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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毕,扬长而去。
他没去王夫人房中,而是先去回贾赦,闻得斩断王夫人一条膀臂,又得财物若干,原本年老昏花正听姬妾唱曲的贾赦立时精神一震,放下酒杯,盯着儿子道:“既如此,你早些安插自己的心腹接手周瑞的职责,免得叫别人抢了先。”
贾琏笑道:“老爷放心,儿子已命林之孝接手。”
贾赦想了想,将一干姬妾撵出,点头道:“不错,林之孝可使,他是个忠心的,又是个有分寸的,没像府里头那些家伙个个捧着高的踩死低的,或者仗势欺人。只是,万万用不得赖家的,那是老太太的心腹嬷嬷之后,手里头可不干净,倘或管了咱们阖府的地租子,不知道得捞多少好处。何况,老太太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宝玉,叫她的人管事,不就是给宝玉管事?”
贾琏听了,顿时一怔,问道:“老爷怎么知道赖家手里不干净?”反倒是他,经李明提醒,才察觉其中的藏掖,已恨赖家久矣。
贾赦冷笑道:“他家世代为仆,一个月就那么几两月钱,都不够做一身衣裳,便是赏钱也顶多几百两,倘若干净的话,哪里来的齐整大园子?又那里来的呼奴喝婢日子?除了赖大两口子,其他人都在家里享福?赖尚荣又凭什么捐的官儿?”
贾琏迟疑了一下,道:“老爷既清楚,如何不作为?”
贾赦抬手就想把酒杯丢到他头上,但想到贾琏没惹自己生气,遂强忍住了,冷笑道:“像你一样抄了周家么?放屁!说得容易,做来何用?又不是我的家,抄得的东西又不归我,我费那么些心思作甚?再说,你道赖尚荣脱了籍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做官儿?不是,乃因他们家的一应财物房产都在赖尚荣名下,不是咱家的奴仆,名下的财物就不归咱们。”
贾琏忙道英明,心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贾赦又道:“我见你这一二年大大地长进了,可见你姑父留给你的人得用,你那媳妇怎么长进了还在前儿说那样口无遮拦的话?莫不是对二太太顺从惯了就处处以她为先了?亏得林丫头是个心胸豁达的,恼过就丢开了,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饶是这么着,皇后娘娘还接了她去。回去好好教教你媳妇,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说话能死人不成?”
贾琏诧异道:“老爷怎知李先生是林姑父留给我的人?”
贾赦哼了一声,指着他骂道:“你老子我又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看不到听不到?滚滚滚,见了你我就烦。”
贾琏低下头,迅速退了出去。
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贾赦一眼,他正举杯吃酒,嘴里哼唱着小曲儿,见状,贾琏心中忽然一酸,自己的父亲只比贾政大几岁而已,却显得苍老了十多岁,既是自己贪杯好色,又何尝不是未曾如意所致?倘或真是无能,又怎会将省亲别墅之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又去回了贾政,贾琏方将财物充公,堪堪妥帖,贾母派了鸳鸯来叫他。
及至到了贾母房中,果然见到王夫人坐在下面垂泪,探春李纨宝钗等皆围着安慰,贾琏刚刚请了安,就听贾母道:“怎么一回事?好好儿地怎么突然将周瑞两口子捆了?有什么事情不在府里解决,非得送官?”王夫人断了一条膀臂,贾母不恼反喜,老人家记着周瑞家的好处呢!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贾母便对贾琏的行为有些不满了。
贾琏义愤填膺地道:“说来真真是话长,老太太且听我一一道来。”
前因后果道明,贾琏又道:“许是周瑞家得罪了人,故送了证据给二叔,二叔若时包庇周瑞家,那人将证据和苦主直接送去见官,到时候满城皆知,岂不影响前程?二婶子,不知道这事儿二叔可与您说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王夫人说的。
王夫人已经惊呆了,满腹责备无从说起。
探春忙道:“既有此事,怎么老爷和二哥哥都没跟太太说一声儿?太太只当周瑞家的无辜,又陪了自己这么些年,正伤心呢。”
闻言,王夫人脸上出现一点动容之色。
其实贾政去过王夫人房中了,斥王夫人御下不严,败坏娘娘和府里的名声,又叫她查查其他的陪房是否有违法乱纪的行为,说毕便拂袖而去。其中详细贾政都未曾说起,王夫人一头雾水,所以才命金钏儿找贾琏,结果被贾琏一顿抢白,没奈何,想着周瑞家的在贾母跟前也体面,才以家丑不可外扬之说请贾母叫贾琏过来询问。
贾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见贾母无事吩咐便退下了,径去寻凤姐。
上房归于寂静,良久,方听贾母对王夫人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周瑞两口子虽跟了你多年,到底比不得老爷的前程。”
王夫人忙站起身,垂手回道:“老太太说得是,我原以为他们无辜,方才如此伤心,也是怕家丑外扬的意思。既然他们已经影响到了娘娘和老爷的前程,便是老爷不说,琏儿不办,我知道了也不能饶了他们。”
倒是宝玉想起周瑞家的为人,得知他们的下场,忍不住滴下泪来。
贾母心疼宝玉,问王夫人道:“二月十二是林丫头的生日,衣裳做好了不曾?”
提起黛玉,宝玉顿时来了精神,喋喋不休地道:“妹妹爱雅淡,雨过天青色的缎子或是做夹袄,或是做比甲都好,配上画着水墨山水的白绫裙子。”
探春笑道:“二哥哥,岂不闻白绫上画了水墨山水,不雅反俗?”
宝玉听了,反驳道:“你懂什么,大雅大俗,原本就没个定论,衣裳是人穿的,又是用来烘托人的,端的看是什么人穿,才有什么样的雅致。同样的大红衣裳,你们穿了个个都是美人儿,不觉俗气,老太太房里的傻大姐穿了,你们说是俗是雅?”
众人闻言,都笑了,点头称有理。
王夫人方回贾母道:“缎子早已备下了,针线房上正要跟大姑娘量尺寸,大姑娘就进宫去了,只好等大姑娘出宫再说。”
贾母摇头道:“玉儿身边的丫鬟都在府里,她们经常给玉儿做衣裳,焉能不知玉儿的尺寸?一月半月定无甚变化。况且,玉儿不知几时出宫,倘或生日的前一天出宫,衣裳当天就能赶制出来不成?那得多粗糙。叫针线房的人去问紫鹃,得了尺寸就好好地把两套衣裳做出来,再按照公中的旧例,给玉儿打两套头面,务必精细些,不许敷衍了事。”
王夫人只得遵命。
贾母又对鸳鸯说道:“玉儿还没出孝,戏酒都不用了,只叫下人来磕头就完了,等出了孝再好好地热闹。倒是我叫你找出来的两幅字画你收好了,等玉儿出宫给她赏玩。”
鸳鸯答应了一声,记在心里。
王夫人急着去安排其他陪房接管春秋两季地租,借着吩咐针线房的名义忙忙告辞,岂料刚欲吩咐下去,就听外头说老爷们已经指定林之孝接手周瑞的差事。得知此信,王夫人顿时气了个倒仰,因是她的陪房出错,便是不满,也不能表白出来,怕惹恼贾政。
却说贾元春自省亲那日,回到宫里,命人将当日所做的诗词,命探春誊录妥协后,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之后又想起大观园中的景致,不忍将其封锁,便想起几个姊妹来,遂命夏守忠到荣国府下了一道谕旨,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又命宝玉仍旧随着一起进去读书。
皇后听了这道谕,对黛玉道:“你这位表姐,倒是个有趣的人。”
彼时已经出了正月,天气渐暖,已有不少人着了春衫,打扮得花枝招展,独黛玉仍裹披风,正坐在皇后对面的秋千上与花鸟同乐,闻听此言,抿嘴一笑。
元春青睐宝钗,处处以宝钗为首,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横竖她没有木石姻缘的心思。
看着悠闲自在的皇后,黛玉跟着悠然起来。
她初次进贾府时已是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到了宫里自然没有骄矜,原以为皇后处于大明宫三殿正后方的处所必定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肃穆非常,不想却如入仙境,宫内宫外鸟语花香,处处都是花草树木,已有许多鲜花争相绽放。
正如皇后先前所言,宫里地面厚厚地铺了几十层的砖块,既非园林,自难栽种花草,于是皇后便命人以缸盆植之,台上廊下、栏内路边,挤挤挨挨满目春意盎然。
黛玉惊奇极了,喜欢极了,尤其钟爱身下的秋千和皇后身下正坐着的藤椅。
皇后抬起头,见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环绕着黛玉,两只落在肩上,一只落在膝上,任由黛玉伸手抚摸逗弄,配着身后鳞次栉比的花花草草,比画儿还好看,忍不住笑道:“怪道你生在二月十二,果然是百花仙子,不然这鸟儿何以通了灵?”
一只鹦鹉学舌道:“百花仙子,百花仙子!”
黛玉点点这只鹦鹉的脑袋,道:“就你惯会讨人欢喜。”
语毕,笑对皇后道:“二月十二出生的人多着呢,难道个个都是百花仙子?我倒觉得自己只是一株草木,而娘娘才是真正的凤凰儿,不然何来百鸟?”
皇后捶胸大笑,道:“真真你这张嘴,又巧又甜,怪道都说你不刻薄人的时候,让人喜欢得不得了。是了,我怎么忘了,贾家可有一个丫头也生在二月十二,没的叫人恶心,一个丫头的生日也值得拿出来说与人知道,偏偏与你相提并论。”
黛玉倒是没放在心上,叹道:“这也没什么可恼的,外祖母家的丫鬟个个伶俐俊秀,鲜花水葱似的人物,倘若我们这些姊妹们没有主子的身份,为人处世只怕还不及她们。”
皇后笑道:“你又妄自菲薄了,便是我素日所见的主子小姐,也没一个似你这样伶俐剔透。人哪,生来看命,命好的是主子,命不好的是下人,也有下人翻身的,也有主子落魄的,世事无常,这些都说不准,所谓众生平等,只是一句虚妄罢了。”
黛玉细想,也有几分道理,又好奇道:“娘娘如何连外祖母家这点子小事都知道?”
皇后看了她一眼,得意地道:“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说起贤德妃的谕,横竖里头没提你的名字,只说宝钗等,你和你那三位表姊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