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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芬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低声应和:“可不是娘说得这个理儿?——可是方姨娘是侯爷心坎上的人,媳妇可不敢捋虎须呢”
太夫人对裴舒芬的态度十分满意,闻言也不再故意为难她了,道:“等大夫过来,你也去歇着吧。屋里三个稳婆,外面有我院子里派来的婆子照料,应该无事。”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方姨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接着听见一声清脆宏亮的婴儿哭声。——终于生出来了
楚华谨再也顾不得,如疯了一样跑上台阶,拍着屋门唤着方姨娘的名字“月眉”、“月眉”,甚至想踹了门冲进去。
太夫人立刻对下人道:“给我拦住他”
女人生孩子的地方是污秽之地,太夫人可不想自己的儿子进这种地方,伤了福气。
几个婆子上前,将楚华谨紧紧地拉住。
几个人正在挣扎着,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大红缂丝襁褓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恭喜太夫人恭喜侯爷恭喜夫人——方姨娘生了个大胖小子”
此时的皇宫里,皇贵妃周氏抱着自己怀胎七月就提前生下来的皇子,怜惜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唯愿这一世,你能平平安安长大,顺顺遂遂到老。”
第十五章 双喜临门 下
皇贵妃周氏才刚刚怀胎七月,本来是要在十一月中的时候足月生子。那时候,京城里已经很冷了。皇贵妃担心自己入了冬坐月子会受风,便让宫人们将凤栩宫偏殿的暖阁提早布置了起来。可巧刚布置好暖阁,她就提前生了孩子出来。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暖阁里南面的墙上,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细棱格窗子,上面糊着烟粉色的霞影纱,既能透气,又能隔尘。晚上天凉的时候,将棱格窗子外面的隔扇阖上,正好可以挡风保暖,甚是方便。
皇贵妃昨日才产子,今日刚刚醒来,还十分虚弱,可是已经等不及了,忙忙地让人将刚出生的小皇子抱了过来。
七个月早产的婴儿十分虚弱。
可是皇贵妃像是有准备似的,不仅暖阁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备了诸多的儿科圣手太医、稳婆、乳娘和教养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如今也都派上用场了。
看着怀里的孩子,皇贵妃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目,又掀开襁褓,看了看他后背上的胎记,微微点头,心下暗自庆幸。
“皇贵妃娘娘,四皇子要吃奶了。”凤栩宫的大宫女红丹轻声上前,对皇贵妃周氏提醒道。
皇贵妃依依不舍地抱着孩子,头也不抬地道:“本宫先喂他第一口奶吧。”说着,让红丹将帐帘拉上,皇贵妃靠在床头,解开了自己的中衣,将婴儿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那婴儿用足了劲儿,才吸了两口奶,便又昏睡过去了。
大齐朝里妇人喂养婴儿,都听了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的话,就算日后要用奶娘,可是产妇都尽量将第一口乳汁给自己的孩子喝。据说这第一口乳汁里,有神奇的东西,可以让婴孩在头半年里不生、或者少生病。
过了这么多年,大齐朝的妇人们对这种说法都深信不疑,所以大齐朝的大部分婴孩都吃到了宝贵的初乳。
皇贵妃见孩子睡着了,也不去唤醒他继续吃奶,只是将他抱在胸前,让他贴着自己母亲的怀抱睡着。
宏宣帝过来探望四皇子的时候,听说皇贵妃一醒过来,就将四皇子抱到暖阁里去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起步往偏殿暖阁里去了。
暖阁门口守着的宫人嬷嬷忙屈膝行礼,又软语相劝道:“陛下,暖阁是坐月子的地方。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等皇贵妃坐完月子,陛下再来不迟。”
宏宣帝却一点都不在意,伸手掀开帘子,道:“以前朕还进过产房呢。——月子房算什么?”笑着进了暖阁的屋子。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声音,忙让人打开帐帘,对着宏宣帝笑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妾无法起身给陛下行大礼了。”
宏宣帝笑着摆摆手,道:“你坐着吧,小心别吵醒孩子。”说着,来到皇贵妃的床边坐下,凑过头看了看皇贵妃怀里的四皇子。
极小极瘦弱的黑色小脑袋靠在皇贵妃洁白的中衣上,呼吸声微弱到似有若无的样子。
宏宣帝想起皇后生得三个足月健壮的皇子,不由对眼前的四皇子更加怜惜,轻轻握了皇贵妃的手道:“你这孩子得之不易,给他取个小名叫‘易儿’吧。以后长大了会一切顺遂,容容易易。”
皇贵妃听了,心里感触更深,哽咽道:“有陛下看护着他,他已经比别的孩子有福气多了。——易儿这名字极好,不仅要做小名,也要做大名。”
宏宣帝当然依了皇贵妃所言,眯了眼笑道:“以后封了亲王,就叫‘易亲王’,也很不错的。”
皇贵妃听了,忡然变色,顾不得自己产后体虚,将孩子放到一旁的床上,自己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给宏宣帝跪下,求道;“这孩子甫一出世,就三灾八难的。陛下还要这样抬举他,臣妾怕他受不起,反而折了寿。他生来底子就不好,这一生,他若是能顺顺当当长大成人,臣妾就要去太庙祭祖还愿去了。不敢有别的指望。——再说咱们大齐朝从太祖皇帝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就算皇子,最高也只封郡王,不许有皇子越过安郡王一系去。陛下要是给他封了亲王,别人不说,安郡王那里,可是让他们没脸呢。”
宏宣帝真的没有想这么多。他看这孩子虚弱的样子,觉得多半养不大,想着若是夭折了,就封他个“亲王”衔,也是安抚皇贵妃的意思。
可是皇贵妃到底是做娘的,宁愿孩子没有荣华富贵,也要他能平安长大。
宏宣帝被皇贵妃拳拳爱子之心打动,遂不再坚持先前所言,道:“依你,都依你。”
皇贵妃破涕为笑,在宏宣帝的搀扶下,又慢慢改了坐的姿势,靠回到大迎枕上。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宏宣帝才想起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皱了眉头问道:“昨日你在御花园跌倒之事,宫里的裁事房已经有定论了,说是皇后那边的一个粗使的洒扫宫女,跟上头的管事姑姑有争执,一气之下,将清油泼到了御花园的青石子路上,想让那管事姑姑摔一跤。谁知皇后突然约你去御花园赏花,你就做了那管事姑姑的‘替罪羊’了。”说到“替罪羊”三个字的时候,宏宣帝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皇贵妃将一旁睡着的四皇子又抱到胸前,轻轻拍着,嘴里却道:“陛下,臣妾敢以性命担保,此事与皇后无关。——只是凑巧罢了。”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半天,见她的一双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孩子身上,竟是一时半回都离不了的样子,心里对她更是歉疚,硬着头皮道:“皇后是个粗心大意的,不比仪贞你聪慧,此事到此为止。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个亏的。”眼下无论是那个洒扫的粗使宫女,还是跟她有争执的管事姑姑,都吓得投缳自尽了。——已经是死无对证。
皇贵妃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宏宣帝含笑道:“陛下这话偏了。怎么皇后娘娘就是一片赤子之心,臣妾就是那九曲心肠的?”竟是体会到了宏宣帝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宏宣帝向来知道皇贵妃是个聪明人,如今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忙安抚皇贵妃道:“是朕说错了。仪贞你别生我的气。”仪贞是皇贵妃的闺名。宏宣帝拿出了两人新婚燕尔时的称呼,想要挽回刚才的错漏之处。
皇贵妃却是很理解宏宣帝。在他这个位置上,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人,就算自己亲眼的看见的,都持怀疑态度,本就是应有之意。
“陛下何错之有?——有误会说开就好,臣妾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记恨陛下一辈子的。”皇贵妃打趣道。
见宏宣帝有些讪讪地,皇贵妃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陛下,选秀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听说来京参加复选的一百五十名高门贵女,已经在京城等了快两个月了。”
宏宣帝倒是不急,闻言侧头往暖阁里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烟粉色的霞影纱看着窗外,道:“你放心。皇后肯定马上要招她们进宫复选了。”言罢摇摇头,对这个皇后很是无言的样子。
皇贵妃轻笑。皇后到底是真笨还是藏拙,都与她无关了。
只是宏宣帝似乎忘了,皇后身后,还有一个宁远侯府,却是不容小觑。不像自己,娘家被庞太后屠戮一空,一个可靠的娘家人都没有。不过好在宁远侯府没有了裴舒凡,皇贵妃想起来就觉得微微快意,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忌惮宁远侯府了。
宏宣帝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去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皇贵妃说了这么多话,觉得神驰力竭,便也小睡了一会儿。
过了几天洗三的时候,因为四皇子还很虚弱,便没有抱去正殿接受众人的朝贺。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借着进宫给四皇子洗三的机会,亲自来到凤栩宫的偏殿暖阁门前,给皇贵妃和四皇子行了大礼,又送上一个玉雕南山仙翁的摆件,恰是长命百岁的好兆头。
皇贵妃别的都不收,唯独这样寓意着“福寿绵长”的好彩头的东西,拒绝不了。
裴舒芬见自己送礼送到了收礼人的心坎上,嘴角微翘,对屋里的皇贵妃又道:“皇贵妃娘娘,妾身不打扰皇贵妃娘娘歇息,这就告退了。”
皇贵妃在屋里扬声道:“宁远侯夫人有心了。等本宫坐完月子,再招宁远侯夫人进宫叙话。”
裴舒芬忙应了,又去了皇后宫里道乏。
皇后正翻看着选秀复选的名单,十分气闷。看见裴舒芬进来,皇后将手里的名单扔到裴舒芬手里,道:“宁远侯夫人,帮本宫看看,都取那些贵女为好?”
裴舒芬抿嘴笑着,仔细翻看名册看了看,道:“皇后自有决断,妾身哪敢帮皇后做主?——不过妾身想着,这些人里面,总得家境不显的,才乖巧一些。不然仗着娘家显赫,淘起气来也够让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头疼的。”
一席话提醒了皇后,她接过名册,又看了看,这次却看出些不同出来,立时就在长兴侯嫡长女陈宜岚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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