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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寒第二天悠悠地醒过来,木呆着一张脸,听了身边的婆子轻声诉说那人的发现。
原来楚华瑜开始大概是吃了掺有苦参和鸡血藤的东西,所以腹痛如绞,甚至会有呕血,其实是胃出血。从外表上的症状看,跟鸠毒很相似。不过这两样东西,不会致人死命,只会受些皮肉之苦。
可是解鸠毒的解药里面,却有一味药同鸡血藤严重相冲,吃了下去,立时便成断肠毒药,跟鸠毒见血封喉有异曲同工之妙。
柳梦寒听得一愣一愣地,问自己的心腹婆子:“你知不知道这些?”
那婆子羞愧地低下头,道:“以前跟师父学的时候,似乎听师父提过,只是没有在意,只觉得设这样的局是多此一举······”
柳梦寒听得怒火中烧,扬手抽了那婆子一个耳光,道:“你这是在说我傻!”
那婆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也提醒过太姨娘,宫里头似乎有用毒的大行家。如今看来,不仅善用毒,而且算计人心,无一错漏。太姨娘要千万小心啊!”
这话给柳梦寒发热的头脑泼了一盆凉水。
是,这个局听起来似乎不算很高明,但是,将人心都算计进去,却称得上是算无遗策。
首先,那人知道柳梦寒手里有鸠毒,推测她有毒就会有解药。
其次,那人知道柳梦寒看见楚华瑜的症状,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是鸠毒,能够毫不拖延地给自己儿子吃鸠毒的解药来解毒。
在那种关心则乱的时刻,谁会想到救人命的解药,其实会变成了夺人命的毒药?!
原来是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死路。
原来自己聪明一世,终究着了别人的道儿!
柳梦寒想起楚华瑜在宫里吃的宏宣帝亲手递过来的南瓜糯米糍,又想起自己命人对皇子下得手,心里悚然而惊:难道宫里头已经有人知道了五皇子是死在自己手里!
柳梦寒越想越心慌。
以前,柳梦寒一直觉得自己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翻云覆雨手,哪怕光明正大的走到台前,进入宁远侯府里,也无人知道她手里有多少老侯爷留下的人手,更无人猜到她这个看上去无依无靠的卑贱外室,有着最雄厚的本钱,可以跟那些台面上的人一决雌雄!
所以她敢在宁远侯府里兴风作浪,她敢将所有挡了她的路的人一一送入黄泉,甚至敢将手仲到宫里面,操纵皇子妃嫔的生死!
可是她如今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以为自己躲在暗处,无人发觉,其实自己早已置身台上,被无数双眼睛观察审视······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茬子,露了马脚。
她已经不用再想,是谁能够操纵人心,算无遗策,让她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是不是那个同样有丧子之痛,发誓要为他的皇子报仇的宏宣帝……
柳梦寒心里更加慌乱,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的是宏宣帝,那她千方百计将女儿送入宫里,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柳梦寒头一次后悔,自己不该贪图宴贵,来到京城。
如今儿子已经没了,女儿应该也已危在旦夕,她绸缪了这样久,手上沾了这么多的人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婪寒想起宏宣帝让她不知不觉中亲手将儿子送入黄泉的手段就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她怎么斗得过?
她要不要为儿子报仇?还是将女儿接出来?
柳梦寒一筹莫展,连着熬了几夜睡不着。
结果没过几天,柳梦寒发现自己不用熬了,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她女儿楚贵人楚华朱得了女儿痨,移到冷宫里去了。
宏宣帝坐在养心殿里,看着暗卫呈上来的一批名单,轻轻松了一口气。
宫里老宁远侯的旧人,总算是清楚干净了。
若不是将楚华朱当作鱼饵引到宫里面,这些暗藏在宫里的人还不会暴露得这样快。
他一直等到所有这些人都浮上了水面,才出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如今看来,这批人,老宁远侯真的是为了他自己和他的外室及其儿女留下的。他自己明面上的妻子儿女,个个都是挡在宏宣帝面前的傀儡而已。
无论是老宁远侯的妻子、儿子,还是女儿,甚至包括他的外孙、外孙女,都不知道他们最敬重的家主,不仅将他们蒙在鼓里,而且将他们利用得彻底。
从某种意义上,当时还是废太子的宏宣帝,跟老宁远侯的女儿、外孙,其实是同一阵线的人。
宏宣帝也知道得很清楚,老宁远侯想要谋反,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外孙谋皇位。只要老宁远侯有机会将宏宣帝弄死,宏宣帝的三个儿子,也就是老宁远侯的三个外孙,便是他手里的傀儡而已。等时机一到,这些孩子或者会“禅让”,或者死于各种“疾病”,为自己的外公腾出位置来。
仔细想一想,老宁远侯真的是个对自己的外孙一点血脉亲情都没有。,,
宏宣帝也知道,如果老宁远侯的计策成功,那么自己范氏皇族的所有血脉都只有死路条,这几个孩子就算是老宁远侯的外孙,也不可能活下去。如果老宁远侯的计策不成功,受他拖累,身为他外孙的几位皇子,在一般人看来,大概也难逃一死。
想想这几个孩子,老宁远侯造反的好处一点都尝不到,造反的苦果却都是由他们来吞下。
史书上这种外公夺了自己外孙的位置的记载,还少吗?自己又怎么可能将老宁远侯的狼子野心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想到这里,宏宣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让老宁远侯失望了,他宏宣帝还没有那样糊涂到不明是非的地步。
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甘心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被他利用,为他做嫁衣裳吗?
宏宣帝冷冷一笑。
这个世上,无论是谁,不管聪明还是不聪明,最重要是不要将别人当作傻子。
想想他也坐上这个位置十二三年了,到了现在才将老宁远侯的势力打击得差不多了。虽然时日漫长,可是将对整个国家的动荡降低到最小范畴,宏宣帝觉得一点都不后悔。
如今只剩下老宁远侯留下的最后一批死士名单,貌似也有了头绪。
宏宣帝想了想,命人将二皇子叫了进来,仔细询问楚华谨在西南的情形。
二皇子早就知道父皇让他跟着去西南,是什么用意,也用心在西南跟各级的大小官员打交道。
听父皇问起来,二皇子将先前说过的事,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宏宣帝默默地听着,跟先前听过的几遍对照了下来,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便问道:“依你看,宁远侯去西南外放,是不是真的为了躲他的继室夫人?”
二皇子迟疑地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太像。”
推翻了宏宣帝以前的看法。
宏宣帝看了二皇子一眼,让他把话说清楚。
二皇子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听到楚华谨在西南的种种作态,和他在宁远侯府里忍气吞声,被曾亭折磨的情形大相径庭的时候,宏宣帝也明白过来,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是父皇疏忽了。”顿了顿,又低了头,看着桌上的名单,道:“看来,是不能再放他回西南去了。”
二皇子退下之后,宏宣帝连夜拟旨,将楚华谨的西南总兵一职撤了,给了一个京城的闲职。
楚华谨在宁远侯府里接到这道旨意,十分诧异,不知道宏宣帝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非常懊悔没有及时赶回西南。
柳梦寒知道楚华谨的西南总兵一职也被撤了,便明白宏宣帝是真的要对他们下手了。她如今儿子没了,女儿得了“女儿痨”,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儿子女儿都没了,她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是柳梦寒又不甘心就这样白白地死了,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狗皇帝称心如意。
就算她不活了,她也不能让那个皇帝好过!
楚华瑜的五七过后,丧事办完,柳梦寒终于下了决心,将楚华谨叫到自己的慈宁院里,屏退了众人,跟他说了一篇话。
楚华谨听得目瞪口呆,差点惊得跳起来。
他虽然知道了他爹老宁远侯的一些往事,还以为他爹只是为了在皇权之下,企图自保而已。
原来他错了,他爹老宁远侯的志向,原来比自保,不知高多少。
老宁远侯的真正意图,就算在当年,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柳梦寒恰好是其中的一个。
那时候,老宁远侯的许多死士,也只以为老宁远侯的诸多后手,是为了帮废太子复位,以及防备废太子复位之后“狡兔死,走狗烹”而已。而这一切,又因为老宁远侯的突然暴亡,让老宁远侯的种种准备,没有能及时展开,恰好在明面上,成全了他的“忠臣”形象而已。
柳梦寒看着楚华谨呆愣的样子,含泪道:“侯爷别不信。妾身记得很清楚,老侯爷对妾身说过,宏宣二年的除夕夜,就是老侯爷要动手的日子。为了那一天,老侯爷甚至将真正的玉玺留了下来,以备大事能成的那一日。——谁知老侯爷,居然没有活过那一日。”说着,柳梦寒从自己的妆奁匣子底部,将玉玺拿了出来。
楚华谨的脑子乱哄哄地。他这么些年来,心心念念地,不过是要保自己妹妹所出的三个皇子之一登基而已,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同皇位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觉得柳梦寒说得是假话,可是看见那个玉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从柳梦寒手里接过玉玺,楚华谨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却看不出端倪,忍不住问柳梦寒:“你如何证明这个玉玺是真的,不是假的?”
柳梦寒冷笑道:“同宫里的那个假货比一比,侯爷就知道真假了。”
楚华谨将玉玺袖了起来,起身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再查验一番。”
柳梦寒点点头,道:“侯爷小心。这东西若是被别人看见,我们整个宁远侯府,包括楚家,都会被族灭的。”
楚华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带着玉玺回了中澜院,深夜一个人在灯下研究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这天晚上,裴舒芬恰好又偷偷从琅缳洞天里出来,来到中澜院探望自己的儿子。看见中澜院的内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