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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表少爷,便是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外甥聂维。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大姐本来嫁给了一户姓聂的秀才,谁知这聂秀才中了举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归西,只留下孤儿寡母和几处田产。李氏的大姐不懂稼穑之事,又恰好遇上几次荒年,很快就把家产耗尽了。如今只靠着娘家和几处姻亲姐妹,四处打秋风度日。
这聂维不喜读书,只好赌术,立志要做大齐朝新一任的铜钱神。李氏的大姐聂姨妈哭过打过闹过,总是不能让他去好好地读书进学。好在大齐朝里赌坊也是一处正经生意,如果能去赌坊里做个荷官,也是能养家活口的。就是聂姨妈自认聂家是书香门第,拉不下这个脸来,宁愿去举债度日,也不让聂维去赌坊谋个正经差事。
聂维从上次一别,也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贺家。这次过来借银子,二太太看了他就心烦,让人拿了五两银子打发他去了。
二姑娘贺宁羽一直有话要问表哥,趁了她娘二太太去大堂姐贺宁馨那边探病的时候,赶紧追了过去。
贺宁羽和聂维是亲戚,从小就熟识。此时后头还跟着丫鬟婆子,两个人便慢慢往二门上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话。
贺宁羽见后面的丫鬟婆子落下一大截,大概是听不见自己和表哥说话了,才压低了嗓子问道:“表哥,你这阵子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见人影?姨妈担心得不得了,寻了我娘好几次,一说起你就哭。”
聂维苦笑了一下,没精打采地折了一根柳树条,往地上随手击打,闷闷地道:“我出去避风头去了。——你母亲和我娘让我做得那事儿,我总觉得不地道,说了她们又不听,只好躲起来了。”
贺宁羽停住脚步,站在树下,微微偏头扫了身后的丫鬟婆子一眼,见她们也都住了脚,等在离这里两丈远的地方。
“表哥,你真的不想带大堂姐……走?——你不是很喜欢她吗?”贺宁羽轻声问道,脸上有些绯红,到底是姑娘家,“私奔”两个字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聂维回头深深地看了贺宁羽一眼,又转过头去,将那折下来的柳枝远远地抛过内院的围墙。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贺宁羽追问道。
聂维背着手转过身来,半边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下,如同上了一层金边,更加英俊动人。
贺宁羽的脸更红了。
聂维定定地看着贺宁羽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晌才把头转开,看向远处的亭台楼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错了。当初小姨让我去接近你大堂姐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口回绝。——我不想害人害己,误了我们两人一辈子。”最后这句话却是回头看着贺宁羽说得。
贺宁羽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过了好一阵子,贺宁羽才有些慌乱地嗔怪他道:“就算你不愿意带她走,可你也不要把她推到水里去啊。——差点要了她的命。”
聂维十分诧异,忙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日根本就没有到你们家来,而是直接去赌坊里躲了几日,怎么会把她推到水里?”
贺宁羽心里一沉,后退两步,连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你说什么?当日,不是……不是你做得?”
聂维上前两步,想伸手拉住贺宁羽,手伸在半空中,又颓然地落了下来,赶紧解释:“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定了定神,聂维又眯着眼打量远处贺宁羽的丫鬟婆子,沉声道:“那日我娘和你母亲,本来是打算让我……带了你大堂姐私奔,这样闹出来后,她就不得不嫁给我。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这种事做不得。做了,就害了你大堂姐一辈子。我自己没出息也就算了,还要拉着一个无辜的女子一起下水,我做不出来。”
贺宁羽撇撇嘴,嘟哝道:“大堂姐说不定心甘情愿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对你……”
聂维微微笑了笑。他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一般人家这个年岁的男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却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让他娘很是头疼。
贺家的二太太李氏是他嫡亲的姨妈,可是嫁得也不比聂姨妈好。对聂家的这对孤儿寡母,想要照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年一个偶尔的机会,贺宁馨在二房跟着二太太厮混的时候,见了聂维一次,对他很有好感。
二太太李氏灵机一动,觉得他俩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聂维家没银子,大房有的是银子。如果能让自己的外甥娶了大房的姑娘,不仅聂家的困窘迎刃而解,而且在贺家里面,许夫人从此就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活。
再加上贺宁馨从生下来就同简家的嫡长子定了亲。简家后来被夺爵为民,二太太还以为许夫人要给自己的女儿另寻一门亲事,就打起了贺宁馨的主意。
只是聂家的门第实在差得太远,二太太知道许夫人和贺大老爷一定不会同意,才想出了要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谁知贺大老爷和许夫人都是守信之人,一直拖着没有给贺宁馨另寻亲事。
这样一等,居然等到简家复了爵。
两年前简飞扬以镇国公的身份,过来贺家拜会贺大老爷和许夫人的时候,二太太李氏也有幸见了他一面。这才知道这位简家的嫡长子不仅生得一表人材,还十分能干,人品也不错的样子。而且人家二十多岁了,位高权重,那时贺思平还是个清贵悠闲的翰林院大学士,贺家更是不能同世代勋贵的简家相提并论。简飞扬却没有另择高门贵女的意思,而是一定要信守前约,同贺家联姻,非贺家的姑娘不娶。
二太太李氏以前一向唯许夫人马首是瞻,向来是围着许夫人打转的,也听许夫人提过简飞扬这些年来的事情。
原来这简飞扬十一岁时家逢巨变,回到祖籍之后发现祖产也被乡里豪族侵占,只好跟着乡里农人下地耕种。虽然他也曾经是世家公子,可是在祖籍那四年,也打熬得跟下脚汉没有两样。
只是他年小力弱,靠他一人下地得来的粮食,依然养不活一家大小。为了家里人能活命,简飞扬十五岁时离家从军,才用卖命的钱养活了一家大小。后来更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才拿命搏了一幅前程出来。二十四岁的时候简飞扬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声威大振,受封忠节将军,又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简家才重回京师,起兴起来。
到如今他二十六岁了,为了等贺宁馨,居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平日里都住在外院书房,身边只有两个年岁大的老苍头服侍,连后来的随身小厮都是许夫人给送过去的。
这样好的男人,居然要配给贺宁馨这个糊涂虫——二太太李氏想起来就觉得天道不公。
第八十五章 红娘
二太太李氏一边感叹命运的不公,一边想起镇国公简飞扬非贺家女儿不娶的誓言。——贺家大房只有一个嫡女,若是……,大嫂就算是再生女儿也来不及了,大概就只能把二房的女儿填补过去了……
这样一来,自己这一房,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
那时的贺宁馨对二太太李氏的盘算一无所知,只是听她最信赖的二婶婶李氏说,简飞扬看起来杀气太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不是良人。又在二婶婶的院子里,经常见到二婶婶的外甥聂表哥。小姑娘一直关在内院里长大的,乍遇外男,又生得玉树临风,温柔小意,慢慢地一颗芳心也托付过去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聂维和贺宁羽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差一点,他们俩就成了凶手和帮闲,害了一条性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我大堂姐如何能掉到池塘里去?——我可不信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贺宁羽忍不住又问道。害她一直以为是表哥做得,还担心害怕了好久,亏得大堂姐没事。
聂维听说贺宁馨那日居然掉到池塘里去了,也皱了眉头沉思起来。
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见前面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说起话来,都有些惴惴不安。她们晓得知道二太太最不愿二姑娘同表少爷来往,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二太太追究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在后面看着不是事儿,犹豫了半天,还是缓步向贺宁羽和聂维这边走了过来。
聂维正好面对着那个方向,看见香枝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聂维忙轻声对贺宁羽道:“你的丫鬟过来了,我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贺宁羽也不回头,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塞到聂维手里,道:“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存的私房钱,我爹娘通不晓得。你拿回去,跟姨妈吃一顿好的,姨妈最近瘦多了。再去店里买些好料子,做身衣裳吧。”
聂维紧紧地握住荷包,点点头,低声道:“我走了,你要多个心眼儿,多看着些你这个丫鬟。——我总觉得她太伶俐了。”
贺宁羽笑着对他眨眨眼,大声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姨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聂维见贺宁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心情骤然开朗起来,也大声回道:“代我向小姨道个别。”说完这话,转身快步向二门那边的角门走去。
香枝快走几步,追上贺宁羽,又垫着脚往聂维的方向看过去,关切地问道:“姑娘给了表少爷什么东西?”
贺宁羽一见到香枝的杏眼桃腮就心烦,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别人东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香枝没提防贺宁羽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只听嗤啦一声,她新上身的细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条口子。
香枝抬头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二门上似乎进来了旁人,脸上立刻从好事的八婆样儿,变了楚楚可怜,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
贺宁羽见香枝突然变了脸,好似背后有人的样子,猛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大房的一个婆子,目不斜视地从二门上进来,往这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