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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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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再也喊不出一句话、流不出一滴血,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样死了也好,终于结束了。我疲倦地躺着,不再理会有没有人来关注我。四周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感觉:恐惧、孤独、绝望、解脱,心情从惊悚到平静。如果就这样结束了也没关系啊,虽然是意外死亡,但起码我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仿佛是猛然一震,我就恢复了知觉。依旧是躺在宿舍前的地面上,四周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人看我一眼,好像他们见惯了死人。我奇怪极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动了。我试着动了动手脚,都很灵活,再坐起来,居然一点痛苦也没有。我有点不明白,摸了摸嘴角:干干净净,一滴血也没有。再看我刚才躺的地方,也是一点血迹也没有。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四周溅了大量的血。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想不通。

  这时我同寝室的几个同学从外面回来,我赶紧叫他们的名字,可是他们都不理我,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的样子。我恐惧极了:难道我变成了鬼?

  我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就在我刚刚站直的一瞬间,他们就跟我打招呼:“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呢!”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因为他们都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务室。

  我究竟有没有掉下楼呢?是从来没有掉下来,还是侥幸丝毫无损?

  我抬头看看:7楼显得极高,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除非我根本没有摔下来过。那么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或者幻觉?

  就在我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一个同学突然说:“段云,你的镜子怎么摔下来了?”我一看,果然,就在我刚才坐起来的地方,就是我的镜子,已经摔得粉碎,木头的镜框也断裂成很多截。我可以肯定,刚才我坐起来的地方,就是现在镜子所在之处,因为当时我记得自己的手按着一个圆形的水泥凸块—是当年修楼时留下的。而现在,那面镜子的框就在那凸块之上。如果当时镜子就在,我决无可能不注意到,至少它的碎片会割破我的手。

  一切如梦似幻,20年来的人生经验在此时都不再有用。我处于极度迷惑中,听任同学将我带到镜子面前,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这面镜子只是外表和我那面相似而已。可是同学已经拾起镜框的碎裂部分,那上面分明刻着我的名字:段云。是我亲手刻上去的,绝对错不了。同学开玩笑:“它跟了你这么久,你应该好好安葬它才是。”我木然地接过来放进口袋。

  “我死了没有?”我问同学。他们先吓了一跳,然后全都笑了起来,说我在乱开玩笑。我也跟着笑。谁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么害怕?我只希望有个人告诉我:对,你死了。或者有人告诉我我疯了。只要能符合这个正常世界的逻辑,只要不再让我的脑袋这么昏天黑地的转,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他们谁都不认为我死了,更不认为我的精神有问题。只是觉得我可能是有点不舒服,拉着我就上楼了。上楼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这样亲密地肩搭肩上楼,以后他们再见到我就会害怕了。想到这里我真想哭啊。

男生宿舍的异事(2)

  进了寝室,寝室里的状况更让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被子和书都滑落在地上,窗户大开着。

  这么说至少在床上的那一幕是真的,我真的曾经为了拿镜子从床上摔下来。“段云,你怎么转性了?东西落了一地,也不收拾收拾就出去?”一个同学说。他说得很对。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平常睡觉很安静,绝对不会从床上跌下来;而且我有洁癖,见不得东西乱七八糟的。如果当时拿镜子只是跌到床下面,我无论如何都会收拾好屋子,而不会任由一切就这么维持原状。

  我死了,我死了。我在心里这么说,下意识地走到窗边,从这里往下看去,那种飞坠的感觉又来了。我吓得后退两步,就在这时,窗框上一件东西吸引了我。

  窗框上的钉子,就是挂镜子的那一枚钉子,上面有一小片衣料在飘拂。那衣料是白色棉布衣料,似乎还有一点血迹。当时我穿的正是一件白色棉布休闲衣。我找遍自己全身,在衣襟和袖口分别缺了两块衣料,缺口毛糙,看来像是被撕扯下来的。我取下窗台上那块布,将它对在袖口上—正好吻合。就在袖口的位置,我的手腕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划破,袖口部位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先前我一直没注意到。我仔细察看了一下,那枚钉子上也有一点血迹,想必是我跌下去的时候划破手腕留下的。

  可是衣襟上缺的一块三角形衣料却没有看见。衣襟下的肌肤有一道鲜红的划痕,其中一部分已经淤青,但是没有出血,看上去像是被某种钝器划伤的。

  如果我真的曾经摔下7楼,那么……我慢慢从窗口探出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在3楼的窗口,有一根铁棒伸出—那是3楼的同学用来晾晒衣服自己支的支架。铁棒上锈迹斑斑,一点飞扬的白色令我彻底地绝望了—那就是我衣襟上所缺的布料。

  没错,我的确曾经摔下7楼,在窗口的钉子上划破了手,在3楼的铁棒上划伤了腰,然后在一楼的地面上死了。

  当晚,我一个人在落雁湖畔挖了个坑,将那面镜子的镜框埋起来。我的心里觉得十分凄凉,仿佛不是在埋镜子,而是在埋葬自己。镜框有我来埋,我自己的尸体呢?

  我不知道要找谁来帮忙,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可是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事我受不了,于是我来找冷医生。

  段云说到这里就停下来,把目光投向冷心。冷心发现自己突然负起了把事情说完的责任,只得继续说下去—

  段云来找冷心是10月15日夜里7点,太阳终于隐没了最后一丝光芒,黑夜真正来临了。

  在来找冷心之前,段云已经一个人在校园里转了不知多少圈,并且在落雁湖畔埋好了镜子。最后他终于决定在自己疯掉之前来找冷心。

  冷心正准备出门锻炼身体,就看见段云飞快地走进来,四处看了一阵,问道:“冷医生,这里还有别人吗?”他的脸色惨白,隐隐透着青色,整个面孔仿佛有些扭曲。冷心立刻怀疑他磕药了。

  “没有,怎么?”上上下下打量过一番后,冷心确定如果真有不良企图,这个瘦弱的学生也决不是自己的对手。

  “医生,我不舒服。”段云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哦,哪里?”冷心重新穿上白大褂。

  段云又像今天一样犹豫了半天,直到冷心差点摔门而去,才心一横,竹筒倒豆子般全部“招供”。

  冷心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孩子疯了。

  段云从冷心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大声道:“医生,你认为我疯了是不是?好,只要你能确定我是疯了,我一样感激你。”

  这番话让冷心稍稍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他看出段云一定处于极度的困惑中,急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然后他仔细分析了一下段云的描述,发现他的语言十分具有逻辑性,不像是个精神有毛病的人。当然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又做了一些医学上的测试,最后的结论是段云根本没有精神上的疾病。

  段云听到这个结论却并不高兴。

  “那么,请你检查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问。

  这个提议乍一听十分荒谬,因为他显然是活生生的。可是冷心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也就违反常规地对段云进行了死亡测试。测试的过程中,他看到段云所指的两处擦伤。

  测试的结果,段云当然是活的。

  但是在做X光检查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段云的全身骨骼显示出曾经多处骨折的痕迹,虽然都已愈合,但是仍旧让冷心觉得不可思议:那样多处的骨折,甚至多处地方是粉碎性骨折,脊柱有三段折断,其中一部分是颈椎,通常是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才可能将骨头折腾成这样,或者是受到非人的虐待—按照这样的伤势,正常人多半已经死了,最乐观的估计也是残疾。然而段云显得不知道有多么健康。冷心测试他的肢体柔韧性和关节时,都是好得不能再好。

  尤其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骨骼愈合的痕迹显然很新,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受到这么重的伤能迅速恢复得好像没有受过伤,这简直是神迹。

  冷心几乎要相信他的话了。

  但是冷心有一个毛病:平生最怕麻烦。为了减少麻烦,能够说成一的事情他决不会说成二。如果他相信了段云的话,那么势必要惹下不小的麻烦—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说不定会搭上性命。而且也说不定真有生命力这么强的人,利用这种特异的体质来捉弄医生也说不定。冷心越想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段云愤怒中)。

男生宿舍的异事(3)

  所以冷心没有对段云说实话,反而胡诌了一通关于幻觉与环境的关系,说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了,段云更是云里雾里。然后冷心就交给他一瓶药,说是少林寺的高僧留下的,能破幻象、去妄念云云,往段云手里一塞,就算完事。可怜段云以为遇到高人,感激涕零地每天按时服用并且诵读佛经,天知道那不过是一瓶维生素罢了。过了两天,冷心就将这件事忘记了(段云这时候才知道真相,极怒,欲打冷心,被劝回)。直到发生了昨天那件事,冷心才知道事情果然不同寻常。所以他才会那么爽快地同意与蒋世超和林丁合作,并且主动去找段云。

  好不容易等到冷心说完,段云又扑上去要打他。蒋世超拉住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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