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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红”来。
缩缩探探,探探缩缩,“一点红”渐多,胆子渐大,这时,就有更漂亮、更
需要勇气的东西,向我们发出诱惑的微笑了。
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六日
/* 91 */第六队第93节美国只有两种人
我坐在曼哈顿的马路牙子上。我喝了点酒。我没看经典著作,身边也没有
一个深刻清醒的朋友。我恍恍惚惚地看着满大街熙来攘往的美国人。突然,一个
小物件掉在我头上,不是钱包,不是绣球,也不是苹果,而是一个廉价的计算器。
这种小破玩意儿在美国比树叶都多,显然是被人当废物丢弃的。估计我的坐姿酷
肖垃圾桶。
我异常兴奋!比牛顿还兴奋!牛顿被苹果砸后发现了万有引力,我被计算器
砸后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划分美国人的方法。有志于研究美国的人们请你们高兴
吧,从今以后,面对五花八门、百族混居的美国人,你们不必再为各种繁琐费解
的划分方法而苦恼了。因为我已经发现,美国人再多再杂,其实也不过只有两种
人:一种是用计算器的人,一种是造计算器的人。用计算器的人是傻瓜,造计算
器的人是聪明人。
傻瓜遍地都是,活得安逸、自在。因为他们不再需要心算、口算、笔算、珠
算、掰指头手算,只消按几个钮,答案就出来了。只消装个电池,就万事俱备了。
如果连电池都懒得装,就用太阳能的。如果连太阳能的都懒得用,扔掉算了(注
意扔到真正的垃圾桶里),反正存钱取钱花钱都有各种机器代劳,比计算器更高
级。
常有中国人嘲笑老美不会算数,连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四都要愣喝喝地琢
磨半天,整个一个傻瓜。这就是嘲笑者的不明事理了。人家老美傻瓜不假,但人
家傻瓜得科学,傻瓜得先进,傻瓜得让全世界都忍不住效仿。
在美国,开手排挡汽车费事了,就有自动挡的傻瓜汽车应运而生。手调光圈
焦距太麻烦了,傻瓜相机就大行其道。与此同时,无微不至的聪明人还为傻瓜们
设计了一系列傻瓜型的机器——自动售饮料机、自动售食品机、自动售邮票机、
自动售避孕套机、自动洗衣机、自动洗碗机、自动……几乎一切都自动,连生产
这些机器的机器也自动,不用人动。人动也只动一两下,用手指捅捅键钮足矣。
得天独厚的傻瓜们只要记住哪个钮管开,哪个钮管闭,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假如
嫌枕头还不够高,顺手再按一个钮,枕头就呼地调高了。自动调节高低的先进床
目前相当走俏。
机器把人力省出来,不用走步了,不用扛举提拽了,人力就闲下来。聪明人
又说不能太闲,太闲了怕连按钮的力气也闲没了,于是又给大家发明了走步机,
以及锻炼扛举提拽的各种机。这些机虽然并不贵,却只卖给有按钮需要的傻瓜。
有的傻瓜傻得连钮都不需要按了,工作上的钮用不着他们按,消费上的钮他们又
按不起。聪明人实在爱莫能助,只好让他们闲着。反正闲着和抽冷子按几下钮,
在人力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机器把人脑也省出来。人脑不能打空转、露空白,总得有点什么填进去。填
哲学太讨厌,填科学又多余,聪明人就说还是填点享受性的东西最好,于是就源
源不断提供巨量的娱乐产品。从电影到电视,从游戏机到歌舞,从这个星到那个
王,每个节目都造得五光十色,形象逼真。聪明人却担心傻瓜们不得要领,便在
娱乐中敷设两条线;一条线是亲嘴及其他,另一条线是从血说开去。“娱”这种
“乐”不必深思,哎呀一声,哈哈一笑,或身上那么一热,齐了。假如哪个节目
不凑巧惹人深思了,聪明人就失职了。大家会质问:荷马、莎士比亚死这么多年
了,凭什么还让我们费脑子?
荷马、莎士比亚那时干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动脑,所以那时叫古代。
现在连太阳和月亮都和那时不一样了,所以现在叫当代。
美国的当代和别人的当代尤其不一样。
美国的当代叫后现代。
后现代的文化是按钮文化、不动脑文化、傻瓜文化。
在后现代的美国,傻瓜的思维、感觉和功能好像都不由自主地被身外之力吸
走了,宰割了,所以傻瓜们越来越无奈,也越来越幸福。他们连想一想的负担都
免掉了,他们不幸福谁幸福?
中国能不能后现代?后现代了我能不能当傻瓜?我倒是有过当傻瓜的经验,
但那时不叫后现代的傻瓜,叫革命的傻瓜。
一九九四年九月九日沈阳
/* 92 */第六队第94节一次奇特的考试
初到美国,身上有两个地方最不适应,一是舌头,二是腿。舌头指说话,腿
指走路。说话得说美国话,走路得走美国路。美国话不好说,美国路就好走么?
问一问中国旅美人员,十个得有九个摇头,剩下的那一个不摇头,却叹息说,这
路啊,简直不是给人修的。
那是给谁修的?给汽车修的。
在美国,不会开车处处挨憋。就算你雇得起司机,或者你愿意住大都市,愿
意挤地铁和巴士,那也得挨憋,因为你没有汽车驾照。
美国公安方面不给全民发身份证,汽车驾照就当身份证用了。美国几乎人手
一份汽车驾照,压膜的,名片般大小,遇事刷的一亮,完事麻溜儿一收,手感极
其良好。
按说咱们国发的护照也能证明身份,但护照太厚,丢失了办补发也太麻烦,
咱国大使馆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谁忍心再给他们添乱?更主要的是,护照容易
暴露目标。做了好事,暴露也就暴露了,万一违了章犯了错,人家翻开护照一看,
哦,中国的,你说你对得起谁?
美国驾照简单多了,也就是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那么三五条,顶多再加
上身高多少、眼珠儿和头发是什么色儿的,齐了。华人的头发和眼珠儿往往被描
述为黑或褐色,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世界上黑头发褐眼珠儿的民族多了去了。
好了不用阐述了,知道驾照的重要性了,赶紧考一个吧。
别急,容我再问一个问题:如何辨认刚刚踏上美国国土而又不愿马上离去的
华人?有一个窍门——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通常这类人总是攥一本小册子,读
一段,抬起头,睁大新奇的双眼看四周,看一会儿又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低头再
读。
聪明的读者已经猜到了,他们读的是跟考驾照有关的材料。
不瞒你说,刘齐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知别人背司机手册时有何感受,我可是挺吃力的,有一种被美国来了个下
马威的感觉。
我的英语是广播讲座出身,那时的广播讲座挺注重宏观,不时就有这样的句
子:华主席、党中央,一举粉碎了Gang of Four。 这样的句子我记了不少,现在
却很难帮我理解司机手册的专业术语。Four这个词倒没白学,Four是四,汽车有
四个轮子四个门,可汽车还有一千一万个其他零碎呢!再加上交通法规、安全常
识、道路状况,等等等等,真够人喝一壶的了。两壶也喝不完。
我是如何把司机手册攻下来的,这里从略。我实在不愿回忆这段过程,也怕
读者不耐烦,因为这过程属实太枯燥了。
考驾照那天没感到枯燥,但却挺紧张的。
考场设在北卡州达勒姆市交管部门的一个大厅里,气氛与其说是宁静,不如
说是肃穆。应试者埋头答题,笔尖沙沙响;监考官昂首巡行,皮带卡子亮晶晶。
眼睛更亮,揉不得一点沙子。
笔试有二十五道题,满满登登印了几大篇儿。不是冤家不聚头,凡是背手册
时特别费劲儿的问题,这会儿几乎都出现了。我手心冒汗,有点拿不住笔,就停
下来喘口气,缓缓神,顺便看一眼周围的应试者。
应试者中不但有青年人、中年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美国考驾照年龄
没有上限,哪怕你八十岁呢,哪怕你老驼了背呢,只要你能通过考试,照样可以
开车。美国人自豪地说,这叫权利。除了未成年者,每个人都享有这权利。谁限
制老年人开车,谁就是搞年龄歧视,那就公堂上见,一见准输,一输准赔银两。
曾有一个老美问我,贵国老年人开车吗?我说不开。
老美问是不是身体不好?
我说老黄忠你听说了吧?
老美说没听说。我便惋惜地摇头,说老黄忠一千多年前就出了大名,七八十
岁了,大刀片子还舞得嗖嗖的。中国现在的老年人,哪一个都不比黄忠孬,关键
是年轻人太孝,不忍心让长辈太操劳。这时我也自豪地说,咱们国家呀,别的且
不论,尊老敬贤可是一流的。
循着先易后难的原则,我逐渐答完二十四道题,剩下的一道说的是什么我茫
然无知,因为差不多全是生词。我一筹莫展,怔喝喝地坐着。
那个监考的白人官员见状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当然需要了,这题到底
是什么意思呀?官员便给我解释。他的声音并不像想象的那么严厉,反而倒挺柔
和的,可怎么柔和我也听不懂,索性指着四个供选择的答案,问他应该在哪个上
面挑对号,他马上警觉起来,威严地甩给我一连串的No,我没辙了,只好胡乱填
了一个交卷。
官员当场判卷,最后那道题我没蒙对,0 分。
庆幸的是,其他二十四道题无一漏网,统统命中,分数高达96。 我眉飞色舞,
喜气洋洋,胳膊一伸,做了个讨要驾照的手势。官员一愣,说你再晚一会儿高兴
也来得及,因为你还没完事呢,还得目测呢。
目测是把眼睛贴在一架仪器上,辨识里边映出的交通标志,映出一个说一个,
说不对的再提示一遍。并线……分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