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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山村(上部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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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沈中,林占祥听见林继宝抽动短短的舌根冲他含混不清地“喊”著:祥哥!你是我永远的大哥!今生的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下辈子还做兄弟,我跟你到天涯海角!你上刀山,我就上刀山!你下火海,我就下火海!你去捅玉皇老儿的天宫巢子,我就替你开路!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等到了那边,收拾了那些个扯ji巴蛋的牛鬼蛇神,铺好一条光明大道等你来!大哥!让兄弟我多等几年,别急著来啊……  
  这些话在村民看来只是哇啦哇啦的乱嚎,林占祥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一股热液顺著他的脸颊,浩浩荡荡奔涌而下。  
  继宝。继宝。继宝。  
  ……  
  海边的破屋又恢复了平静,黑暗中,一条条“鱼”躺在地上,呆呆盯著屋脊,不知在想些什麼。  
 
 关成章回房以后,从包裏掏出一只放大镜小心翼翼观察那片鱼石。麼指大小,半透明,绿莹莹的内质镏著头发丝一样的金,通身在烛光照耀下泛出一层若有若无的银蓝色,活像童话中美人鱼遗落的一片衣裳,果然是块从未见过的宝贝。  
  他把石头往烛火靠近了点儿,好看得更清楚。这一凑不打紧,被蜡光照得剔透的石体中竟然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图案,薄薄一层嵌在石腹中央,随著角度的转动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霞光。  
  关成章暗暗称奇,再仔细一瞧,那似乎是个古篆体,笔画很模糊,一时半会儿辨不清到底是什麼字。  
  窗外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是阿强在洗澡。从数天前开始,阿强洗澡就变得格外缓慢,用布巾一寸一寸从头擦到脚,再将满满一盆水举过头顶,倾斜一个几不可见的角度,让水聚成细细一股涓流淋下来,慢慢滑过裸露的皮肤。如此反复,要足足用去五盆水才停歇。不知怎的,关成长想起了安格尔的那幅著名新古典主义油画《泉》,丰满白嫩的少女胴体,枕在肩上的陶罐,潺潺的流水,这一切都象征著圣洁之美。  
  沐浴在月光下的阿强,跟那幅油画相比,更是增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意象,屡次烧灼著关成章的眼。  
  他洗得那麼缓慢,像是执行仪式前虔诚的净身。  
  正在关成章努力辨认那个字的当儿,阿强从院子裏推门走进来。关成章吓了一跳,急忙收了石头,拿起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  
  阿强有个习惯,洗完澡不穿衣服,光著身子从容不迫地闯进关成章的房间,仿佛把它当成了从院子通往内堂的过道。这点让关成章很尴尬,不知是该跟他打招呼还是装没看见。何况男孩青涩的身体像初春新抽的绿芽,又像冬末洁净的融雪,每当目光触到那具莹白的胴体,关成章就一阵口干舌燥。  
  关成章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关门的声音,一抬头,阿强站在昏暗的屋墙边,定定望著他,脸藏在刘海的阴影后,看不清神色。他把视线往下移,发现男孩胯下粉嫩的yang具已经半抬头,涨成深红色斜斜悬挂在那儿。  
  关成章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热浪顺著脊梁骨爬下去,爬进两腿间的位置。  
  阿强看了他一会儿就转身走了,他走得有点踉跄,失魂落魄地踩中关成章带来的拖鞋,身体一晃就往前栽下去,不巧地上正摆著一只壶嘴钝圆的铁壶。  
  关成章一颗心脏蹦到嗓子眼儿,叫了声“当心”便飞冲出去接住阿强软软的身体。咚一声,背部砸在硬邦邦的铁壶上,铁壶嘴差点没把脊梁骨戳断,疼得他冷汗直冒。  
  阿强趴在仰面朝天的关成章身上,黑黑的眼睛看著他。那一刻竟然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一丝异样的情愫从关成章心底滋生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自然,就像那天他看见阿强在阳光下吹哨子,想都没想的,他就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这个少年忽然间就不那麼阴森了,扒开老成的外皮,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不知为什麼,两人明明只见过数面,却仿佛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一个冲动,关成章开口说:“过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你愿意跟我走麼?”  
  半天没有回答,过了好久,阿强笑了:“你走不了的,谁也走不了。”他抬手指向窗外的夜空:“那儿,看见了麼,你是否看见一团徐徐东来的紫气。是神啊,神就要显灵了。一切都不远了,快结束了,这暗无天日的年岁。”关成章朝窗外望了一眼,什麼也没有,还是那片死气沈沈的夜。  
  阿强又喃喃说:“那日梅爷占了一卦,说三个异乡人正在途中,他们的出现,将给村子带来巨大的转机,於是挂了闭阵符,让我去接你们。”他慢慢摸上关成章的脸:“走不了了,你们是村子的希望。近百年的诅咒,唯有你们的鲜血,才能解开。听见了麼,村民在庆祝了,明夜大祭,之后就轮到你们。哥哥,我真为你高兴,你即将把这罪恶的肉体献给伟大的神灵,你将摆脱沈重的枷锁,奔著一个极乐的世界而去……”  
 
 关成章听著这呓语似的话,毛骨悚然。他的脸冷下来,表情极其严肃:“你是说,梅爷不仅不会放我们走,还要杀我们?为什麼?什麼时候?”一贯冷静的他竟然感到隐隐焦躁,欲望唰啦一下褪得一干二净。  
  阿强呵呵笑著不说话,从他身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去了。  
  第二天,关成章整日闷在房裏没出门。到了晚上,远远响起一通敲锣打鼓的声音,锣鼓打的倒是不急,隔几分钟一下,间杂著咕哝咕哝的高声念唱。又过了会儿,锁住的房门被人擂动,两张脸出现在窗外,是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喊他:“成哥,有动静,估计今晚就是他们说的祭祀之夜了,咱们跟去瞅瞅,看他们耍的到底是什麼把戏。”  
  关成章本来已经打算上床睡觉,说了句“你等著”就匆忙穿好衣服,跟他们一起从院子下去往海滩走。  
  这时夜正黑得浓,远处乌漆漆的海滩上,一条长长的红龙点点闪闪向西边行进,原来是村民们打著灯笼排成一纵列缓缓走著。  
 
 天气有些微凉,三个人裹紧衣服在沙滩上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尾随上那群人,跟在队伍pi股后面。  
  暗红的烛光下,村民们的脸好似漂浮在半空中,煞是吓人。这些人裏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表情都很怪异,似乎正压抑著虔诚的狂喜,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西边,仿佛那儿有他们千百年来的信念。  
  队伍排的很长,看来是整个村子倾巢出动了。男人们手上提著铜锣,每走一段就齐声高唱一句“画乂之漮,在海之西,滔滔之水,婉婉之芨”,然后当地敲一下铜锣,在寂静的夜裏听起来,越发邪气。  
  走著走著,贾清发现离人群五六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被人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沙沟,宽有两米,由於蓄满了水,看不清深度,这条沟弯弯曲曲、平行地同队伍一起延伸向西边。在夜色裏泛著波光、若隐若现。  
 
 贾清正盯得出神,忽然捂住嘴低叫了声。刚才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在水裏冒了下头,缓缓地,用跟人流差不多的速度顺著沙沟向前游去。他惊恐地朝后望,发现一只接著一只的黑影,排成长长一串单列,远得看不到头。它们在水渠中起伏泅游,悄无声息地跟著队伍。  
  “水……水怪……”贾清结结巴巴说。严志新也看到了,皱皱眉,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肩。  
  关成章打著手势小声说:“咱们到前面去看看怎麼回事。”於是三个人猫著腰抄过一个个木讷的村民,也不知赶了多久,终於看到长龙的端头。  
  打头的十几人,全是一身白衫。梅爷不紧不慢走在最前面,佝背弓腰,手中提著一只鱼形的红灯笼,拐杖有节奏地敲打在沙地上,一声一声仿佛恶鬼催命的咒语,听得人心裏堵得慌。那盏灯笼的光很微弱,仅仅照亮四五步距离,更衬得前路洞深哑暗,漆黑一片。  
  贾清产生了错觉,这条队伍正走在一条长长的隧道裏,通往遥远的未知目的地。路的尽头是什麼呢?冥府?地狱?他不知道。  
 
 梅爷身后并行二人,从背影看,其中一个是秋儿,另一个是先前只见过数面的薛逸卿。两人身材都是瘦削清挺的,薛逸卿略微高些,走在一起竟然十分he谐,像幅出尘的水墨画。  
 
 后面又是并行的两个少年,金根银根。两人手中都规规矩矩端著托盘,上面放著厚厚一搭整齐叠好的衣服,从布料和样式来看不似寻常服饰,倒像是宽袍阔袖的古装或戏服。  
  三人心裏都不是滋味,关成章和严志新看到金根银根就想起他们的冷嘲热讽和污言秽语,贾清更是不爽,之前在林子裏被摆了一道,现下对他们是又恨又怕。  
  金根银根之后又紧跟两列,一共十二人,看上去皆是些容颜秀丽、样貌俊美的半大少男少女,其中几人关成章和严志新见过,也领教了他们的厉害。没想到现在一个个收敛了平时顽劣的性子,轻飘飘踏沙走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金童玉女。他们手中也都托著物件,无非是香炉、玉碗、器乐什麼的,其中一只托器裏竟然是把出了鞘的利刃匕首,刀口闪著惨厉的青光,令人心寒。  
  列队末端一个少年垫后,也提著只鱼灯笼。关成章看不见他的脸,但已经猜出他就是阿强,他愣愣盯著那段莹润的脖子,想起阿强昨晚说的话,神智不禁有些恍惚。  
  这排头的一行十几人,两盏灯笼,一头一尾,鲜红的光晕斑驳点闪。众人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衫和衣裙在夜风中鼓动飘飞,竟然连成了一小片蒙著淡淡青光的银色海洋,美不可言。关成章想起敦煌石窟裏的飞天壁画,眼前这十几人仿佛也变成了奔月的白衣仙子,踏著薄纱似的浮云飞天而去,令人不敢直视,怕连那赤裸裸的目光也亵渎了他们的圣洁。  
  关成章摇摇头,赶走脑中不相干的浮想。再怎麼仙风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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