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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在云南,伹你却在成都?”她才知道束河原来是一个地名。懊恼得要死,想必朋友们已在背后笑话过她,说她这样的没有见识。她的确是哪里都没有去过,除了英国。她同颜子乐在一起时,一门心思地,倒是一点二心也没有,事事以他为一个圆心画圆,整个与外界脱了节,又不是生活在桃花源里。但这绝不该怪到颜子乐的身上,这是地理知识。怪不得颜子乐总是嫌她傻,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傻,就像男人说女人“你真傻呀”,只不过是一种情调罢了,换句话说就是“你真是可爱呀”。
看来她是表错情了。
待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快十二点,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转过头,透过玻璃看见张哲成靠在椅背上睡觉,像学生时代的午休。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年夏天,第一次看见颜子乐,他坐在篮球馆的观众席上,对场上发生的事情—点也不感兴趣,手交叉在胸口,仰着脑袋昏昏欲睡。同学莉莉悄悄地指指他,说:“就是他,像不像?”束河吃惊地捂住嘴,说:“天哪,好像啊。”没想到,世界上竟有两个这样相像的人。她确定她是在那—瞬间爱上他的,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已经替他做得太多,足以构成强大的理由去爱他。他是从不知道的,关于她如何爱上他这一点,他也从来没有问,她就是气他这一点,过分地自信,要是她对他说她一直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在爱,他只怕会气得发疯。
宋熙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幸而有隔挡,不然每天那样面对面的,会有被监视的感觉。他收拾东西,像是要出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束河虽然饿,但却婉言拒绝了,她初来乍到。与别人熟得太快,略显得有点巴结。宋熙正走到她的面前,又朝后望了望张哲成的办公室,办公室是玻璃隔出来的,四面通透,反倒更没有安全感,像鱼被放在玻璃水缸里,摆着尾巴怎么绕也绕不过别人窥伺的眼睛。宋熙正说:“上学的时候不能好好午休;上班了,还是不能好好午休,等真正有一天我们可以好好地午休时,我们都已经老了。”束河无言以对,只觉得他说得好,跟着他把目光也落到张哲成那儿。张哲成突然抬起头来,一双迷蒙的眼千回百转,终于落到她的身上,简直是有点恨的样子。肯定是她略显尴尬地转回头来,他不要以为她是在偷看他呀,天哪!她求救似的去寻宋熙正,宋熙正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束河忙得顾不上吃午餐,饿了一下午,张哲成不一会儿就叫她,复印份合同,或是进公司的系统修改资料,倒是没让她帮忙冲杯咖啡,也许早已不流行这种桥段,只可惜了她冲咖啡的好手艺,又不可能自告奋勇,多下作似的。下班时,张哲成同她在门口排队打卡,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很有品位,—身都是深秋的色彩,像是伴着落叶而来的人,随时会在身上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他问她住哪里,却不看她。她说:“玉林。”他挑了挑眉毛,说:“那我们顺路,我可以送你。”她立即就后悔她说了实话, 哪有让上司送的道理,更何况他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共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那得有多难堪,说什么都显得突兀,又不可能一路沉默到底。她想想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撒谎说:“我骑车来的呢。”
她在写字楼附近的超市里转了转,想等张哲成走了再去赶公车,免得在站台上碰见,那场景得有多尴尬。拖了十五分钟,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去到车站,车站上人堆了一层又一层,都伸长了脖子往一个方向看,一副作势要往前冲的阵仗。她突然有种回不了家的恐怖感,心里祈祷着这群人可别和她坐的是同一路车。一辆黑色的奥迪经过,开过几步又退回来,停在她的面前。车窗缓缓滑下来,里面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把下巴颏儿往旁边的空位处摆了摆,她便知道这回是躲不过了,只好讪讪地上了车。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自行车不见了呢。”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时间段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也是要堵车的。所以她耽搁了十五分钟,耽搁得刚刚好,好像就是为了要再遇上他似的。那么巧。
002 》》》
“也怪我不好,把车停在没人看守的地方。”束河说完偷瞟了张哲成一眼,他朝左打着方向盘,反应淡漠,兴许根本没有在听。她心里突然一个闪回,好像此刻正坐在颜子乐的车里,他也是这样地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总是用“嗯”来敷衍她。那时她不懂得适当的沉默也是一种反击,总要较个真,不依不饶地问:“你说,我说的是什么?”他会把脸别向一边,更不理她了。
张哲成没接话,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有没有在撒谎,越解释倒越显得她心虚,过犹不及,也就识趣地闭了嘴,用手轻轻挨了一下车座的太阳花,好像气氛很轻松愉快似的。张哲成问:“你用的什么香水,BOSS?”
“哇,你好厉害呀,这样也能闻出来。”
“擦得有些浓,你坐在我办公室的门口,我都能闻见。”
束河低下头嗔了嗔自己,是有些浓,倒像是一股异味,连她都皱起了鼻子,“希望没有影响到你。”束河可怜巴巴地说。张哲成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有些长,像是一种打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也不知道那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在她家门口,张哲成说:“你家离我家很近,明天早上我来接你。”那语气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是天生崇拜强权的人,像买来的丫鬟,经过一阵子的兵荒马乱,又被转手卖给另一个人,心存更多的是感激,而不以为这是一种持续的不幸。她抿着嘴唇,不确定地看他,他解释似的说:“坐公交最要命了。”
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就答应了。
回到家她母亲立即就黏了上来,问送她回家的那个人是谁。 要是以往,她肯定看都懒得看她,径自回房间去,—如典型“80后”独生女,“外面是条龙,家里是条虫”。但今日,是她奶奶的八十大寿,三姑六婆齐聚一堂,铺了三桌麻将,搓得哗哗哗的,她不能不客套一下。她说:“是我上司。”她母亲说:“车还挺不错的,要二十来万吧。”她姑姑从麻将桌上侧过一点身子来看她们,接嘴说:“不止哟,四个圈圈。”大家都假装不看她,眼皮底下却在打着暗号,兴许刚才都已经趴在阳台上看过了,也好,一来给她母亲长了脸,因为颜子乐的事,她母亲一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拿她女儿当反面教材,好像一个女人被男人骗了是男人的错,被平白无故地骗了好些年就是女人的傻了。反正她就是傻;二来也省得她自己说,她是朝天鼻,平着看也能看到两只鼻孔,据说这样的鼻子管不住嘴,一点事在心里也摘不住,更何况是好事,有时还没发生,仅凭着预感就已经闹成街头巷闻了。若是别人久不来打探,不想正中她的下怀,她便会没完没了地放小道消息出去,逼着人来听她的事迹,末了还作出一副不该说出来的后悔样,倒也不显得刚刚是在炫耀。她说:“五六十万吧。”三姑妈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薇真能干,男朋友的车找得一个比一个好。”她奶奶把牌推倒,说:“胡啦。” 一群人凑过去看,湥б簧蠹抑彼荡虻煤谩K棠趟担骸疤煅暮未ξ薹疾荩汲郾β砺嘏堋!彼档檬尤炭〔唤臣盖渍醋潘Γ切Γ切牢康男Γ豢矗窃诳醋乓桓霾鸥崭斩碌呐
直到第二天,她才忆起还未给颜子乐打电话。她觉得他好像离别久已的故人,突然翻开一本陈旧的相簿才被忆起来,诧异的陌生。明明昨天他还是她的天,还是她的地,今日就只是一抹淡淡的犹如电影画面的回忆,真是记不起那剧情来。
张哲成果然来接她,她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竟有点受宠若惊。她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一如从前颜子乐总是说“明天有空来接你”。但他的明天从来都没有空,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张哲成说:“我以前挤公车真受够了。”又在解释。“嗯。”她应了一声,并不往下说,说得太多她就会原形毕露,以往同朋友们出去,最先被男人搭讪的总是她,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是带有一种侵略性的,是河中央开得最红最艳的一朵荷花,采藕人的船浆从不为池塘中别枝而划。但一旦开口,也就完了,那感觉顿时就没了,像个演员破了戏,把整个故事都给毁了——本来是可以往下演的。后来,有人建议她网恋,反正不见真人就好。她哪里不明白,装清纯最没技术含量,无非是男人说什么,你就天真地望着他,羞怯地说:“我不知道呀。”她只是不愿意,没这个必要,反正她已经有了颜子乐,就不在乎给别的男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说好听点是实在,说难听点是缺心眼。
其实她还是有矜持的一面,譬如现在,张哲成坐在她的身边,那三八的一面刚想冒出来,又被她给打压了下去。在一路口等红灯,张哲成挂到空挡,说:“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去问别人,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束河吓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地答应道:“好啊,是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他一定是看见宋熙正帮她发传真了。什么没看见,偏偏看见这一出,“昨天发传真,幸好有宋熙正帮我,不然,我还真不晓得怎么用。”她主动交代了,免得以讹传说,有人向他告了状也说不一定。张哲成说:“没事,以后问我就好了,我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凶。” “你看起来也不凶啊。”张哲成不信,大度地一笑,她说:“真的,你看起来很和蔼。”
“和蔼?我以为这个词只会用在长辈身上,难道是因为我看上去很老?”
“哎呀,不是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