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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内,杨玉前半截话说得凌云花咬牙切齿,后半截话说得她咧嘴一笑。
霍成安道:“杨少侠不必着急,凌云花就在这里,我们正准备把她送回鹅风堡。”
“她在哪里?”杨玉眼光扫过房间。
“在那儿。”冷如灰指着大木箱。他想不透凌志云要置杨玉于死地,而杨玉对凌志云的女儿却是这般关心。
杨玉急步起到木箱旁,揭开箱盖。
箱内很宽敞,垫着被褥,凌云花躺在里面倒也舒服,箱盖上有活板,箱壁上有假钉气眼,空气也很流畅。亏他们想得出来!
“很好!请四位大侠平安将她送回鹅风堡去。这是杨某一点心意。”杨玉从怀中摸出二锭银子放到桌上。
“杨少侠,我们将她送到庄中,凌庄主已许诺我们三千两银子,你就不必破费了。”
“哦,如此便谢谢诸位了。”
“不必客气。”
凌云花气得牙咬咬,怒火直冒三千丈。
“杨少侠,我们现在有一个难题。若放云花姑娘出来吃饭,怕她吵闹、逃跑,惹出麻烦;若不放她出来,又怕委屈了云花姑娘,不知如何是好?”冷如灰问杨玉。
杨玉想了想说:“我与她谈谈。”
他把头扭向木箱:“花妹,你听我说。你逃离庄园,爹爹一定很着急,你是无论如何也得回去的,即算是你送我,也不过两三天便到了,你也得回去。听玉哥的话,跟他们回庄去,一路上不要吵闹,不要再跑,行吗?”
凌云花心里骂道:“你这臭小子!想赶我走,好和那臭妖精一道,我偏偏不!”她心里这么骂,头却是一个劲地点,眼泪也淌了出来。
霍成安和冷如灰在一旁见状,以为凌云花已被杨玉说服,便道:“好了,云花同意了,等会我们便解了她的穴道,一同吃饭。”
“谢诸位,在下告辞。”杨玉见凌云花的事已经办妥,便行告退。
凌云花在箱内牙齿咬得格格响:臭小子,走着瞧!这四个傻瓜蛋看样子倒还老实,等会吃饭时,本姑娘赏你们一包‘酥骨散’……
她正在想时,房内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哈哈,诸位可好?”
“原来是云玄道长。什么风将您老也吹到阿城来了?”
这个臭道土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救自己?她心中一阵窃喜。
“贫道受凌志云之托,来找他那位宝贝女儿。”
“您老敢情是要抢我们兄弟的生意?”
“哪里,哪里。贫道听说你们已找到云花姑娘了,唯恐她再次逃跑,特来相助一臂之力。”
“谢道长好意,有我四人护送,想那小姑娘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除非道长出手帮她。”
“哈哈……”
“诸位不知,这小姑娘机灵得很呢。鹅风堡清心斋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就从那里逃跑过两次。”
“哦。”
“她会装死、装疯、装傻,会打追魂钉,会抛迷魂帕,会弹指下毒,一路上准会喊头痛、肚痛、腰痛、脚痛,要吃这,要喝那,要撒尿,要拉屎,你们拿她怎么办?我敢打赌,只要你们一放她出箱,她就准逃得了。”
“噢?”
凌云花在箱内狠狠地骂:该死的臭道士!该千刀剐、万刀剁的臭道士!臭,真臭,臭得臭不得了的老东西!
“云玄道长,您老看怎样才能将云花姑娘平安送到鹅风堡呢?”
“贫道这里有一张太乙饼,贴在人的天灵盖上,人便会昏昏沉沉地睡去,不吃不喝,七天七夜也不会伤害身体,如果诸位快马扬鞭,七日之内定能赶回鹅风堡。”
“……”
四人轻声商议。
“谢道长。”
凌云花在无声地狂叫:老东西!丑八怪!妖道!恶魔!你太缺德了!
箱盖打开了。
“死丫头!”云玄道长拍着盖板道,“杨玉已找到护棺人了,你就安心回庄去吧。”
凌云花瞪着一双大眼,眼中喷喷的火焰,仿佛要把云玄道长烧死。
云玄道长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太乙饼膏药,然后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臭道士!你不得好……”“死”字还没有出口,太乙饼已贴到了她的头顶,她顿时只觉一阵昏迷。
昏迷中,她看见杨玉和石啸天并肩坐在灵枢车上,手执丝缰,在驾车飞驰。
出阿城,在古灵渡口换上帆船,顺水行舟一日,己到孝里铺。
孝里铺东去五十里,泰山脚下的丝茅沟便是杨玉的家乡。
准确他说,这里应该是杨玉母亲的家乡。杨玉打从娘肚里出来,从未来过这里,除了在深山里的几年,他生在鹅风堡,长在鹅风堡,鹅风堡才是他的家乡,这里只不过是他的祖籍老家。
杨玉、石啸天两骑相并,按辔徐行。
灵枢车紧跟两骑之后。
远处,丝茅沟上空弥漫着如云似烟的雾。雾正在散开,罩得远近景物朦朦胧胧一片。
杨玉眺望着丝茅沟。
那就是他的家乡?
他感到茫然和伤感,一种深沉的寂寞孤独袭上心头。
幸好身旁还有石啸天在。她仍然戴着一路上始终不曾离开过头顶的斗笠,脸上罩着面纱。
他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脸,不知那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路上,他没再问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不杀他,她也没有多说话,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用眼光在无声地询问和交流。
奇怪的是,自从石啸天当了他的护棺人后,就再没有人打扰过他,无论是水路陆路都没有。
她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个神秘的人物。和曾是自己仇敌的神秘人一同宿行,一同还乡,简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事。
人生,有时也和烟雾一样迷茫。
华丽的两骑一车,缓缓驰迸丝茅沟。
一座小村在烟雾中豁然显露。
小拱桥跨在村头,桥下漏瀑流水,清澈见底。桥两旁,枫榕二树,根若虬龙,树冠如盖。
过桥入村,一条沙石道通向四方,秋收已过的田畴里,翻起层层波浪,村后山边枫林如火。
几间土造平房不规则地散布在村内,房边是一畦一畦的菜地。
山沟里,村头上,虽然冷清,杨玉却有一种亲切之感。
杨玉引着石啸天和灵枢车穿过田畴,来到一间平房的门前空地,翻身下马。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蒋大伯的家。
他听母亲无数次说到过家乡,说到过蒋大伯。
“咯!咯!”他举手叩响了门环。
“谁呀?”随着问话声,大门“吱”地一声打开了。
一个半头白发的勾背老头,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瞧着杨玉。
杨玉和石啸大的一身打扮,加上华丽的坐骑、马车,就像是一对衣锦还乡的贵人。
“你是蒋大伯?”杨玉问。
“嗯,”老头点点头,“你是谁?”
“蒋大伯,我是杨玉,杨玉。”
蒋大伯仍然瞪着眼:“杨……玉?”他不知道杨玉是谁。
杨玉从怀中掏出母亲的那条梅花手帕:“我娘是鹅风堡的杨贵香。”这是他唯一的证明身份的信物。
“鹅风堡?哦……”蒋大伯接过手帕,迎着阳光照了照,不觉发出一声欢呼,“少主!
在下蒋伯承叩见少主!”蒋伯承递还手帕,纳头便拜。
杨玉急忙托起蒋伯承:“蒋大伯,您快起来!快起来!”
蒋伯承从地上爬起,大声喊道:“湘君!安札!快出来,少主人到了!”
少主人?难道他们是母亲的仆人?杨玉心中不觉犯疑。
石啸天面中后的脸变得阴沉沉的。杨玉若是此刻能看清她的脸面,定要大吃一惊。
平房内奔出一位白发婆子和一个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白发婆婆和精壮汉于奔到杨玉身前,单膝一跪:“在下吴湘君、蒋安礼叩见少主人!”
杨玉挽起二人:“你们这是作什么?快请起!”
小女孩歪着头,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瞧着杨玉:“爷爷,他是谁?”
蒋大伯慈爱地摸着小女孩的头:“他是玉哥。”
小女孩跑上前向杨玉行了个礼:“玉哥,你好。我叫玉莲,白玉的玉,莲花的莲。”
杨玉抱住蒋玉莲:“莲妹,你今年多大了?”
蒋玉莲噘起小嘴:“今年五岁半了。玉哥别这样抱,让人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哈哈……”杨玉和众人发出了一阵大笑。
笑声中,杨玉举臂将蒋玉莲高高举过头顶,蒋玉莲格格笑声如珠落银盘。
石啸天的脸色更阴更沉,已凝出一股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吴湘君突然顿住笑声,眼光扫过四周:“少主人,你娘呢?”
“在车上。”
“啊,怎么不请她下来?”
“她……她已经……”
说话间,蒋伯承父子已奔到车旁,打开了车门。
车厢里赫然摆着的棺材,使他们父子愣住了。
吴湘君奔到车旁,扑进车厢。车厢内发出了一声悲枪的呼喊:“杨夫人!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蒋伯承向儿子递了个眼色。蒋安札钻进车厢将吴湘君拉了出来:“娘,别哭啦!咱们还是先安顿少主人要紧。”
蒋伯承对杨玉道:“少主人既是送灵枢回乡,请随我来。”
石啸天闻言,朝站在一旁的马车夫摆摆手。马车夫走上前去,拉起车辕索。
此时,蒋安礼望望石啸天,上前道:“请各位见谅,杨夫人的坟地设在村内神殿。根据本村规定,除本村人外,谁也不能走进神殿墓地。”
杨玉正在与蒋伯承说话,闻声便转身走过来。
现在已到乡下老家,蒋大伯也已找到,是该和石啸天分手的时候了。
他掏出一锭纹银交给马车夫。马车夫道声谢,卸下驮着车辕的马匹,也不备马鞍,翻身跳上光溜溜的马背,几声响鞭,飞驰而去。
他转脸看着石啸天。
石啸天面巾里那双眼睛,此刻又变得格外温柔明亮,充满着磁力般的诱惑。
他不忍心开口叫她走,实际上也不愿意让她走。
为什么?他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