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哥哥,阿朝回来了。”那声音轻轻的又说了一遍,一双细长的柔白小手横过肩来,从后抱住了他。
他墨深的眼里阴晴不定,像刮起了阵阵沙石大风,忽闪着,倏地又静下来,眼底漫出一层笑意,分不清是冷是热,就如地上那纷乱的发丝,再分不清谁与谁。
他缓缓回过身,抱住那个柔骨的女子,埋脸在她的发间,呜咽的一句话音掩在千丝万缕的苍白间。
阿朝,哥哥所做的一切都的为了你回来,可如今你活着回来,我所做的一切,便是在作孽了。
祭家,国师宴府。
府里来了个白发的女子,一袭白碧色长裙,乌木簪子斜飞入髻,腰间一面精致的小鼓,踝上环着脚镯,一喜一笑间,额心一抹嫣红,眼底流光,敛尽千华。
这个女子,大公子唤作阿朝。
阿朝、阿朝,那是二小姐幼时的昵称。
自从宴府来了这个女子,本心硬冷情的宴夫人见了她便哭,夫人心疼阿朝姑娘那一头白发,心疼她颠沛流离的生活,人人都看得出来。
他们猜测,阿朝姑娘也许会嫁给大公子为妻。
他们见过不苟言笑的老爷赠画给阿朝姑娘,见过冷情的夫人垂泪,亦见到阴悚的大公子温柔地唤她“阿朝”。那些,都是二小姐嫁人后便在宴府里消失的温暖。二小姐远嫁中都流荒城,连同府里的温暖一并带去。这阿朝姑娘来到,却带回了更近人情的明朗气息。宴府的下人们都喜欢这个阿朝姑娘,在他们心里,她的发,她的笑,无疑是女菩萨的化身,她普度了八年来身处水深火热的宴家人。她,是他们的菩萨。
流荒当歌听说这些关于白妖的传言,足足笑了半日。
他只当他家的白妖怪一时情迷意乱看上了宴家大公子,不消几日便会屁颠屁颠地回到他们可爱的极乐魔窟。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去宴府看过那个叫白妖的女子。
他和刺啬住在荒郊外的一家名叫“四筝”的客栈里,过着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生活。而乐于清闲的刺啬老人家,自是找了一处好地方日日看云去了。
我,只是怕发了疯
这日,宴府来了一位尊客。
宴大公子不在府上,管事的便将那尊客安排在书房里等候。
白妖经过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一声响动。
她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男子立在书案前惊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张薄纸,地上泼洒了一杯冷茶。
“涅桑。”她唤他的名,眉下一片清讫的暖光。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是她,身形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里居然看见了一个八年前就已死掉的人。他张了张口,发出一句干涩的话来:“雪离,你的头发……”
白妖笑起来,眉目生情,美到极致,她的眼里嵌着一股怜意,柔声道:“涅桑呵,你被骗得比我还久。你连所爱之人是谁都不知道。第一眼看见我,你便爱我。可我叫宴朝欢,不叫楼雪离。”
“什么?!”涅桑退了一步,手上的纸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他们初见时,在远征的战场上。他是心高气傲、万人之上的涅桑皇子,她从账里出来,掀帘那刻,他一眼看见便深深眷恋。那只是孩提时期的惊鸿一瞥,可他知道,那已是万劫不复。宴帝里告诉他,她叫楼雪离,是微洗国四十七弦琴小圣女。他还拉来另一个孩子,指着她说,这是我妹妹,宴朝欢。
然后,一切随着所发生的那般,他爱上的女子,在七日后的出战中失踪。宴帝里带着妹妹回来说,楼雪离圣女身中数刀,死于敌军的马蹄下。
他们连尸体都没有带回来,他却相信了。难道,难道……
他猛地拉回记忆,颤声问她:“如果你才是宴朝欢,为什么宴帝里会说……说……”喉口发紧,他生涩地道:“另一个宴朝欢又是谁?”
白妖轻笑,缓缓道:“另一个,才是真正的楼雪离呢。你呵,不过做了骗人的帮凶,欺骗天下人,死的是楼雪离,活着的是宴朝欢。这,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罢。你,我,在那时候只能任人摆布啊,反抗不了的,涅桑,那是你爱的人要你死,你躲也躲不过。”
“你……”涅桑看着她的白发,看着她笑的无谓的样子,心脏揪紧,说不出话。
你怎么还笑得下去,你,不恨吗?
你本该受万人宠爱,本该集天下最好的于一身,本该在爹娘的膝下承欢撒娇,本该是我……
该娶的女子。
白妖轻语道:“若他们还有一点点爱我,我便不恨。”
他本想伸手去抱住这个受尽背叛的女子,却突然顿在空中,苦苦一笑:“你,原来都知道。”
她转向窗外,那里一棵火红的花树,正开到绚烂时。
“我都知道,知道多了,反而懂了许多。我,只是怕发了疯,会杀人,会作孽。”
我不想成妖哪,你懂么。
涅桑缓缓垂下双手,顺着她的眼看去。
正是红花绚烂时,极灿过后,便是凋零。
他呵出一句叹息,轻得出一颗泪珠来:“那个人,是你哥哥啊……”
白妖转过头来看他,微微一笑:“那些女子本是无辜,不要为我再造杀孽。”
涅桑心内一紧,点头应道:“我知道。”
本就是为了你,才答应宴朝欢以选妃名义引那些女子来,如今你活着,我便愿为你放下屠刀,因为你,我早已经万劫不复。
天光微暗,风声烈烈。
那张落在地上静躺的白纸,上面赫然写着:阿雪,朝欢未死,你要小心。
一张被无意翻出的白纸,原是要寄去千里之外,给流荒城里,那个远嫁的女子。
深夜。宴府。
宴夫人端了参汤来见阿朝姑娘。
“娘。”她接过汤来放在桌上,扶着宴夫人坐下,“这么晚了,你还炖汤给阿朝?”
宴夫人拉她坐下,眼里滚着泪珠,却满足地笑道:“八年了,好不容易阿朝回来了,娘当然要好好补偿你,一盅参汤而已,娘还做的来。”
白妖笑,伸手抱着娘亲,软软地道:“娘真好。”
宴夫人佯装微怒的模样拉下缠在身上的小手,小心地盛了一碗汤递给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不害臊……这是参汤,你趁热喝,你身子弱,娘看着心疼。”
白妖微微一笑,接过汤来。
宴夫人继续说道:“你活着,爹和娘不知有多高兴,你哥哥这些年为了你,都……杀了那么多人,他那般拼命,都是因为你,如今你活着回来……”
“我活着回来,他便是作孽。”白妖接下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冷暖。
“你、你不可恨你哥哥,当年他没照顾好你是他不对,可这些年他为你做的够多的了,阿朝,阿里都是因为你才像现在这样啊……你不能恨他……”
白妖笑,轻声道:“为了我么,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只是心疼哥哥吧……若我定要恨他呢?若我要杀了哥哥呢?娘,你会帮谁?”
“我……”
“娘,哥哥他在作孽呢。你帮谁?”白妖笑着望向窗外。
“你!”宴夫人掩上藏着厉色的眼,慈爱地说道,“不提这些了。汤都凉了,你快喝吧。”
白妖转头来看她,看了许久,忽而轻轻一笑,眼底流光,敛尽千华。
她拿起那碗汤,捧到唇边轻呵一口气,微仰头,一点一点慢慢喝下。
手里捧着空空的青瓷碗,她转头去看窗外,那里一棵老树下,站着她年华不再的父亲,皱痕深刻的眼里盈着饱含辛酸的泪珠。那是爹爹对她的心疼,她懂得。可她,怕是会忘尽了。
她依然噙着笑,深如墨砚的眼里忽尔滚下些许晶亮的颜色来。
她说:“只要你们还有一点点爱我……”
“哐啷”一声清脆,那瓷碗跌落在地上,碎成千片。
那裙上绽着一大朵血花
织墓崖。
梅树落落,桂香却盈。
他指上的一个瓷杯清脆地摔在地上,拾拣起来,上面缺了一口。
他望着这裂了一个口的瓷杯,陷入沉思。
白妖,她可还好?井歌会照顾她的吧。那日酒坛里藏着的两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只是希望那个人幸福啊。她若爱,他便成全。
他知道她的性子,那样性子的她若不能成妖,便是死呵。
他轻笑一声,有些自嘲,他井兔公子什么时候成为这样悲天悯人的人?
“吱啦”一声,一只灰黑色的肥鸽落在面前的石桌上,黑玉般的眼珠子直瞪着他看。
他放下杯子,抱它过来取下它脚上的小筒。展开纸来看,寥寥四字。他认出那是井歌的字迹。
“白妖失踪。”
目光一凛,树枝上跌了一朵白花下来。他信手拈来,含在嘴里。
微洗国。
流荒当歌倒挂在一棵树上,问墙头上坐着看云的刺啬:“老头,你说哥哥会来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流荒大少爷在这里,他不来也可以。”
流荒当歌喜滋滋地跳下树,眼里洋洋得意:“那是,只要我流荒少爷在,白妖怪不会出事的。”
刺啬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暗牢。
夜色里,杂乱的草堆里仰面躺着一个白碧色长裙的女子。白发覆面,樱红的嘴角一丝深红的血迹,白皙的手腕、脚踝上挂着沉重的金属镣铐。
华服庸贵的妇人在这牢外静静地看她,眼里一片慈爱的泪光。
“阿朝,不要怪阿里,要恨就怨恨娘吧。娘不能让你毁了阿里,你不该、不该活着回来,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你活着!”
因为阿里为你做的已经够多,那杀人的罪孽不该再由他来承担,你若是死的,他的杀戮便有了缘由,可你活着,那么一切,便都成了作孽。
他在作孽,你帮谁?
“娘当然要帮阿里,这些年,只有阿里陪着娘亲,还有阿雪那孩子,若没有她舍弃了原有的身份来替代你,那场流荒嫁骨,我们便违誓了……”华服妇人低头拭去脸颊上的清泪,憾叹道,“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