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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酒店里好好地享用一顿丰盛的接风饭菜了。
一直到我们坐在了一家兼营杂货的小饭馆里,陈爽还是不搭理我。两间店铺用
货架子隔出了大半间,摆着三张半新不旧的木方桌,虽然正该是吃午饭的时候,小
店里却只有我们两个客人。从厨房里飘过来一股死耗子味。店主人一边忙活着给我
们擦桌子,一边唉声叹气地抱怨吃饭的客人太少了,什么菜都不敢准备,只好委屈
我们将就着吃点了。为了表示客气,他擦完桌子就坐在我身边,跟我搭话,他向我
提出了小地方的饭馆老板必然要问的那个问题:我们是干什么的,到这么个小地方
来有什么事儿?
我对他说了,他听完却不言语。
“哟,你们找小生啊?这孩子死了都快两年了!”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布帘后面
的厨房里大声说。接着,腰里系着围裙的女店主端上了我们要的冷面。
她说:“我活了40多岁,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那样寻死的,天呐!”
男店主给我们递上了筷子。
女店主继续说:“他自己先把坟坑挖好,那么深的一个大坑,他一个人挖了一
夜,天傍晚时就躺在火车道上,让火车从肚子上一轧两半。你们没看见,太惨了!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就是个苦孩子,三岁上他爸就死了,这孩子什么事都好认
个死理,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可是死后不还得是让别人把那两半截尸体给埋上?
放着个好好的老师不当,遇到个沟呀坎呀的就要寻死,还算是个大老爷们!”
“住嘴吧你,”男店主打断他妻子的话,“还不都是让你们女人给折磨的,一
个是自己的老妈,另一个是媳妇,两个女人像一对仇人似的,天天不是打就是骂,
换了谁也受不了。”
“那他怎么不离婚呢?”陈爽终于开口了。
事实是我们要尽快离开哈克尔,再去另外的一个什么地方想想办法,可是经过
这个小站的下一班车要在下午3 点钟进站,也就是我们还要在这个孤零零的小火车
站里等将近3 个小时。我买了到终点站沈阳的票,因为我觉得沈阳是个大城市,到
了那儿或许我就能想起什么好主意,尽管现在我脑子里一片茫然。
候车室里有三个当地小伙子,坐在水泥地上围着报纸上的一堆花生米喝酒取乐。
我掏出几张软纸擦拭了木头椅子,让陈爽坐下。我又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瓶矿
泉水,拧开盖子,我递给陈爽。她注视着窗外,显得心在不焉。透过窗户,能看见
远处的山林,事实上除了山林你也看不见什么别的。不过离得太远了,那些想必肯
定是高大的松树,在这儿看起来竟像小树一样。
“陈爽,”我握住她捧着矿泉水瓶子的手,就这样握在我手里摩挲着,我说:
“你明年毕业了,接着考研究生吗?”
“不打算考了,我上学上烦了,”她说,“找家好一些的单位上班,然后结婚。”
“星期天带着孩子逛商店、公园,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去听听音乐会、看看歌剧,”
我阴阳怪气地说,“多么令人向往的幸福的生活啊!”
“青春总要逝去的,”她叹了一口气,说,“每个女人最终都要找一个港湾,
把自己靠进去。”
我很奇怪陈爽怎么也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我说:“陈爽,今后不论你在哪里,
我都会爱你如初的,因为你是我想象中的女孩儿,是我心中的女神,而你永远都不
会理解我爱你的那种感觉。”
我说出这样的话,你未免会觉得发酸,不过平心而论,有时候我确实有那种撕
心扯肺的感觉。
陈爽把矿泉水瓶子放在身旁的椅子上,腾出手来反握住我的手,她说:“阿纪,
其实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我松开她的手,把她抱了过来,让她坐在我腿上。她闭上了眼睛,我就开始吻
她。坐在地上喝酒的三个小伙子故意嗷嗷地叫起来,其中一个还噘起了嘴,对着我
们伸长了脖子,并使劲地来回伸缩。陈爽坐直了身子,她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抬腕看了表,说:“差10分钟1 点。”
她说:“还有两个小时车才来呢,我不想在这儿坐着了,我们把东西寄存了,
到山上走走吧。”
南风微微吹过来,远方林中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松涛声。草地坐上去柔软舒
适,正像李生说的那样,野草的味儿要多清香有多清香。虽然夏天已经来了,在这
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夏天的酷热。我们坐在铁路旁边的山坡上,整个哈克尔镇的轮
廓清清楚楚地现在眼前,村镇之外,周围是无际的山林,延绵起伏,也许在群山的
深处会有美丽的楼宇与繁华的街市,然而它与眼前的这个村镇又有什么联系呢?那
个曾经活过的人的坟墓淹没在杂草中,竟无从辨认它的位置了。一个人死了意味着
你再也见不着他了,可是我们曾多少次深夜在操场上席地而坐,几个人传着喝一瓶
二锅头,高声地朗诵诗句。作为一个死者,李生太年轻了,尽管我知道他不会是仅
像女店主说的只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个门坎。但作为一个正在活着的人,我意识到
了老之将至的悲哀。马上就30岁了,这意味着又一个孤寂的10年的来临,身边的朋
友越来越少,银行里没存一分钱,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能摆放一张床、一张桌子的
房子,身旁跟着一个女人,但她却不是你妻子,你是有过一个儿子,但现在他喊另
一个男人爸爸,而另一个属于你的孩子,他连见见阳光的权利都没有。生活中,每
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和烦恼,可是别的人好像就能战胜困难,而你却把生活搞得一
团糟。
想起这些,不禁使我黯然神伤。
“阿纪,你想什么呢?”陈爽问我,“你可不能不高兴啊,我刚才对你使性子,
因为我是小孩子呀!”
她伸过手来,用纤秀的手指轻揉我紧皱的眉头。她凝视着我的脸,带着女性那
令人感动的慈爱。
她说:“你给我背诵一首诗吧。”
我想起了兰波的那首《奥菲莉娅》:
…………
晚风亲吻着她的胸脯,吹开她柔美的轻纱
这花冠般的轻纱因波浪而舒缓地飘动
微微颤抖的柳丝扑在她的肩头泪如雨下
芦苇向她耽于沉思的高贵的面容……
然而,我的嘴却被凑过来的另一张嘴给堵上了。她的手伸进我的T 恤衫里,轻
声喊着:“阿纪,抱我!”
我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耳垂,我一吻她的脖颈,她就受不了了,蜷在我
怀里,像个小肉虫似的扭动。
“我想要,”她呻吟着,“阿纪,我要!”
“现在怎么能行呢?”
“不要紧,你轻轻的,没事儿。”没错,陈爽她就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看见它是迈着怎样轻灵的脚步走进我们的,等我发现它时,它已经站在
那儿了。我清楚地记得它头上顶着就像一堆枯槐树枝似的鹿角,在这之前我还从来
没有看见过一只真鹿,在这之后也没有,而现在这只鹿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离我们不
远的草地上,瞪着两只大眼睛注视着我们,那眼光不是激动的,也不是羞涩的,而
是一种似乎在表明它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想问问你的样子。我对着鹿摆着头,示意
它快走开。可是它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它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停
下来,举起一只胳膊对它做出投掷的动作,它才转身,屁股一撅一撅地跑了。
“你怎么啦?”我身子底下的陈爽问,对我的擅自停怠,她显然不悦。
“没什么,”我一边继续进行,一边向她解释,“我看见了一只鹿。”
“鹿?在哪儿呢?”她费劲地扭动着脸,四处寻找,而鹿的身影早已消逝在丛
林里。
起初我还以为是梦中的什么声音,直到汽笛声再次在更近的地方传过来时,才
把我给聒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两具赤裸的身子,我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这是
躲在哪儿。我们太累了,刚才不知不觉地就都睡着了。而且我还做了梦,我这个人
一睡着就做梦。我梦见了我父亲和我母亲,梦见了很多很多的人,但没有一张是陌
生的面孔,梦中的我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就像我那个4 岁的儿子一样小,他牵着
我的手,我们蹦蹦跳跳地跟在大人们身后,朝着动物园走去,那里的大铁笼子里装
满了动物,当然也有鹿。
“陈爽,”我摇晃着她的肩膀,想把她喊醒,可是她睡得太死了,只是嘴里嗯
嗯地答应着,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陈爽!”我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摇晃她,我看着青青草叶上她白嫩的娇躯。一
瞬间,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并不真正爱她,至少不爱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我甚至还
涌上来一丝恨意。偷偷地怀上了一个孩子,却又必须把他流下来;跟着一个一贫如
洗的男人来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又要匆匆地离开,而不知道今夜住在哪里。
一列火车带着呼呼的气流驶了过来,无疑这正是我们要乘坐的那一班,而我们
却赤裸着身子躲在草丛里,徒然地看着它哐哐地开过来。我抓起陈爽的衣服,盖住
她的身子。火车驶到了我们近前,在这一刹那,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转身去看
一扇扇快速闪过的火车窗户,车厢里人影模糊。我不知道,如果你正坐在行驶的火
车里,看见山坡上的草丛里躺着两具赤裸的身体,看见那个男的手里拿着一件白色
的衣裙在对另一具光身子遮遮盖盖,你会想到他在干什么吗?火车已经驶过去了,
而你还扭着脖子向后瞧,因为这看来很有趣。你会想到他们不是夫妻吗?你会想到
他们是在为怀孕了而东奔西走吗?你会想到那男的跟你一样,也向往过一种安宁的
生活,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