脸的小孩僵尸:这家伙拥有一切所需的求生装备,但是没有求生意志。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或许还有什么伤口是我没看到的,也许藏在他的衣服下,或是早已腐烂光了。不过当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车内,当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放弃是多么容易。
我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久到梅兹还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告诉她眼前的景象,她想都没想就要我立刻走人。
我开始反驳,觉得至少应该搜寻一下这辆车,看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她以严肃冰冷的口吻问我,有什么是「我需要」,而不是「我想要」的?我想想才承认其实没有。他的装备很充裕,但都是民用级的,大而无当;食材需要烹煮,武器也没有消音设备。我的求生包已颇为完备,再说如果来接我的直升机因故未出现在十号州际公路,我有包里的紧急口粮可以挡上一阵。
我想也许可以直接利用那台凌志休旅车。梅兹问我,有拖吊车和蓄电池充电用的连接线吗?我很像小孩子,回答她说都没有。她又问:「那你干嘛还赖在那边?」并且逼我赶紧动作。我要她再等一下,我低头贴向驾驶座旁的车窗,叹了口气,觉得挫败不已,全身乏力。梅兹催我赶快。我吼着要她闭嘴,我只需要一下下,需要几秒钟来……我也不知道来干嘛。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的拇指一定还是紧按着「发送」键,因为梅兹突然问道:「那是什么?」我反问「什么?」。她听出有些不对劲,我这一边有状况了。
她比你早听出来?
是吧,因为紧接着下一秒,当我回过神、侧耳倾听时,我也听到了。一阵嗥呼……又响亮又接近,然后就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我抬起头,透过车窗的玻璃、驾驶脑袋上的枪孔以及另一侧的车窗望出去,看到了第一只。一转头,又看到另外五只从四面八方朝我过来,它们后面还有十只、十五只。我朝第一只轰了一枪,尸群立刻陷入疯狂。
梅兹开始呼叫,要我报告给她听。我告诉她有几只,她要我别慌,先别逃,沉住气别乱动,照着我在柳溪求生学校学过的就对了。我正要问她怎么知道柳溪的事,她就吼说要我闭嘴,准备战斗。
我爬上休旅车顶(其实应该是要寻找最近的掩护物),开始估算这场遭遇战的范围。我瞄准第一个目标,深吸一口气后干掉它。身为一个打鬼战士,我判断的速度必须很快,像神经电化学脉冲的传导速度那么快。我踏进烂泥的时候,曾失去了那么一奈米秒的准头,而现在全都回来了。我沉着又专注,所有的疑虑软弱全没了。整场遭遇战感觉像有十个小时,但我猜事实上不过是十分钟。一共干掉六十一只,倒毙在水中的尸群形成密实的圆环形。我把握时间,检查剩下的弹药并等待下一波围攻。一只也没出现。
二十分钟后,梅兹要我作更新回报,我告诉她击毙的只数,她要我提醒她千万别惹毛我。我笑了,这是我跳伞落地后第一次笑,我又恢复自在了,觉得自己很强壮,自信回来了。梅兹警告我,由于一路上分心耽搁,我已经无法在天黑前赶到十号州际公路,也许得考虑找地方过夜。
天黑前我尽可能远离那辆休旅车,在一棵大树的枝哑上找到不错的栖木。我的求生包里有个标准的微纤吊床,很棒的发明,轻巧又坚固,还附上扣带预防滚落,有扣带也能让你沉静下来,更快入眠……好!虽然我已将近四十八小时没阖眼,也试了在柳溪学到的各种呼吸练习,更吞下两颗宝贝丸(按理只要吞一颗就好,但两颗的的剂量对我这种逊咖刚好)⑥,但是没关系,我又恢复了。记住,我罩得住,还有,我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安顿之后,眼前没事好做,也毋需计划什么,于是我问她可否谈谈她自己?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怎会在沼泽之乡的孤立小木屋里?她的口音听来不像沼泽区的人,连南方腔都没有。而且她又没受过训练,怎会知道那么飞行的事?我起了疑心,想拼凑出她的粗浅轮廓,她究竟是谁?
梅兹告诉我说,往后会有很多时间来「回想往事」。她说我现在需要的是睡眠,明早再跟她联系。她说到「联」和「系」的时候,药丸的力量就发作了,等她说到「明早」,我已经睡着了。
我睡得很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我一直在作梦,就是梦到僵,没有别的。醒来的时候,它的嗥呼还在我耳边作响。接着我往下看才发现那不是梦,至少有一百只僵围着这棵树,兴奋地往上扑,踩踏着彼此的身体想爬上来抓我;于地面太软,它们跳不起来。但我没有足够弹药把它们全部消灭,而且一场枪战下来很可能引来更多僵,我决定还是赶紧打包,走为上策。
你早就计划好要走人了吗?
也不算真的计划好,但在训练中也有类似的情境,像是跳伞后,先观察大致的着陆区域,紧缩身体、滚地、脱伞,然后尽快站起来。主要目的是拉开你和追击者之间的距离。可以拔腿狂奔、慢跑或者一快走」,没错,他们真的教我们考虑这种比较不累的逃命法,重点是争取到足够的距离,才有时间计划下一步。依照地图上的距离,我可以一口气跑到十号州际公路,救援直升机应该看得到我,在臭僵尸追上之前我就登机远颺了。我拿出无线电,向梅兹报告情况,要她请搜救队发出即刻接载的搭救讯号。她要我小心,我蹲伏又跃起,结果踩中一块藏在水底的岩石,脚踝骨裂了。
我摔了个狗吃屎跌进水里,要不是因为水温寒冷刺骨,早已痛晕了过去;我起身,上气下接下气对着无线电语无伦次,张开眼睛就看见整群僵尸朝我拥来。由于我没有回报安全着陆,所以侮兹知道一定出事了;她可能有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吼说站起来快跑,我跛着脚前进,但只感到一阵电击似的剧痛从腿传到脊椎,脚踝还能支撑我站立,但……我痛得大叫,她从小木屋的窗口一定能听见。「快离开,」她大吼……「快走!」我跛着脚涉水逃亡,后面还有一百多只僵尸尾随,那种画面一定很可笑,疯狂的残障赛跑。
梅兹大叫:「如果你能站起来,就跑得动!利用你的脚!你能做到的!」
「我脚好痛!」我竟然脱口而出,还边说边哭,此时僵尸就在我后方对着它们的午餐叫嚷。我看到十号州际公路在沼泽上方隐约浮现,就像罗马水渠的遗迹。梅兹说得对,这里真的比较安全,只是谁也没料到我会伤了脚踝,后面还追着一群僵尸。没有路口直通州际公路,所以我跛着脚从附近的小路绕上去,正是那条梅兹原先警告我要避开的小路。一走近我就明白了,路上堆满好几百辆锈蚀的汽车残骸,其中十分之一的车里有僵尸受因,它们一看到我就开始嗥呼,喊声传递四方,响彻数哩。
梅兹大叫:「现在别担心这个了!快走上匝道,小心那些擒拿尸!」
擒拿尸是什么?
那些会从破窗伸出尸爪的东西。在大路上,我至少还有机会躲开它们,但挤在匝道上,我左右两侧都受到包围,要走上州际公路的那几分钟真是可怕,必须在车与车之间穿梭,脚踝的伤势让我没法跳上车顶,那些腐烂的尸爪从车里伸出来抓我,扯住我的飞行装或手腕,每次朝尸头轰上一枪,我已经拖延的行程就又迟上几秒。陡坡也减慢了我的速度,脚踝一阵阵抽痛,我的肺也在痛,而那群僵尸朝我越靠越近,如果不是梅兹的话……
她不断对我吼:「快闪啊,你这死臭婊子!」她说话变得很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