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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皮儿,肚子里就仿佛有只鸽子在咕咕叫了,于是男人收敛了心头的怒气,低下头
吸溜了口粥。
男人的这一变化,给细心的女人看在眼里,女人的心思就有些活动了。女人轻
轻叹息一声,就想起了周老师。想起周老师,女人眼里便倏地闪过一道光芒,几乎
要把整个堂屋映亮。女人胡乱往嘴里拨拉了两口饭说,他爹,要么,你还是回去教
书吧。
女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去看男人,但女人说完话等了半天也不见什么动静,女
人就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女人看见男人把饭碗放到桌上,两只眼睛又复原了枣核状,
仿佛要穿透女人的心般,刺得女人竟有些惧怕这光芒,于是女人下意识地低垂了眼
睑,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男人说,德福挤兑我,你也来挤兑我,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偏叫我再去受气。
男人的声音极大,仿佛要震落屋顶的灰尘。
女人不由松软了睫毛,软软地说,眼下不是周老师当校长了,人家还让李老师
捎话来找过你。
不去,不去。男人没好气地说。
女人就不吱声了。女人原想借机大闹的,心想有本事在家里吼,怎的白天里不
跟德福去打哩。但女人摸准了男人的一根筋脉,更何况女人并不满足这般喝稀粥似
的拉磨日子的,女人就没有发作,而是不声不响地收拾了碗筷。
儿子本早早就睡了,这时候却忽地醒来,儿子揉着眼瞅了瞅墙上的挂钟,腾的
爬将起来,跳到电视机前啪的一声拧开了,画面上一下子活跃起一个个机器状的人
来,儿子就一眨不眨地去看电视了。
男人盯着电视瞅了会儿,瞅不来兴趣,索性又坐到桌子前,习惯性地拉开了抽
屉。抽屉里空荡荡的,男人才恍觉他已经不是老师了,也再没有小山似的作业等着
他去批改了。这时候的男人倒真有些怀念起那些个忙忙碌碌的老师生涯了,老师没
了课本就好像农民丢了锄头,男人接过全年级最差的班能够尽心尽力扭转局面一年
后全班成绩名列全乡前茅,怎的提起了镰刀锄头却不知如何去侍候庄稼咧。男人不
明白锄头和庄稼的关系,就像女人不明白男人不回村小学教书一样。离开了学校,
男人就像给人折了触须的蚂蚁似的,在黄土地上瞎头瞎脑地爬行,男人本就近视的
眼睛也就日复一日地更为模糊。这时候,姐姐从省城回来了,姐姐为了娘的身体,
特地带回来一本《香功》,男人在日日教给娘练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也就对香功有
了偏爱,于是此刻的男人就从抽屉深处取出了那本《香功》,想去西屋了。
女人坐在炕边纳着鞋底,不时将针头在头发里蹭上几下,又扎进厚实的布底上。
男人攥着书走到了隔间门口,女人手里的针就用劲扎进了鞋底里。女人漫不经
心地说,成天个练那什么功,顶个屁用。
男人闻声就站住了,回头瞥了女人一眼。
女人已从鞋底另一面拔出针头来,嘴唇使劲儿一拧,眉头就舒展了。女人说,
明天标杆种棒子了,这回,你可得跟德福说清楚,成年让他多占两溜地,那是多少
粮食呀。要不行,就刨开灰橛子再标杆。
男人就甩了手上的书,坐到门边的炕沿上。女人嘴角就浮起一丝微笑,男人没
看到。男人不会抽烟,就拿手蹭了下鼻子尖,两家挨着种地,为那么两小溜儿就闹
个红脸,都不好吧。
哼,不好?女人说,你刚才不是说咽不下这口气吗,怎的喝了碗粥就气顺了。
女人的话让男人心烦,就狠狠剜了女人一眼。
女人不去看自己的男人,低着头边纳鞋底边说,说你几句就不爱听了,怎么跟
人家德福你不翻白眼。
男人又剜了女人一眼,咬紧牙关,枣核眼眨了眨就不知放哪儿好了,就去盯儿
子看的电视,电视里男人女人穿着一色的黑衣蒙面,嗨嗨地舞刀弄枪。男人心里极
乱,就奔上去啪地关了电视。儿子啪地又扭开了。男人腾地怒火丛生,照着儿子的
脑袋就是一巴掌,看什么电视,去做作业复习功课。儿子哇地哭了。女人忙丢下手
里的活计,拉住儿子,就知道打自己的儿子,有能耐到外头使去。
女人说罢,拉起儿子去了西屋。男人关了电视,就坐回炕沿儿,女人的话刀子
似的扎着男人的心,男人不由得咯吧吧咬着牙关,两只手不停地握紧拳头。
女人回屋后就开始铺炕了,铺好了也不搭理男人,兀自悉悉卒卒地脱衣上炕钻
进被窝。男人还坐在炕沿上,牛一般地喘着粗气,女人就有些心软了,就想去喊男
人,但张了张嘴,女人又忍住了。女人闭着眼,想象着男人咬紧牙关咻咻喘息的模
样,心口竟擂鼓似的咚咚直跳。但很快,女人的心就平静了,出嫁前嫂子曾跟她说,
女人是水,男人是泥,这泥样的男人一遇了水样的女人就立马酥软了,任你去捏,
捏什么是什么。当时女人曾红着脸吃吃地笑嫂子的不正经,但此刻的女人已不再笑
了,嫂子说的是对的,女人在心里对自己说。
迷迷糊糊地就睡了一觉,女人睁开眼来,夜已经深了,远远的村巷里,谁家的
狗汪汪地吠了几声,夜又平静了。不知怎的,这沉沉的夜竟让女人有些心怕,女人
就瞅瞅男人。男人还坐在炕沿上木愣着一双枣核眼,女人心头的慌乱就加剧了,于
是女人从被窝里探出头,扯了男人一把,孩儿他爹,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经女人一扯,男人就晃了晃有些死板了的身子,看一眼炕上的女人,又转回头
去,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堂屋墙上的竹画上。
女人躺在炕上,随着男人的目光朝堂屋睃了一眼,昏黄的光影里,女人透过黄
旧得已经油漆剥落的隔间门框,只看见一片黑黑的夜,于是心头一紧,女人咚的一
声跌在炕上闭了双眼。女人眼前一片乌沉沉的夜幕,仿佛有倾盆的雨要落下来,天
空沉闷得令女人几乎睁不开眼来,女人只好蜷缩着身子承受着这夜幕。
事实没有如女人想象的那般,约摸有一袋烟的工夫,女人听到啪的一声响,女
人知道这是男人拉灭了灯,接着男人也躺倒在炕上。奇怪的是当女人知道屋里确实
黑暗下来的时候,心头的恐慌却倏地不见了。女人忘了刚才大雨欲将倾盆而落的天
空,此刻的空气清新如洗,让女人想起了湿润的春雨。这时候,女人躺在天地之间
的土炕上,已不再计较男人的软弱,女人想,过不了多久,男人就会掀起被子把手
伸来,这样的话,偏不,偏惹得他心急火燎……女人等待着,男人偏偏不伸过手来,
女人终于耐不住睁开眼来,男人四平八稳地躺着,双眼凝视着屋顶,仿佛那上面有
什么宝贝。女人就有些愠怒,不禁伸了手去摸,男人的身骨硬板板的,仿佛石柱,
却唯有那截尘根松软着,像根泡糗了的面条。女人就去揉,揉了半天也不见什么起
色,男人的枣核眼却翻了翻,伸手推开女人的胳膊,扭开了身子。女人就气了,也
扭了身子睁着眼睛。
不知不觉,夜稀里糊涂地逝去。天亮后,女人和男人的眼都挂着红红的血丝。
吃罢饭,男人削好了秫秸秆,女人找出了张铁钎。男人腊黄着脸,女人也腊黄
着脸。
路上,男人腋下夹着秫秸秆想,要么,就回学校去教书吧,都奔50的人了,种
不好庄稼,还能去干啥咧。男人想通了,心情就格外高兴,就伸伸一只胳膊打了个
哈欠。
女人扛着铁钎寻思,就这么个男人,软硬都是一根筋,都十几年了,可别再闹
出什么差儿来,由他去吧。女人寻思清了,心情也就格外轻松,就鼻子一酸打出个
喷嚏来。
男人看看女人,女人也看看男人,男人和女人的脸都因了昨夜的辗转而腊黄着,
就谁也没有说什么。
到了田里,德福两口子早来了,两家就一阵寒暄。
德福说,标吧。
男人说,标吧。
德福和男人就取了秫桔秆,寻到耙过田又堆起的土捻儿处,德福比划着将一根
秫秸秆插在地处土捻儿的中央,男人则抱了秫秸秆朝远处走去。
女人忙扛着铁钎跑过来,女人拦住男人对德福说,好像插得不正吧,要么,咱
们刨开地头的灰橛子找找正吧。
德福说,好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咋会不对哩。
男人也附和道,可不,好几年了。
女人就白了男人一眼,坚决地说,刨刨吧。
男人说,他娘,要不算了,都一块种了好几年了。
德福则点燃支烟眯细了眼睛蹲一边抽烟,刨鸡巴啥呀,要刨你们刨,真是的。
德福还没完没了地咕哝着什么,女人已挥起铁钎去刨了。女人暗自里下了狠,
哪怕是刨翻了地也要刨出灰橛子来的,女人要用灰橛子的位置堵住德福一张乌鸦嘴。
但女人刨了半天,男人还抱着秫秸秆傻立在那儿,女人就有些气了,一张脸忽白忽
红地变幻。女人继续刨着,还不见男人来帮忙,女人的双眼就有些潮了,但女人强
忍着没让泪落下来。女人感觉自己像一片破棉布给竹竿挑挂在了平展展的田野里,
风一望无际地刮来,女人就呼啦啦地为风消蚀着。终于,女人忍不下了,狠把劲儿
锄了钎土,一头撩向男人。女人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个×蛋,戳电线杆呢。
心底的怒气一经发泄,女人的话就不干不净了,仿佛屋檐上的雨滴噗噗地砸到
男人脸上。
德福抄着手,看到土砸在男人脚面上,就乐了,昨晚电视里演《三娘教子》哩,
你们看了啵。德福瞅瞅男人,又朝女的方向努努嘴说,秋老师,快去吧,要不晚上
不让你吃奶了。
给女人的土砸痛脚面,又给女人及德福抢白了一通,男人胸中的火一下子点燃
了,一马甩了秫秸秆,男人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