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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旧小心地收回手,一人一猫重新审视著面前的树林。在远处墙头上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有几具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棺材静静停放在树林中。
“这个树林大致呈圆形,所以你沿著顺时针,我沿著逆时针的方向打开棺材,明白了没有?”
点头同意了猫仙的建议,陶如旧知道自己别无选择。自己对於驱鬼是没有半点心得的,所有能够依靠的仅仅是猫仙画在他手上的那个符印。但如果因为自己的退缩而害得吕师傅丢了性命,那麽他绝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就好像那天看见王白虎跌入地宫三层那滚滚地下水的时候一样。
树林的地面上生长著到了脚踝的杂草,水流完全渗透进松软的土壤里,慢慢看不出痕迹。陶如旧强忍著恐惧朝著坡东面走去。他感觉到蚊虫在光裸的手臂上乱撞,发出嘈杂的嗡嗡声。空气潮湿微热,甚至带著一股腐臭的气息。头顶上茂盛的树冠筛下斑驳的淡影,投射在树干与地面上,就好像无数古怪的脸谱。
他朝前走了几步,第一具棺材很快就出现在面前。
陶如旧悄悄靠近,那是一具三尺来长的小棺材,在夜色下呈现出浅浅的颜色。曹如旧明白这个大小决不可能装得下吕师傅的身体,但王白虎的头颅却依旧很有可能藏在里面。他的手有点颤抖,但还是慢慢用了力气,将两端微微翘起的棺材盖子推开。
一股刺鼻的蜡油味道涌了出来。陶如旧微微向後退了步,深呼吸一口之後再看进去。
第一眼看见的是两根手腕粗的白棍子。再向上看,棍子顶端系著一双深色的小绣花鞋。
这是一双小孩的腿。
陶如旧一点点打开棺材,接著看见一件缎面小裙装,边上是小孩的手臂。虽是蜡质的陈设,但依旧能看见逼真的尸斑与逐渐腐败的痕迹。
幽冥地宫存在的主题便是制造恐怖,而仅仅将死亡後的全过程如实描绘下来,便能够震撼到大部分热爱生命的人了。
陶如旧没有再去看小女孩的头部。因为棺材里剩下的空间也容纳不下王白虎的头颅。他慢慢推上了棺材,等著那刺鼻的蜡油味一点点消失。而就在这时,一团白色东西突然无声无息地跳到了棺材盖上,几乎贴到了他的手臂。
“我刚才才发现。”蕲猫仙郁闷地说道,“我根本推不开那些笨重的盖子。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
陶如旧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有了猫仙在一边撑腰,陶如旧的恐惧之感明显减轻一些。他默默地走到下一具棺材面前,那是一稍大些的棺材,也画上了很精致的花纹。推开盖子,里面躺著一具穿著清朝官服的男尸,脸上用白纸薄薄地糊了层,看不出五官。谨慎起见,蕲猫仙还是让陶如旧揭开了那层纸。
“不是。继续找。”
林子里的八具棺材按八卦形状排布,除供人游赏之外,更别有一种“升官发财”的寓意。胆大的游客可以站到树林中央的空地上,然後由林里扮成道士的工作人员启动机关,进行所谓的“祝福”。借著对於金钱的渴望,这个节目一度是地宫区的创收大项。然而其阴暗诡异的本质却在此时此刻暴露无遗。
陶如旧接连著打开了三具棺木,都没有任何收获。周围静得可怕,他甚至开始怀疑,王白虎与吕师傅是否真的在这片林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声响。凌厉带著花开找到了两位道士请求帮助。然而今晚上是朔月,其中一人又有伤在身,道士们并不愿意贸然出动,直到听说有人被困在了地宫里面,方才无奈地提了法器而来。
凌厉与他们从幽冥地宫的左侧绕到正门,走的是一段较宽敞的大路,两边生了五六米高的法国梧桐。虽然每隔十米就会有路灯照明,然而又大多被枝叶遮挡住了,并不能照亮所有的地方。
凌厉带著花开,却暂时找不到地方安置他。地宫险恶,自然也不宜将少年带进去,正苦恼的时候,脑袋里却又念起了陶如旧。
他现在是否因为没有半点法力而在地宫外面徘徊?或者已经贸然闯入了地宫,甚至成为了怨魂的牺牲品?不,他身边应该还有那个银色面具的保护吧?有了那个鬼魂,自己还有什麽可以担心的。
他嘲笑自己的无聊,却更加快了步伐。
大路尽头,横生出了地宫高耸的围墙,贴著围墙是一条小路。边上的几个路灯,都在不知什麽时候被人打破了。
众人走到了小路上,梧桐树很快挡住了几乎所有的灯光,分明没有半丝微风,空气却一下子阴冷了,凌厉下意识地牵住了花开的手,而两个道士也立刻低声说道:有怨气!
话音刚落,花开“啊”了一声,反过来紧紧拉住了凌厉的衣袖。男人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面前是一道弯弯曲曲的水渍。
陶如旧与猫仙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听见了同样的声响。那不是水流声,而是闷闷的敲击声。
“膝盖敲击木板的声音。”猫仙轻轻地说道,“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它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硕大棺木。
“吕师傅很可能就在那里面。”
陶如旧点点头,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是一具深黑色的棺木,两米多长,近一米五高。船一样微微翘起的两头雕刻了灵芝与浮云的花纹。下面是金漆的“寿”字。棺材摆放在东北的艮位上,算来正是鬼门的所在,自然也是八卦阵的主祭方位。陶如旧看见棺材板上放著一个香炉,两个陈放祭品的空碟。
要想移开棺材板,就必须先将这些祭器挪开。
棺材中,轻微碰撞的声音还在继续。这让陶如旧更加紧张。他看过一些恐怖片,见过人被关在棺材里窒息而死的桥段。如果自己不快一点动手,吕师傅会不会闷死在里头?他虽然不知道答案,但是伸向祭器的手却已经有了几分颤抖。
“这棺材很宽敞,吕师傅一时半会不会有事。”蕲猫仙看出了他的担心,在一边安慰道,“不是埋进了土里,就不会有事。”
陶如旧这才又点了点头,专心拿起棺材上的祭器。然而手一触到香炉,冰冷而潮湿的感觉立刻从指尖传上来。“这些东西上都是水!”他不自觉地连打了几个寒噤,猫仙干脆跳上他的肩膀来查看。
“这不是露水,其他几个棺材都是干的。”它低声道,“一定是鬼水,看来王白虎的头也很有可能藏在这个棺材里。你要更加小心才行!”
听他这麽说,陶如旧深呼吸了几下,机械地将祭器搬到地上,又在两个碟子里发现了几条尚在蠕动的蛆虫。一人一猫便更加肯定王白虎的烂脑袋也应该与吕师傅一同挤在了这口大棺材里。
“慢著。”
就在陶如旧伸手要去推开棺盖的时候,猫仙突然跳到了棺材上按住了他的手。“你这样打开很危险,先让我结一个网,以防鬼魂突然跳出来伤人。”
说著,口中又念念有词,在棺材盖上来回走动了几下。末了又跳回到陶如旧的肩膀上,吩咐道:“开棺。”
木制的棺盖异常沈重,陶如旧蓄了两三次劲道才推开了一半。里面果然露出了穿著凉鞋的脚,在上面是老人家喜欢的沙滩裤,以及白色汗衫的下摆。
但却不见王白虎的脑袋。
“吕师傅……”陶如旧焦急地出声呼唤,老人浑身微微抽搐著,却迟迟不见回答。蕲猫仙干脆跳进了棺材里面,略微检查了一下便仰头道:“没大问题,可能是受惊过度了。”
陶如旧微微直起身来喘了口气,等著猫仙从棺材里跳出来再把吕师傅搀扶出来,只要将老人带出宫,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暂缓了交给道士们来完成吧。
他这样想著,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完全不知道王白虎的头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後。
棺材里,蕲猫仙在检视了吕师傅的状况後决定爬出棺材。
它原本准备偷懒,让陶如旧抱它出来,然而连叫了几声却不见青年有回应。
它顿时觉得不妙,再准备爬出来的时候,棺材盖竟然在它头顶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刷”地合拢,一下子将外界的状况完全隔绝了。
“该死……”它出声咒骂著,所能够做的却只有用爪子挠著棺壁,祈祷著陶如旧能够平安撑到凌厉与道士们赶来。
陶如旧突然感觉到背後一阵冰凉。
那不是被风吹过的感觉,更像是靠近了一座巨大的洞穴,森冷的寒气从後面将他包围。
他虽然没有法力,却明白这意味著什麽。
已经没有时间回头,他拼命向边上躲闪,身子失去平衡在林地上滚了几圈,耳边突然听见一阵巨大水声,抬起头看的时候,棺材的盖子竟被平地而起的水流推回原位。而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股巨大水流从地上喷涌而出,隐约可见王白虎的头颅在水流中,对著他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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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与花开停下脚步。两个道士一前一後将他们夹在中间。再加上左边的金刚墙,形成了三面较为牢固的屏障,只剩右手边一排梧桐。花开所指的那道水流,就在梧桐树下蜿蜒。蛇一般爬行而来。
“妖孽……还不快现身!”
道士喝道,提起手里的木剑隔空舞著。凌里并没有看见水流有什麽大的变化,反而是茂密的梧桐树冠中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又伸手到腰间的布袋里抓了把黄色粉末撒了过去,树冠振动得愈发剧烈了,慢慢地,凌厉看见一只白得发蓝的手从梧桐叶间露了出来,一把攀住了树身,接著是另一条手臂。这两条手臂从大树的背後伸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树身。湿淋淋的地下水顺著手臂不停地流淌下来,挂在梧桐树上,并且在土壤中渗出一摊黑色的污迹。
花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凌厉将他护在怀里,看道士如何动手。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绕著树筑了张结印,另一人则捉著剑径直走向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