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即便是过了一夜,雨水依然淅淅沥沥的落着,砸在屋顶青黑色的瓦片上,发出细碎而极富节奏的声响。清晨客栈前湿漉漉的街道上,如水面般映出两旁灰白的屋子,却见不着任何的行人。客栈的掌柜趴在门旁的柜前,兀自打着盹儿,大厅里冷清得听不着任何的动静,所有的凳子都还倒叠在桌上,只有穆紫珊一人坐在小二方才匆忙整理好的桌前,用白嫩的小手支着脸,斜倚在擦得锃亮的方桌上。
紫黑色的桌面,映出她娇小的身形,她似有些不耐烦的用指尖轻敲着桌子,在空旷而清冷的屋子里发出清晰的响声。
玉华小心翼翼的走下了那道还看得出是红漆的楼梯——它发出的刺耳的吱呀声,酷似动物临终前的尖嚎,在这寂静的客栈中显得十分突兀,将尚在打盹的掌柜也给惊醒了。
掌柜睡眼惺忪的扬头看了看正在楼梯上的玉华,又俯首继续梦会周公,不再理会厅堂里的声响。总算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他敏感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了些,行至不远处穆紫珊所在的方桌旁,拾过凌乱的摆在桌旁的空凳子,坐了下来。
穆紫珊正埋首,将小二刚为她泡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慢条斯理的倒进青花瓷盏中,随壶倾出的几片黄褐色的茶叶,跟着水漩在茶盏中上下沉浮。自始至终,她似没察觉玉华般,从未瞧过他一眼。
这带着悠悠凉意的细雨,让玉华也稍有些寒意,正需些热茶暖暖身子。取过还扣在桌上的空茶盏,等着她放下尚提在手中的茶壶。
见着桌上被翻了身的茶盏,她这才抬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玉华。便是这视线,如利刃划身般,让玉华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凳子。她还是幼童的容颜上,带着怪异的笑意,漆黑的眼眸中冷漠得仿佛只剩下了杀意般,满是鲜血的气息。
“师父,是想用茶?”扑面而来的邪气叫玉华心生疑惑,平日里的穆紫珊,温顺体贴,只是名心智早熟的女孩儿罢了,可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邪气,便是不久前遇见的几名妖仙,也望尘莫及。
“……紫珊?”他有些不确定,眼前之人,真是与他们一路南行至此的宁长公主么?
可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抬起茶盏,将滚烫的茶水照准了玉华的脸便泼了上去。还冒着白气的热茶,刹那间便让玉华的脸被灼上了斑驳的红痕,她却没有就此罢休,站起身,将另一只手还提着的茶壶,从玉华的头顶浇灌而下,炽热的茶水贴着他的头急速流下,蒸腾的白雾在他已被茶水染得微黄的发顶不断冒出。
刚端着穆紫珊点的早饭行至厅堂的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茶壶中的茶水已然倒光,壶盖也随势滚落在一旁的桌上,几片湿淋淋的茶叶贴在他的头顶,看上去颇为滑稽。
“师父,可还要么?”她字句间,无不泛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让原本便因秋雨生凉的厅堂,更添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随手将茶壶扔在了地板上,发出的剧烈响声再次将门旁的掌柜惊醒。她转过身,再不看仍因反应不及而楞在桌旁的玉华半眼,径直踩着咯吱作响的老旧梯子回到了楼上“小二,把吃的送进我房里来,见着他倒胃口。”
呆愣了半响的小二这才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目送穆紫珊进了房,才急忙将挂在脖颈间的棉布递给了狼狈不堪的玉华。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绝非一般人所有,可穆紫珊身上,并没有任何术法的气息,亦没有妖气,难不成,是魔?
他突然站起了身子,将身旁尚在哆嗦的小二吓得退开了两步。不可能,这般年纪,也不是妖,竟然能堕了魔道?况且以往从未察觉过这邪气,若无术法,魔之根性是无法掩藏的,怎可能到如今才显露?
再者在深宫之中倍受宠溺的公主,又怎可能生此邪念?忽而,脑海中忆起了夜魉冰冷的话语“当年禁宫之乱,唯独穆景洪和他女儿还活着,围困禁宫的三千禁卫军无一活口,此二人,定非善类。”
是三年前埋下的祸根?再细想了一番,这才惊觉,原来穆景洪让紫珊去寻君不再,恐怕并非是为了求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是为了挽回他疼爱的女儿吧。
念及此,他扔下还不明所以的掌柜和小二,急步行至了二楼穆紫珊的房前,猛然推开了她的房门。即使没有君不再那般的法力,与她暂时压制住魔性,还是做得到的。
屋子里的窗户早已敞开,刚推开门,风便穿过门窗,刮进了屋里。她还在细心的叠着榻上的被褥,按理来说,客栈的被子是可以就这么扔下不管的,可她并不喜欢看着凌乱的床铺。
听到身后的响动,她才回首,见着满头茶渍的玉华,竟讶异得忘了反应。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行至了玉华身边,仰头瞧着他满面的赤痕,眼中盛满的是心疼与关切“师……师父?怎么了……?”方才压抑的暴戾之息早已消失了踪迹,而她亦浑然不觉不久前发生在厅堂中的事儿一般。
用袖口包好手,拖过屋里一张凳子递给玉华“先坐着。”见玉华依然不解的蹙着眉头瞪着自己,她看上去有些焦急“这凳子我没碰过……真的没……”似在辩解般,她竟有些慌了神。
看着越发手足无措的穆紫珊,他才接过凳子,心中仍充满了疑惑。她手忙脚乱的扯出了一旁红底金纹的背包,摊在桌上,搜出了一瓶蓝色瓷瓶,看样子装的是什么药膏。
她手中握住瓷瓶,却露出为难的模样,见着刚跨进门来的小二,才似想起了什么般,欣然一笑“小二哥,劳烦你给我取个干净的空碗来。”
才被她浑身的戾气吓得两脚直打颤的小二哪敢不从?立即将东西放在桌上,逃命般冲了出去,不过一会,便取了个干净的瓷碗进屋。
谢过小二,她用干净的筷子挑了许多药膏在碗中,那药膏看上去白润晶莹,似蜡却又柔软上许多,待她放下筷子,一瓶药膏,已没剩下多少了。小心翼翼的用袖口捏住碗边,她将药放在了玉华手中“这是临走时父皇给我的,说是极好的治伤药,应能起些用处。”见他对药膏并没有什么兴趣,总蹙着眉头打量着自己,穆紫珊连忙补充道“这是第一次用,以往我绝没碰过……”
催促他赶紧上药,她却压根没有帮忙的意思,事实上,她递给玉华的所有东西,从未亲手触碰过,给他上药,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看着他脸上斑驳的痕迹,她探出有些颤抖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玉华心中,却仍念着方才的事儿,想要捉住穆紫珊向自己脸上探来的手,却被她灵巧的避了开去。
她急忙退了开去“抱歉!我……”神色间满溢着惊慌“我只是想看看那伤打不打紧……”她紧拽着自己的袖口,埋首不敢看玉华的眼睛,如同做错事被罚站般,规矩的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恐惧。
被她判若两人的举措弄得晕头转向,玉华甚至开始怀疑,方才在厅堂中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他并不急着擦药,那伤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只是略烫伤了些,即便不擦药,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穆紫珊不解的看着玉华,面色中仍带着些惧色“我没碰过……没有……真的没有……”
玉华扶住有些发疼的额头,看来他跟穆紫珊压根没想到一块去“刚才在厅堂里的事儿,你没印象了?”
“我没去过……”她却突然顿住了,呆愣了半响,恐慌瞬时间席卷了她的身心“是……我……?对不对?是不是我?!是我弄的对不对?!!”她声嘶力竭的吼道,惊惧的模样竟有些扭曲了她原本惹人喜爱的面容。
看来穆紫珊应是知晓自己有些奇怪,只是确不记得方才的事儿了,他微微叹息,他们又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穆紫珊这怪异的魔性,玉华心中压根没有底,与魔有关之事,他是不甚了解的,只有找着君不再时,再做它议了。
魔怪之事他甚少接触,可对于炼药,他却十分的在行。嗅了嗅仍捧在手中的那碗药膏,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莹白如玉,细腻如霜的药膏,不是盛传的续命又是何物?即便在一国之君手中,能有上些许,也是极稀罕的药了,虽不至于白骨生肌,但相对于凡世间普通的药物,这续命的药效,定然当得起它名字的二字了。如今若是穆景洪得知穆紫珊,仅仅为了些许的烫伤,便把续命膏全倒腾了出来,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脸色。
他起身将药膏搁置在了桌上,看着仍将信将疑,胆怯的望着自己的穆紫珊,露出些安慰的笑容“真不是你弄的。这药膏太过珍贵,还是放回去吧。”
“师父,你别生气……别……这药我真没……没碰过……”话还未说完,尚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已顺着她粉嫩的脸颊滑落。
玉华有些无奈,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也与她一般,有洁癖不成?总与自己说些奇怪的话,不论是凳子也罢,药膏也罢,与她碰不碰过,又有什么干系?
“这药叫续命,乃是极珍贵之物,并非我嫌隙它不好,只是用作烫伤,着实大材小用,还是留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伸手欲安抚她的头,却又被她退避了开去,他尴尬的笑了笑,穆紫珊怪异的行径,他始终不能理解。“我这伤自然会想办法处理,你也不必挂心了,赶紧将早饭吃了,准备出发吧。”
不再与她纠缠,他跨出了屋子。心中却还暗自揣度着她诡异的洁癖,回想起当初在云府取信与自己时的情形,玉华总算明白她为何收回去了,可为甚却不计较转交给夜魉呢?难道是因自己看上去会比较在意么?他心生好笑,穿白袍就一定会有洁癖么?再说她又没什么不净的恶习,平日里总细心的保持着整……
整个人却就此僵在了原地,再无法挪动半分。脑海中不断层叠交织而出的记忆,牢牢的卡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呼吸也变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