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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沉默与尖锐的黑影——伸子离开后的室内——恰似台风过境,溢满难以言喻的悲痛气息。因为他们以伸子的解放为转机,在人类世界已断绝希望。黑死馆底下的可怕洪流,不,甚至每一个细微的犯罪现象,都以充满阴影的巨大魔力倾注在事件的动向上。
熊城怒容满面,将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突然将法水拔下的插头用力丢在地板上,站起来,在室内大步来回踱著。
法水却淡淡地对他说:「熊城,这么一来,第二幕终於结束了。果然是名副其实,有如迷宫般混乱纠结,不过,下一幕开始时,雷维斯应该会登场。接下来,事件一定会急转直下地宣告解决。」
「解决?太可笑了!我现在连递出辞呈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概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吧?到第二幕为止是人间世界的场景,第三幕以后则是神巫降灵的世界。」熊城消沉地喃喃说著,「反正接下来的工作只是阅读你珍藏的十六世纪前期的荒诞典籍,还有书写我们的墓志铭。」
「嗯,的确是与十六世纪前期的典籍有关,不过,另外还有类似的空洞论点。」检察官不失沉重的态度,诘问似地冷冷望著法水。「法水,载著枯草的马车经过彩虹下,然后,穿木鞋的少女跳舞……如此一来,这桩事件中将会连一个人类都没有。我实在无法了解这种牧歌般景象的意义!大体上而言,所谓的彩虹到底是何种现象的譬喻法呢?」
「开玩笑!那不是典故,也不是诗,当然更非类推或对照,那是在凶手与克利瓦夫夫人之间确实出现的真实彩虹。」
法水以梦想仍未消失、充满炽热情感的眼眸望著检察官时,房门被静静推开了。而且,毫无预告地,久我镇子削瘦辛辣的脸孔突然出现。那一瞬间随即有股令人窒息般的空气吹入。或许,这位学识丰富、具有强烈中性个性的神秘论者,会让很难在人类之中寻找凶手的异样事件更加黯淡渺茫吧!
镇子轻轻行个注目礼后,用与平常一样的冷淡语气开口,但内容却颇为偏激:「法水先生,我觉得事实正好相反,因此我无法相信那些候鸟所说的话。」
「候鸟?」法水泛现奇异神采的眼眸圆睁,立刻反问。因为,自己方才视为彩虹表象而说的话,也不知是否为巧合,竟由镇子口中说出。
「没错!我指的是还活著的三位候鸟。」镇子恨恨地说著,正面凝视法水。「我想强调的是,不论那些人如何想采取自卫措施,津多子夫人绝对不是凶手。而且,她今天早上虽然已经可以起床了,却尚未恢复到能接受讯问的程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水化氯醛过量会出现什么症状才对,她在今天之内想从贫血与视神经疲劳中完全恢复过来非常困难。不,我不禁觉得她似乎有著玛莉·斯图亚特(十六世纪在苏格兰有如圣女般的女王,后来被伊莉莎白女王送上断头台,是一五八七年二月一日)的命运……也就是说,你的偏见最为可怕。」
「玛莉·斯图亚特?」法水好像突然被勾起兴趣,上半身往前探出。「这么说,你是指那三人是过度善良的好人?或是舞弄伊莉莎白女王的权谋?」
「那是两种不同的意义。」镇子冷然回答。「你或许知道,津多子夫人的先生押钟博士为了自营的慈善医院几乎是倾家荡产,即使这样,为了继续维持下去,津多子夫人无论如何仍必须竭尽所能地再度沐浴於荣光之中,同时,她所接受的喝采也会让对医药不抱希望的几万人均沾吧!事实也是如此,『温和待人者可得到福份,挡住门口者却会妨碍别人』。法水先生,你应该知道所罗门王说这句话的意思吧?我指的是那扇门,也就是在这桩事件中注入凄惨亮光、有钥匙孔的门。那里有这座黑死馆的永生之秘密钥匙。」
「你能更具体地说明吗?」
「那么,你知道修尔兹(佛利克·修尔兹,上一世纪的德国心理学家)的精神萌芽论(此种论述乃是狂信的精神科学家特有之物,属於一种轮回论。亦即,人死后从肉体脱离的精神化为无意识状态而永远存在,那是一种非常低级的东西,不可能表现意识,却具有能产生一种冲动作用的力量,游离在生死交界处,时而会在潜意识中出现,属於这类学说中最合理的论述之一)吗?因为我自己并无确实的论据,所以并未坚持此说。」镇子再度大笑出声,为这桩事件招来凄风苦雨。
「什么!精神萌芽论?」法水突然一脸恐怖的表情,结巴地大叫,「那么,论据何在?对於这桩事件,你为何主张生命不灭论?难道你的意思是,算哲博士仍令人费解地生存在世上?或者是克劳特·戴克斯比……」
精神萌芽——这个阴森可怕的名词首先从镇子口中说出,紧接著是法水将它注解为生命不死论。当然,与这两点有关之物绝对在这桩事件的底层暗暗成长、默默扩散,逐渐开拓其领域。但是,由於时机的因素,检察官与熊城却觉得其恐怖与幻想有如在眼前现实化,不禁觉得心脏彷佛被掐住。然而,另一方面,镇子也因为法水说出戴克斯比的名字,而像是面对一道谜题般,脸上浮现怀疑的表情,恰似这句话也牢牢抓住她的心。通常,依附性强烈者只要面对一项疑问,几乎都会进入几近无意识的恍惚状态,并出现异样的偶发性动作。镇子似乎也是如此,她拔出左手中指的戒指,开始在手指四周转动,戴上又脱下,神经质地反覆著该动作。
这时,法水眼眸浮现光芒,趁隙站起,双手交握背后,开始在室内踱步。不久,他来到镇子身后,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开玩笑也要有节制,那位黑桃国王怎么可能还活著?」
「不,如果是算哲先生,那么他应该是红心国王。」镇子几乎是反射性地叫著,同时又出现恐怖的冲动,立刻将戒指套入小指,用力吐出一口气。「不过,我所谓的精神萌芽最主要是指譬喻,请匆将它以绘画性质思考,或许,它的意义更接近艾克哈德(约翰·艾克哈德,一二六○至一三二九年,最初是艾佛特的清教徒,被誉为中世纪最伟大的神秘学家兼泛神论者)所谓灵性。亦即『从父到子,人类的种子必然要有一次流转於生死之境,也就是在黑暗中饱受风吹雨打的荒野』,若是要更具体地说明,应该就是『我们之所以找不出恶魔,乃是因为其形貌只存在於我们的肖像中』。当然,这桩事件最深奥的神秘在於那种超越本质、外形与内容皆无的哲学小径中。法水先生,那根本就是足以撼动地狱圆柱的残酷刑罚。」
「我能理解,因为,在那条哲学小径的尽头有一项我已注意到的疑问。」法水的眉毛上挑,昂然反击。「不过,久我女士,即使是圣史提法诺条约,也只有在末节的一部分,有关犹太人的待遇才稍微缓和,可是,为何在迫害最严重的柯卡萨斯却允许犹太人拥有半个村区以上的土地?因此,所谓的问题就在於那内容不详的负数。但是该区地主的女儿、亦即这次事件中的犹太人,终究并非凶手。」
这时,镇子全身彷佛崩溃似地颤栗著,并断断续续地大力呼吸,发出轻微的叫声:「啊,真是可怕……」
然而,这位奇妙的老妇接下来却好像无法忍耐似地明示了凶手的范围:「这桩事件等於已宣告结束。我指的就是那负数的圆。完整包括动机的那个五芒星圆怎么也不可能有让梅非斯特潜入的空隙,所以如果你能明白刚刚所说的荒野之意义,我就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她突然站起来,法水慌忙制止她:「可是,久我女士,那所谓的荒野应该是指德国神学的光辉吧?但是,其命运论却是昔日塔洛与瑞索曾经陷入的虚伪光辉。我在你所说的精神萌芽论中发现一项惊人的临床性质之描绘,那是听过之后会令人疯狂的异样之物。你为什么会想到算哲博士的心脏呢?为什么会想到那位大魔灵呢?红心国王又是什么?——哈!哈!久我女士,我虽然不是拉法迪尔,但也学会了从外貌观测人类内心的方法。」
算哲的心脏……不仅镇子,连熊城与检察官在瞬间都僵硬如化石。而且,镇子内心的支柱很明显地从根本开始动摇,这可能是这桩事件中最大的颤栗吧!
不过镇子脸上却刻意露出嘲弄之色:「这么说,你和那位瑞士牧师一样,想比较人类与动物的脸孔了?」
法水缓缓点著香菸,展现他微妙的神经反应,於是原本有如百花千卉般分散的无数不合理,转眼间便被吸附於一点之上:「也许那是神经过敏的产物。但是,无论如何,你称呼算哲博士为红心国王,当然会从其中感受到异样氛围。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刚好也从伸子口中听到完全相同的话。或许,这项巧合具有当作此桩事件最后王牌的价值吧!它也许能彻底推翻我们一路追查、经由传统推理找出的怪物。特别是你,因为伴随默剧渲染的心理作用,更可以深入掌握住你的心像。
用维也纳新心理学派的说法来解释,那就是所谓的徵候发作,也就是在持续的无目的、无意识运动之时,很容易出现在意识最底层之物,换句话说,不希望为人所知、想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会以某种型态表现出来,或者,在给予某种暗示性的冲动时,其伴随产生的联想性反应往往会出现在语言之中。
我所说的暗示性冲动无他,就是我称呼算哲为黑桃国王。不过,之前我提到戴克斯比时,就已牢牢掌握住不知戴克斯比真面目的你的心像了,因为你在无意识之间表现出拔下又带上戒指,或是不停转动戒指的徵候,所以我留下一个巧妙引导心灵的间断时刻。
这种间断时刻不只在戏剧中属於必要,尤其是在侦讯上也绝对必要。久我女士,凶手虽是一位剧作家,却没有在剧本中指定任何一项但书,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