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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立刻说记住了。
“记住就行了,别再给我抹抹黑。我要是能指望你们,万和楼早和醉仙居齐名了,统统都是榆木疙瘩脑袋。出去吧,准备最好的酒菜来,我陪兰大姑娘吃饭。”京秋叹气,将人打发走。
掌柜下去后,兰生不动声色。说实话,京秋一开始就和安纹佩一起出场,也看安鹄跳桌舞,让她不能有好印象。不过,这时单独瞧这人,气质娴雅大方,绝不显一分不善,比她高端上档次。她,反而是坏的那个。
小扫知道的事情很多,连褐老四栽在万和楼的糗也一清二楚,说一辆百瓣花案的马车等在外面有两刻了。兰生才让豌豆挑事,想看看究竟是不是京秋。结果不出意料。
“我自己管着买卖营生,身份能掖着就掖着,不想让人异样的目光瞧自己。想来你也不容易,便不说了罢。”
兰生认为,做了好事一定要张扬者,这份好心也未必纯粹。于是,心里又生距离感,面上保持客气礼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快生了吧?”大肚惊人。
“七月初。”准妈妈一般都爱摸肚子,京秋也不例外,神情似乎更多一份柔和,“我挺怕的,都说要到鬼门关前走一遭。而且我又怕疼。你不是知道吗?小时候咱俩比爬树,我不小心摔下来,就膝盖磨破了层皮,哭得惊天动地。”
兰生沉默半晌,绽开一笑,“我怎么记得摔下来的是我,破了皮的也是我,你哭得是厉害,以为我摔死了。”
京秋啊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有了身子之后脑袋突然笨了,算账老出错,连记性都差成这样。没错,没错,是你摔我哭。”
伙计来上菜,京秋说要早些回侯府,便告辞了。
没人注意到小扫眸中的冷光。
第196章 京白
京秋虽说了要回侯府,但直到兰生离开,她才上车。马车也没往侯府去,而是回了娘家。她娘白氏,正在晒花茶,和一位粉衣少女笑说着话。
“母亲。”京秋加入,亲热贴白氏而坐,同时对少女点头,“雪音,几时来的?”
粉衣少女也坐到京秋身边,喊她表姐,“昨日才到,祖父让我送雪莲丹来。”
“这回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娘。别像上次,非要住在外头。我到底是嫁了出去,出门都要跟婆婆开口,更别说回娘家了。”京秋说道。
粉衣少女是清音宗宗主的孙女白雪音,也是柳今今在玲珑水榭冒充的那位。白氏和京氏结亲,就和邬氏南月氏联姻的意义相同,强强联合。
清音宗早先制药见长,与其说是宗派,不如说是药商,专购种植药材的土地,占据着药材市场相当大的比例。宗主姓白,大荣建国初期扬名,后代宗主中出了相当出色的北侠宗弟子,在清音宗单立武派,广招弟子,名声鹊起,成为五宗之一。
“上回是师弟妹们爱热闹,这回我自己来的,要住到表姐你生完孩子做完月子。不止我爹娘,连祖父都反复叮嘱,都为表姐紧张呢。”白雪音会一点武一点药,因长相甜美,备受宠爱。
“雪音,你不是还为表姐带了补药?去拿来吧,省得要派人送,让她婆家觉得好似她们照顾不周到。”白氏想起来。
白雪音吐吐舌头,“看到表姐这样,我都不想成亲了。从前多好,我每回到帝都来,表姐带我到处见识。如今见面也难,出门也难,送补药还要看别人脸色。”
“女子最好的时候就是在家当女儿的时候,到了婆家,上孝公婆。服侍丈夫,下育儿女,一大家子要你操持,一点为自己的工夫也没有了。所以。你好好惜之。”白氏笑着,催雪音去取物。
待雪音走了,白氏看着女儿,神情有些绷紧,“没事先说一声就来,你婆婆知道么?别还像从前那样心野,要在你相公身上多花点心思,免得再来一个冯娘子。”
京秋笑容泛冷,“我相公就爱怜惜那些出身贫贱没了丈夫的可怜寡妇,除非他死了。我是没办法博取他的欢心了。不过,好歹我公婆还是明理之人,只要讨得他们喜欢,外面那些是进不了侯府大门的。”
白氏脸上但露不屑,“安国侯府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当初看着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竟爱招惹寡妇。在外头胡来也罢了,男人嘛,有几个不爱拈花惹草的,你相公居然还想娶回家。真是气死我了,你爹也气得不轻。”
“男人爱拈花惹草,所以嫁谁都一样,娘也不必烦了。女儿心中有数。他近来还算收敛,要是我这胎得了儿子,婆婆就更帮着我了,他怎么都在我手心里捏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京秋的贵妇生活并不顺心。
“唉,越看你好强。我越难受。你自小聪慧,比你大哥不知强多少倍,却偏偏是女儿身。女子若得不到丈夫喜欢,面上再强,心里也枯。”叹完。听出女儿话中它意,“你这胎若是女儿,你婆婆难道就不帮你了?”
“各家宅门里不就那点事?娘安心,侯府里的事我自有主张。我今日是去万和楼会账,想在走动还方便时再盯一盯,不料遇到一个人。照娘前些日子的吩咐,我跟她应酬了几句,所以才回来跟娘说这事。”京秋要说兰生。
“南月兰生?你遇到她了?”白氏挑眉。
“南月兰生开了一家造行,今日长风新造主常豪在万和楼请客,她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京秋将捞鱼争珠的事跟她娘说了,“常豪没捞到吞珠的锦鲤,只得将工造司给的机会双手奉送,但心里也没法高兴,随便找个借口先走了。南月兰生却不走,还让人继续上菜。掌柜气不过,背地说她要是能将六皇子府造成,万和楼就赠送她十桌酒席。谁知让她的小厮听个正好,当即宣扬开来。眼看万和楼名声有损,我只好出面应付了她几句,将十桌席改成给灾民发米一日。”
白氏语气轻蔑,“邬家姐妹来自东蛮之地,教出来的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此小家子气。主家走了还赖着吃酒席?不过你的做法高明,借积善行福的名义,反而给万和楼做出好名声。这米——”
“正好明月殿要购三千两好米发放,我自己捐百两,再让小姑子到咱们米铺里去提就行了,正好把前几年屯得陈粮处理掉,赚大差价。”有白氏这样的妈,才有京秋这样的女儿,做买卖做人像足十成,利字摆前。
“南月家的几个女儿都是好看面孔笨心思。那些灾民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哪里分得清好米陈米,我们不必跟她们一样犯傻。”白氏对女儿的做法表示赞赏。
京秋一笑,“且不说它。我和南月兰生说起小时候爬树的事,故意说成我从树上摔下来大哭。”
白氏问道,“如何?”
“她却记得很清楚,说是她摔了我大哭。”京秋答。
“这么说来,南月兰生还是南月兰生,邬梅没有动手脚。”白氏沉眸。
京秋环抱双臂,“好母亲,别再吓我。那日您跟我说了之后,我连着好几晚做噩梦。移魂替身也好,诈尸还魂也好,这种事太荒谬了。父亲不是说过,东海巫族多为行骗之术,要么就是鬼魅伎俩,登不上大雅之堂。”
“你父亲说得没错。天下能者已经十分罕见,自称有天能通感者,多是骗者。如明月和邬氏,一代不如一代,很快他们会跟普通人没两样。反观繁京,以易经为本,从象数义理纵深横广研究,小可治人,大可治国,才是智者的正途大道。血脉会疏远,天能太稀有。然而易经中的道理却是不变的,大荣该由智者辅助,而非能者。”白氏嫁夫随夫,“不过。东海明月仍有传承,邬氏姐妹金薇玉蕊所展现的匪夷所思之能,仍让繁京忌惮。还有方道长,他的预言连你父亲都信七分。南月兰生活不过二十,结果不但活过了,比起小时候安静的性子,如今好似换了一个人,实在无法不联想到东海筮术。”
“话虽这么说,但南月兰生如果真死了,换成别人的魂。那就不是亲生女。邬氏何必这么做?难道就为了让女儿嫁六皇子,将来当皇后吗?”京秋实在不懂。
“因为南月氏还想保住大国师之位,还想保住明月流。明月流已是皇族所用的最后一族能者,只要它仍光明正大存在,能者之心不会死。普通人就会一直低他们一等。”一位中年男子走进花园。
方正脸,严正眼,面额开阔,五官正直。京朋,繁京之高师,朝廷之高官,但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大国师之位还没拿到。大荣国师。一直是天能者担任,从不交给普通人。
“父亲。”京秋起身行礼。
京朋对子女的要求一向严厉,看到出嫁的女儿回来,亦不露高兴神色,但道,“南月兰生确实渡了劫就好。邬梅一回来就祈到雨,若还能使东海传说中的行魂术,防范起来会十分棘手。”
白氏道,“想来又是一则夸大其辞。”
“这些夸大其辞很快就一个字都不留了。”京朋目光冷峻,“六皇子虽然醒了。我却看不出跟南月兰生有何关系,要说祈福聚福之类的,谁不会做?南月兰生无天能,八字又不好,六皇子醒了,也失了太子位,不似福倒似祸。南月涯,明月流,都已经走到末路。”
“大哥还买了南月兰生造的楼,真是,不知他怎么想的?女儿小时候就知道,只能和南月兰生表面交好而已。南月兰生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在外立造行,女儿也没说与别人知。不是帮她,但想她凭六皇子妃的身份做事反而得了便宜。”
如兰生所想,京秋不是闺蜜,从一开始就不是。
“她要想说出自己的身份,早就人尽皆知。她不想说,何必我们多嘴?等着吧,终究她撑不住,不得不靠皇家媳妇的名头赢过对手,还说成自己有本事。至于你大哥,你爹就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着实不用理他。”白氏前半番是真心,后半番是假意,要看京朋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