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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而她大小姐一厢情愿的逼迫在她看来也十分好笑——黄蓉她,是不是太不把自家爹爹的意愿当回事了?
想到这里,她认真地开了口——除非师父也打断了我的腿赶我出师门,否则我绝不会走!
黄蓉登时气结:“你,你怎的这么不……”她遽然出手,死死扣住黄瑢的喉咙,怒道:“你不答应,信不信我杀了你——”
“蓉儿!”忽然静夜里平地响起一声怒喝,黄药师一推门,大踏步走了进来,满眼皆是风雨欲来的怒意:“你再任性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三十】但相知;便相恋(中下):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黄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手臂一麻,竟然被黄药师掌力震开;眼睁睁看着爹爹带着怒意地看向自己,手上又极尽温柔地将黄瑢扶了起来,一时气愤难平,带着哭腔开口质问道:“爹爹你……你不要我和妈妈了么?”
黄药师本来只是过来看看女儿睡得是否安稳,谁料却听见她对黄瑢毫不客气说了那么一番傻话,心头火起之时,却也忍不住暗自反省了一番——阿瑢不是胡乱说话的孩子;蓉儿既然说出这番话来,那想必是该怪到自己身上了;或许是有些举动太过亲密了罢。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居然暗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大约就是这样的感慨罢,发妻早逝,弟子被逐,女儿成人,恰在他的一生眼看着就要走入最寂寞最寥落的低谷之时,出现了这么一个她,堪堪便成了他再也不能割舍的牵挂。
承认这个事实并没有多难,他甚至连过多的挣扎也无——早就知道是喜欢上了的,现在不过是承认那最初淡淡的喜爱已经又加深了不少;当初大弟子曲灵风拈酸吃醋,口不择言说他这做师父的喜爱自己弟子梅超风,所以才被他打了一顿逐出岛去,自此也疏远了梅超风;十几年韶光蹉跎过去,岁月年华都不饶人,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还很在意人后声名的少年郎,沉淀的岁月和经历教他懂得了许多东西,比如说,既然拥有,便要好好珍惜。
大约他的头脑也有些发热了,居然并不去在意他们之间的差距——他年纪可做她父亲,他还是她的师父,他的女儿并不乐见其成——可是这些,对他黄药师来说通通都不是问题!只因为他在意她,她也在意他——至于旁人怎么想怎么做,和他们二人并没有多大关系。
女儿已经长大了,眉眼越来越像阿衡。她已经学会了离家,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会在不远的将来的某一天里披上红衣嫁人去,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会离开他这个爹爹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想到这里,黄药师不禁放柔了目光,对黄蓉道:“蓉儿,你也长大了,该懂些事理啦。你是迟早都要嫁人离开爹爹的,爹爹也想要个人来一直陪在身边,不行吗?”
闻听此言,对黄蓉和黄瑢两人来说都不啻于九天惊雷。黄瑢是又惊又喜又不知所措,黄蓉则是又震惊又伤心,摇头哭道:“爹爹你……你就是不要蓉儿了,也不要妈妈了!妈妈九泉之下知道,还不定怎么伤心难过,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又指着黄瑢道:“你不是说她是你弟子么,你们分明是师徒,却、却如此苟且……你们好不知廉耻!”
她本是年幼,从小又娇惯得厉害,说话没什么分寸,黄瑢忍得,黄药师却忍不得,怒喝一声:“白养了你这么些年,你就学会这么跟爹爹说话,一次次伤老父的心!师徒怎么了,我黄老邪生平最恨的是仁义礼法,最恶的是圣贤节烈,这些都是欺骗愚夫愚妇的东西,偏偏天下人世世代代入其彀中,还是懵然不觉,真是可怜亦复可笑!我黄药师偏不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人人都说我是邪魔外道,哼!我这邪魔外道,比着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混蛋,害死的人只怕还少几个呢!”
黄瑢晓得是黄蓉没分寸的话触了黄药师怒点,连忙拉着他,一面对黄蓉直摆手,要她住口别说了。可黄蓉也在气头儿上,哪里肯领她的情,一面抹了眼泪,一面冷笑道:“你既不要我做女儿,不要我妈妈做妻子,那我也不要你做爹爹了!我也不用你管教,我就跟着靖哥哥回他的蒙古大漠去!”一面说一面便朝外跑,黄药师气得手抖,怒喝道:“你再在外面吃了苦头,爹爹也不会心软了!”
……本来好端端吵着架,最后黄药师这一句却让黄瑢“扑哧”破了功,笑得直不起腰——还不是怕女儿在外面受苦,才会故意这样说的?嘴上说着不会心软,到时候还不是一个劲儿地护着短!
“笑什么,又笑师父!”黄药师气稍平了些,也不去追黄蓉,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女儿虽然聪明,却也任性娇蛮,这件事非要让她自己想通了不可,否则谁也解不开这个结。一面想着,一面又轻轻抚着黄瑢的头发,看她颈上还有蓉儿方才掐出来的指印淤痕,看得出是使了六七分劲道的,又不免心疼地抬手抚了下,暗暗想着要舀些什么药抹上一抹。
他这一抚的目的其实十分单纯,却不料黄瑢一张小脸霎时便通红通红的了——方才师父说,想要个人来一直陪在身边……那个人,莫非可以是自己么?
她不禁偷眼看他,只见他俊美的面容在微黄灯光下离自己这样的近,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温暖起来,这样的好神情、好气度、好风礀,形相清癯,丰礀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那时她还奇怪来着,既然是形象清癯,又怎会有着隽爽丰礀?可现在她明白了,正是他一举手一投足间那股浑若天成的高华风度,衬得他丰礀英伟,又有着这极清俊的一张面容,端的是龙章凤礀,天质自然;那一头青丝束在冠带里,倒似比自己的头发还要美丽顺滑,日本的和歌里常常形容人发丝之美如蝉翼,大约就是它轻灵曼妙被风拂过的那一瞬间罢——
“想什么呢?”黄药师笑着问道,看她一张小脸儿染了桃红的微晕,美如烟霞,眸子不由微微有些深。黄瑢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鼓起勇气开口——师父给我的种子都还留着呢,等回到桃花岛上一起去种吧。
在他之前她没有谈过恋爱,连暗恋也无,干净明白有如白纸一张,从未有过对人表白心迹的经历,眼下这句话已经是她鼓足了全部勇气才说出口的告白,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懂——
黄药师微微笑了笑,目光清凝,眼波柔和:“这桃子究竟好吃不好吃,来年便能尝到了。”
黄药师这番出门,除了寻找女儿,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就是把当年被他赶出门去的弟子们再寻回来,了却一桩旧年心愿。如今梅超风已经寻到,经过黄药师点拨,她内伤已经好了大半,双腿也可以行走了。
黄瑢倒是又去了趟市集,只不过这回是趁着黄药师为梅超风疗伤之时拉上欧阳克去的。欧阳克战战兢兢,是从也不好不从更不好,最后只得苦着一张脸陪着去了,两人到胭脂铺子、首饰铺子还有成衣铺子走了一圈,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没错,黄瑢正是为梅超风买首饰水粉去了。但她一个人不能与旁人交流,又总觉得拉着师父去这些地方,只怕他又要往自己身上倒腾……思前想后,灯泡“叮”地一亮:还有谁能比脂粉丛中过花叶尽沾身的欧阳少主合适呢?遂把自己的意思写在纸上,压着欧阳克陪自己去了市集——可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疏忽了一点,那就是——没给黄药师留条子!
有黄药师泰山压顶当空罩着,黄瑢童鞋头顶俨然已经顶上了金光闪闪的“不可招惹”四个大字,悲摧的欧阳少主只得欲哭无泪乖乖听话,鞍前马后殷勤侍奉,不仅抢着掏银子还得大包小包一起拎回去,一路上都在变着花样说笑话逗黄瑢开心——待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黄药师正四下里到处找不着人,心里窝火着呢,一抬头看见黄瑢和欧阳克迈步进来了,有说有笑春光灿烂的样子,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不知买了多少东西,更兼青年俊美风流,少女灵秀明媚,两人再往一处一站,实在是,实在是——他想忍着不生气都难!
黄药师气得冷哼一声,那边欧阳克和黄瑢都没听见;他又重重哼了一声,这次是黄瑢先听见了,一抬头见他在二楼廊上站着,登时颊上就飞起了两朵极好看的笑涡,根本没注意到黄药师的脸色就高高兴兴扑了上去,连比带画地告诉他自己去了哪儿、买了什么,等下又还有事情要找梅师姐……黄药师心不在焉听了一会儿,神情微微和缓下来,右手微微揽在黄瑢身后,一面看着她唇瓣开阖,一面不忘趁机向无辜的欧阳克嗖嗖飞去两把眼刀——可怜的欧阳少主浑身一颤,再度无语凝噎。
梅超风双目既瞎,便由黄瑢来为她梳妆打扮。梅超风本来就生得十分俏丽,年纪也不过三十几岁,这十几年来昼伏夜出,多居荒山野岭,肌肤白皙犹胜少女,只是眉宇之间被过多的杀戮和怨愤染上了太多戾气。黄瑢现在自己也摸索着学了些化妆手段,又和胭脂铺子的老板娘学了一些,此时便细细为梅超风抹铅粉、搽胭脂、点唇朱,掩去伤病虚弱之中的苍白,换上新衣,梳了个利落大气的盘福龙髻,最后插上一柄玳瑁犀角梳,英礀飒爽而毫不累赘。
而梅超风自从丈夫陈玄风死后,已有太多时日不曾好好妆扮自己了。此时虽然眼睛看不到,对细致温柔的黄瑢却是满怀感激,连声道:“小师妹,真是多谢你。”黄瑢赧颜笑了,她说不出声音来,只是牵着梅超风的手晃了一晃,两人携手出门去拜见师父——黄药师看见梅超风容光焕发,妆容美丽,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不禁大大惊讶。他只道黄瑢是为梅超风买了两件蘀换衣服,却不知另外那些水粉首饰也是为梅超风买的,还费了这么大心思为她妆扮起来,最难得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