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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伤感和痛苦,但旅途是不允许停留的,他必须昂起头来继续前行。
流浪汉是魔鬼的使者,他们遵从必然性出现在卡尔的旅途上,用粗暴的方式向这个孩子显示着真理。年轻幼稚的卡尔理性上并没认识到真理,但这不要紧。他们的出现给卡尔造成了一种生存的困境,激励他去反抗,去体验。前面的命运仍然很模糊,这种模糊形成了整个追求之基调。模糊与困惑代表着希望,这是年轻的希望,旅途无限遥远……不可通融的原则
流浪汉们给卡尔的一课尚未上完,路线就改变了。新的希望忽然出现,卡尔改变了主意,投进一位善良的女保护人的怀抱。
原以为会得到善待,进了西方饭店之后,才发觉此地是一座冰窖似的堡垒。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要独自承担自己的行为的一切后果;事实制约着人,人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一旦灾难降临,任何辩解全是不起作用的。母亲似的女厨师长经历了漫长的折磨才在今天的位置上站稳。她的生活经历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以致每天夜里根本无法好好睡觉,只能在失眠中挣扎。她善良,温和,能体谅弱小者的难处。过了好久以后卡尔才知道她的这些美德一旦涉及到职务(原则)上的事就不起作用了。所以她对卡尔的保护只是种象征性的安慰,一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很显然,这位母亲似的保护人是精神生活中的过来人。她从前来自卡尔的故乡,因而一眼就从人群里将茫然的卡尔认了出来,打算亲手栽培他,使他尽快长成一个男子汉。她的这种愿望里也许有庇护的因素,可在实行时,一切世俗意义上的庇护在西方饭店这个秩序井然的迷宫里都是受到坚决排斥的。当然独立性很强的卡尔也并不期望受到庇护,他只想通过努力站稳脚跟。然而事实是,主观的努力完全不能带来预期中的效果,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无形的权威在操纵小人物的命运。有时候,努力往往与效果成反比。而命运,不以他当下的努力为转移,却受到他从前无意中做过的事的制约。不管卡尔是如何地克己守则,表现出来的品德是如何好,事情发展的规律也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因为规律和原则是暗中起作用的,看不见的,所以人往往受到表面现象的迷惑,产生种种的幻想,直到有一天规律的后果显露,人仍然糊里糊涂,看不见眼前的真理,只觉得不可思议。卡尔在这个迷宫里竭尽全力地工作,规律也在暗中以“好心恶报”的方式发展着。他孤立无援,困顿不堪,咬紧牙关挣扎,而灾难也在悄悄地一天天临近。卡尔在西方饭店拼命维持自己的地位的举动,可以看作维持精神生存与相对稳定的象征。饭店于不言中要求他做到的是:断绝一切社会关系,拼全力工作,抛弃同情心,告别自己的过去。这饭店里的工作人员人人都是他的榜样,他的女友特蕾泽更是以自己的亲自经历,以声泪俱下的回忆向地呈现了人的真实处境。
年轻的打字员特营泽疲倦,苍白,老气,对自己那份力不从心的职务一丝不苟。她在第一次看望卡尔时就告诉他,她是多么的寂寞,她在这里没人可以说话,因为西方饭店决不允许违反原则的温情,所以她与女厨师长的关系也基本上是上下级关系,她之所以来找卡尔诉说只不过是想在一种极其狭隘的范围内与卡尔建立起友爱关系。他们很快成了朋友。谁也无法驱散特育泽内心的恐惧,那种恐惧深深嵌在她的本质中,促使她发疯似地努力工作,并时时刻刻用一些不满来折磨自己,弄得自己不得安宁。特营译过去到底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有一天她向卡尔叙述了自己的身世。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一道被父亲所遗弃,流落街头。之后,处在绝境中的母亲又遗弃了幼小的她,自己自杀了。特营泽是彻底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特营泽没有说到后来发生的事,只是详细地叙述她和妈妈陷入绝境的细节,讲述那些扶不去的记忆的片断,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纪念,也是对她来说致命的一课。这一课为特营泽今后的成人奠定了基础。一个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死掉,竟然活了下来,便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所以,外表弱小的特营泽实际上是非常坚强的,她在小小年纪就洞悉了真实,懂得了人要活下去就要拼命挣扎。她比卡尔老练得多,她知道原则对人的限制,也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忍耐。她在卡尔说起过去的朋友流浪汉德拉玛什时,立刻预感到了卡尔的危险,反复地劝他与德拉玛什断绝关系。她凭直觉感到了这个德拉玛什是卡尔的灾星,因为进入西方饭店工作的人都得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比如她自己,就只能在偶然的闲空里想一想过去的事;再比如女厨师,每天夜里为过去的噩梦困扰而睡不着觉,还是要强撑下去。西方饭店是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陷阱,任何伤感怀;目的举动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作为过来人的特蕾泽看到了卡尔的“弱点”,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他,何况这种事也没法用道理使蒙在鼓里的卡尔明白,只能靠他亲身经历,旁人无能为力。特蕾泽劝过卡尔了,这种劝戒无异于对聋人说话,卡尔一点也没明白。这件事也体现了西方饭店的原则:每个人的路都要靠自己来走,谁也帮不了谁。特蕾泽,作为劫后余生,早就懂得了加倍珍惜现有的一切,压抑自己的生命力,把自己融进原则里去。而卡尔,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西方饭店的生活是一种地狱似的煎熬,所有的弦都时刻绷得紧紧的,除了职务外,其他的一切个人的东西都要被消灭。这里的人都患有严重的精神病,被内心的矛盾折磨得痛苦不堪,所以特蕾泽总在担心自己要神经错乱。卡尔初到此地,内心的矛盾还没来得及展开,每天浑浑噩噩地劳其筋骨,懵懵懂懂地判断周围的一切;他完全缺乏应有的警惕,不知过去的阴影已经逼近了他。直到有一天矛盾突然爆发,弄得他措手不及。
命运的复仇
鲁滨松事件是命运对卡尔设计的又一个阴谋。由于卡尔的意志不坚定,不听特蕾泽的劝告与过去一刀两断,鲁滨松就鬼使神差般地出现了。这条甩不脱的家皮狗,卡尔过去生活的阴影,一来就死死缠住他,不让他有任何喘气的时间,更谈不上解脱的希望了。卡尔所有那些企图解脱的举动只是导致自己在泥沼中越陷越深。这个神秘的蓝星,这个着穿了卡尔本质的流浪汉,带着必胜的信心在西方饭店演出了这场怪诞的闹剧。毫无疑问,卡尔此刻对他的感情是矛盾的。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是由他的主观感情,却是由一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的力主宰着。这种力又来自于卡尔过去做下的事情。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是无能为力的,任何人都无法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今天的认识或行动就是过去的延续。当然人仍然可以发展,就像卡尔一样,但过去的阴影的控制是摆脱不了的,它局限着你今天的认识和行为。例如,当特蕾泽要求他与德拉玛什一刀两断时,他就始终无法答应她。就是这种藕断丝连引起了新的灾难。
鲁滨松以“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劲,断了卡尔所有的路,成功地把他拖下了水。这个胖胖的爱尔兰人,是卡尔内在的恻隐之心的对象。在西方饭店这个不允许有任何恻隐之心的笼子里,卡尔不得不将自己的本性狠狠地压抑(其他人也一样)。压抑的结果是摧毁性的总爆发。这才是与他的主观预期无关的“善有恶报”。他天性善良,富有同情心,这个结果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结果。旅途上偶然的一次结交竟然会引起如此大的灾祸,是他绝没有想到的。命运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地发展过来,谁也抵抗不了它的威力。在这场冲突中,卡尔仍然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他又有了新的感受。这感受就是身后那噩运紧逼过来的脚步,以及自己徒劳的抗拒。
人是没有办法战胜自己的恻隐之心的,即使处在像西方饭店这样一个只有职务没有个人生活的环境中也如此。复仇女神的毒箭会从背后射过来,中箭者会遍体鳞伤。这里的例子表现的是事物的反面,即顺应恻隐之心所遭到的打击。这些例子也可以看出人总是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女厨师长收留卡尔也是出于恻隐之心,收留的结果却是给她带来更大的失落和痛苦,她的情感遭到了粗暴的践踏。现在我们明白她为什么长期以来夜不能寐了。情感丰富的她从来就不曾丧失过同情心,她收留卡尔正如她收留特蕾泽是同一种情况。原先她还幻想过卡尔在西方饭店会长成一个强壮的男子汉呢。而她收留特蕾泽的结果又是什么呢?特蕾泽变成了一架工作机器,一个苍白忧郁的幽灵。她的同情心在卡尔的噩运中丝毫帮不了他,只是将他的痛苦白白地延长了一段时间。而她的学生特蕾泽对卡尔的友情也是如出一辙,不但帮不了卡尔,反而由于误解把卡尔搞得更痛苦。而压抑同情心又同样是女厨师长与特蕾泽睡不着觉、脸色苍白的最大原因。可以看出,人在西方饭店真是无论怎样做也摆不脱困境的。女厨师长做好事的举动终于半途而废,卡尔也顾不上与她和特蕾泽的友情,孤身一人逃生去了。卡尔逃走之后,女厨师长和特蕾泽会怎么样?她们一定在情感上受到空前的打击,从此更加噩梦缠身,度日如年了吧。每个人都处在命运的链条中,只有卡尔的链条是最为捉摸不定的,其他人的链条都是明确的,看得见的。
地狱演习
发生在西方饭店的鲁滨松事件处处渗透着这样一种原则,这就是事实只存在于人对它的不同解释之中,最后的判决只看结果不看原因。在原则面前任何个人的辩解都是无能为力的,人犯下了罪就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一切同情与理解在此处都要让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