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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宣帝看了四皇子一眼,在心里轻哼一声,对外吩咐道:“你们娘娘有些不妥;快去请御医!”
暖阁外面一阵忙乱,听见宫女和内侍慌乱的脚步声,和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冷静地分派声。
宏宣帝和四皇子一起将皇贵妃扶到暖阁南窗下的炕上,宏宣帝坐在炕头,让皇贵妃半靠在自己身上,又用双手轻轻在皇贵妃的两边太阳穴上面一点的穴位上轻轻揉动。
四皇子也吓得脸色发白,半跪在炕沿下;抓着皇贵妃的手,低声不断叫着:“母妃、母妃……”
皇贵妃牙关紧咬,双眼紧闭,一只手却下意识死死地拽住四皇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再也见不到他一样。
宏宣帝的眼光从皇贵妃雪白的脸色,移向到她青筋毕露的双手,紧紧抓着四皇子的手;心里暗自沉吟起来。
楚华朱在外间等了等,见无人过来照看她,便咬了咬唇;缓步走进了暖阁。
看着宏宣帝坐在炕头,怀里揽着晕迷过去的皇贵妃,还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年,跪在皇贵妃膝下,两眼含泪地盯着她,楚华朱心里闪过一丝艳羡。
“陛下······陛下······,臣妾,臣妾今日无事,可以帮陛下,照看皇贵妃娘娘。”楚华朱怯生生地走到炕边;鼓足了勇气道。
宏宣帝抬头看了楚华朱一眼,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御医来了,你在这里不方便。
楚华朱还想说话,宫里面伺候的内侍听了宏宣帝的吩咐,已经上前来对楚华朱道:“小主这边请。”要领着她出去。
楚华朱有几分不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正好和宏宣帝抬起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宏宣帝虽然已经人过中年,可是依然有着范家男人特有的俊美轮廓,又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霜洗涤,气质更为内敛,沉稳谨肃,看得楚华朱心头一跳。
宏宣帝不在意地又低下头,继续给皇贵妃揉着头上的穴道,想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一会儿御医来了,迅速给皇贵妃扎了一针,才让她渐渐醒了过来。
宏宣帝放了心,嘱咐凤栩宫的人好好伺候,又让御医在这里看着,等到宏宣帝下朝再说。
那御医躬身应了,送了宏宣帝出去。
宏宣帝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对阁臣的议事都听得心不在焉。
首辅裴书仁看得出宏宣帝有心事,便对另外几个阁臣使了个眼色,对宏宣帝道:“陛下,这件事,还要再议一议。今儿就到这里吧。”
宏宣帝如梦初醒,忙道:“行,行,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吧。”说着,起身离去。
内侍忙叫着“摆驾回宫!”送宏宣帝回了内宫。
刚进内宫不久,宏宣帝便看见楚华朱又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宫女,在内宫里面通往凤栩宫的路上闲逛。
看见宏宣帝过来,楚华朱面露惊喜,忙上前给宏宣帝请安。
宏宣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跟着自己的内侍,果不其然,发现有个内侍暗暗地往后退了一步,和楚华朱身边的一个宫女交换了一个眼色。
宏宣帝在心底里轻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了。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楚贵人平身。这天眼看就凉下来了,在这里闲逛,不怕着凉么?”宏宣帝笑着问道。
楚华朱笑着起身,后退半步,对宏宣帝道:“臣妾不冷。——陛下是要去皇贵妃娘娘那里吗?臣妾也想去看看呢,可不可以跟陛下一起过去?”
宏宣帝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回宫去吧。”
楚华朱十分失望,张了张嘴,想再求一求,却瞥见宏宣帝对面有一个内侍,对着她的放下,微微地摇了摇头。
楚华朱便将改了主意,躬身在道旁避开,让宏宣帝一行人过去了。
宏宣帝带着人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看见皇贵妃已经醒过来了,移到内宫室的绣床上,半靠在杏黄色绣着五彩飞凤纹的大迎枕上,满眼含笑地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一勺勺小心仔细地喂到皇贵妃嘴里。
看见宏宣帝进来了,皇贵妃挣扎着要起身给宏宣帝行礼。
四皇子也从皇贵妃的床边站起来,端着药站在一旁;轻声对宏宣帝问安。
宏宣帝点点头,走过来,从四皇子手里接过药碗,顺势坐在皇贵妃床边;拿起调羹搅了搅碗里的药,舀了一勺喂到皇贵妃嘴边。
皇贵妃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任宏宣帝将药送到她嘴里。
看着皇贵妃有些愣愣的样子,宏宣帝微笑着拿过来一旁的帕子,给皇贵妃拭了拭嘴角。
四皇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悄悄对皇贵妃做了个鬼脸,便偷偷地向门外挪过去;想将内宫室留给皇贵妃和宏宣帝两个人,却不妨被皇贵妃看见了,忙推开宏宣帝喂过来的调羹,对着四皇子着急地叫:“小四!你要去哪里?”
四皇子挠了挠头,不无懊恼地道:“母妃,有父皇陪着你,还要我做什么?”又对着宏宣帝眨了眨眼睛。
宏宣帝满目含笑,对皇贵妃温言道:“让他出去透透气吧。这孩子在这里陪了你一天了。现在有朕陪你;不好吗?”
皇贵妃当然不敢说“不好”,只是强笑着道:“陛下日理万机,有空也该去歇一歇;莫要在臣妾这里受累了。”又看着四皇子不虞地道:“小四,我是你母妃,让你尽一尽孝道都不行吗?母妃不过生了一天病而已,你就这个样子,以后母妃要是老了,不能动弹了,还能指望谁去?”不禁流下泪来。
说得四皇子瞠目结舌,垂头丧气地走到皇贵妃床前跪下,低声道:“母妃,是小四的错。小四再不会了。”
宏宣帝看着不忍;对皇贵妃劝道:“孩子们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日子要过。你虽疼他,也要懂得放手才是,不然他以后永远就是这样一幅小儿女的样子,永远长不大。”顿了顿,宏宣帝又笑着道:“难道有朕在这里陪你还不够吗?”
皇贵妃更是不安;正色道:“陛下不是臣妾的一个人的,臣妾不敢霸着陛下。可是小四身为人子,却不顾爹娘,只想着自己舒适享乐,连个孝字都做不到,以后又能有什么大出息?”
这话说得很重。
四皇子收了脸上一贯的惫懒笑容,低头垂目跪在皇贵妃床前,大滴大滴的泪从他圆亮的眼睛滚出来,顺着胸前的缂丝蟠龙绣图,一直落到床前的脚踏板上,在木板上迅速氤了开去,留下一片小小的水纹,清晰可见。
宏宣帝又叹了一口气,对四皇子道:“你先出去,你母妃现下病着,难免想得多些,你不要在意,别错怪你母妃。”
四皇子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是儿臣不好,让母妃伤心了。”十分难过的样子。
皇贵妃看了,心里椎心似地疼,却极力忍住了,没有在宏宣帝面前去安慰四皇子去。
宏宣帝摆了摆手,对四皇子道:“出去吧。朕劝劝你母妃。”
宏宣帝的话,就是圣旨。
四皇子不敢违抗,给皇贵妃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到外间皇贵妃看不见的地方,又直挺挺地跪下了。
内宫室里,宏宣帝一边给皇贵妃喂药,一边轻声劝她:“小四也长大了,你也该给他留些脸面。”顿了顿,宏宣帝又道:“过了这么些年,还以为你的性子早改了,其实还是火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礼砂子。”
皇贵妃听得怔怔地,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是宏宣帝嘴里的那个女人。
“陛下,我也是为小四好。我一向疼他,未免放纵了他,让他如今变得事事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宏宣帝又拿帕子给皇贵妃擦了擦嘴角,温言道:“朕知道,朕知道,你是爱之深则责之切。”
两人正在内宫室里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楚贵人楚华朱的声音,有些诧异地道:“四皇子殿下,怎么跪在这里?可是陛下责罚你了吗?”
宏宣帝的脸色一沉。
皇贵妃心里却是一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望着宏宣帝不说话。
宏宣帝看着门口,眉头越皱越紧。
外面传来宫女通传的声音:“启禀陛下、皇贵妃娘娘,楚贵人给娘娘送来了大觉寺开过光的药王菩萨像。”
大齐朝的人都相信,药王菩萨可以保人长命百岁;百病不生。
楚华朱的这个礼,倒是送到了宏宣帝的心坎上。
宏宣帝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对外头道:“供奉在外面的神位上吧。记得早晚三炷香,莫要怠慢。”
外面的宫女应了一声;自去料理。
楚华朱又惊又喜,在外面门前跪下了,对里面的宏宣帝和皇贵妃道:“臣妾望皇贵妃娘娘早日康复。”又磕了一个头。
宏宣帝看了自己带来的内侍一眼。
那内侍忙道:“陛下知道了。楚贵人先回宫去吧。”
宏宣帝又跟着道:“皇贵妃有恙,给六宫传话,这几日就不用过来定省了。等皇贵妃病愈再说。”
外面的宫女内侍应了一声,自去六宫的各位娘娘小主处传话。
楚华朱也告退回自己宫里去了。
等人都走了,皇贵妃才对宏宣帝轻声道:“······小四。”
宏宣帝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药碗,对皇贵妃道:“朕出去看看。你歇着吧。”说着,帮皇贵妃掖了掖被角,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四皇子还是直直地跪在门外,一动不动。
宏宣帝叹了口气,伸手拉了四皇子起身,道:“进去陪陪你母妃吧。—你就是她的命啊。”说着,缓步离开了凤栩宫。
四皇子回头看着宏宣帝的身影;似乎有些萧索的味道,比以前更是苍老了几分。
四皇子踌躇了一下,小跑几步;赶上宏宣帝,拉着宏宣帝的衣袖,双眸澄亮地看着宏宣帝道:“父皇,在小四心里,父皇和母妃是一样重要的。”言毕,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跑回内宫室去了。
宏宣帝愣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外走,步履却轻快了许多,背影也不复先前的萧索;变得又坚强挺拔起来。
四皇子来到内宫室,看见皇贵妃两眼含泪,定定地看着自己,忙快走几步,跪在皇贵妃床边的脚踏板上,认真地解释:“母妃;儿臣不是要偷懒,儿臣……”
皇贵妃仲手捂住了四皇子的嘴,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