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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里瞬间掠过一丝歉疚,很快地回避了,拖着她的手,向绿意葱茏的后山走去。
“她住在那里?”刚到山脚下,杜天宇停住脚步,转身问她。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天宇口中的“她”指的是瑞莎修女,美玲点头,很快地撇过脸去。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如今提起这个名字来,鼻子依然发酸。在她失去母亲的最初时候,瑞莎修女给了她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控制不住情绪,转头的一刹那,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眼前迷蒙一片。
“别哭啊……”
好听的男声里夹着一丝无可奈何,转身,贼王已经抬起手,触到她的脸颊边,想帮她拭眼泪,却突然停在那里。四目相对。
她当然看不见贼王的表情,只觉得这声音温软无比,与多年前在山洞里与贼王独处时听见的那声音如出一辙。
“你别哭啊……”他抬起手,划开了岁月惶然急促的老态。
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听话地跟在他后面。
“我妈妈,也住在那里。”
他突然说道。
不是扫墓的季节,荒山更悄寂,阴阴沉沉的,好似笼着一场急雨,压的人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
不知怎么地,她的心跳骤急,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手心里攥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不知杜天宇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这个日子来祭扫墓地,也不敢多问,反倒是杜天宇意外地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经意地说道:“我妈的祭日……”
“多……多少年了?”她小心地问道。
“很多年了,记不清,”他面上没有一点表情,“那时我还在国外念书,她答应过我,等我一毕业,就跟我一起去国外定居,再也不回香港……”
“你很爱你妈妈。”她平静地说道,好似只是在沉稳地叙述一个结论,杜天宇只要在提到他母亲的时候,眼睛里总会不经意地释放出温和的光芒,仿佛依稀沉溺在母爱里。尽管他的表情依然冰冷的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但是,眼神永远也骗不过旁人。
“不,”他怔了一下,说道,“我恨她。”
她显然很惊讶,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他转过身,认真地望着姚美玲的眼睛:“你会爱一个失约的母亲吗?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对了,我忘了说,她是跳河自杀……”
姚美玲认真地想了一下:“你比我幸运--我有一双失约的父母。说好要陪我长大,最后还是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任别人欺负。”她突然想起自己隐忍难捱的少年时光,想起沈昭,想起年少的光阴里敏感阵痛的小心思。
“哈!”他居然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你受伤的小样子!和我一样,像一头独居狂躁的野兽,谁亲近便咬谁。当初在那座矮山里,和你独处那么久,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和我是同类人,姚美玲--是吗?你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和杜天宇完完全全一样的人。”
她不知该说什么,杜天宇的话狠狠地戳中自己的心事。她从来不是孱弱妥协的人,就像当年沈昭她们合伙欺负她时,她会毫不客气地张牙舞爪还回去。也许,在性格上,真的和心狠手辣的贼王,有那么几分相似。
然而,杜天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这当然不是为了和她再攀交情。一定有什么意外的障碍,挡住了杜天宇的去路。
姚美玲顺着他空洞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山脚下,停着一水儿名车。今天本不是个祭扫的好日子,山间清寂的很,她和杜天宇赶来教会墓地已是特殊,没想到还有人家也是选在今天祭扫,还是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真是个土财主!”杜天宇唾了一声。拉着姚美玲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山间青草正浮着麦浪一样的波纹,大片大片翻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拦贼王的脚步。
上了山,姚美玲才真正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从小路出口便站着几个黑衣人,沿排更是整装整肃,往里头看去,黑压压的都是保全。姚美玲心里想着,这有钱人真是嫌的钱烫没处花,上山扫个墓都是这样大的排场。
她偷偷瞄了一眼杜天宇,他面上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惊讶与不适应。只是越往里走,他的眉头越是皱着。仿佛有极难做的事情摆在眼前,却不得不去做。
沿路的黑衣人反倒是对眼前闯入的不速之客有些好奇,虽没阻拦,眼神却是一刻也不曾从他们身上挪开。
他们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姚美玲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杜天宇的袖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她声音极小,有些心虚,因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份古怪,倒是很像……很像那日出现在她家里的黑衣人,朝叔的手下,杜氏的保护伞。
杜天宇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紧蹙着眉头,仿佛眼前有他极不愿去触碰的禁区,似乎有些嫌恶。依她对杜天宇的了解,贼王不愿做的事情,决然不会看上一眼。可是如今,贼王好似正忍着恶心,艰难地踏足那片墓地。
她果然见到了朝叔。
她刻意回避朝叔的目光,知道此时此刻的偶遇,自己实在境遇尴尬。可是朝叔似乎也并不想见到她,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便回身走了,步伐匆匆。
迎面上来一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黑衣人,见着杜天宇,微微地颔首示意,好似对杜天宇极为尊重的样子。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贼王纵有滔天的本事,说到底,他到底只是一个“贼”,眼前这副排场,非小户人家可企及,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杜氏集团,总裁乃香港排名前三的富豪杜泰岳,又怎会对小小一个“贼”施以尊意。
但是事实告诉她,她瞧见的是真实的,推测却相去甚远,那个黑衣人见到杜天宇,轻轻点了点头,微鞠了一躬:“杜先生知道您今天会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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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清涧墓草(下)
姚美玲惊得下巴都快掉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六年前那桩震动港府的劫案,受害方正是杜氏集团旗下的宝泰银楼,杜天宇不仅抢劫杜氏,更是差点将杜氏老总的独子杜君天打死。也就是说,况下杜氏集团应该视贼王杜天宇如仇雠,哪怕动用杜氏在香港的人脉,堵死杜天宇的出路,礼聘黑社会乱刀砍死贼王也不为过。如今在基督教会后山墓地狭路相逢,对方又是人多势众,料说杜天宇也是插翅难逃。
可是,她见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杜氏的黑衣保镖对贼王毕恭毕敬,甚至可说是百般讨好,生怕贼王一个不如意掉头就走。
杜天宇斜睨那黑衣人一眼,倨傲地侧身走过:“别挡道!”
姚美玲心里惴惴,心想着对方万一恼羞成怒,他们二人的小命恐怕得留在这座山上了。杜氏的仇敌是贼王,那么她这个看起来与贼王亲厚无比的人自然逃不了干系。枉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
她听见身后有踏踏的脚步声,那个黑衣人紧一步赶了上来:“朝叔已经去和杜先生说您来了,杜先生就在前面,您慢走……”他在身后紧紧跟着,一步也不肯落下,他讨好的姿态真像一条摇尾巴的狗,毫无杜氏的人应有的架子与尊严。这让姚美玲很是费解。
“我只是来看我妈的,与旁人无关。”他冷冷说道,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黑衣人。
“杜先生也只是来看看太太,没有……”黑衣人跟在后面低头哈腰,小心翼翼地接声:“没有别的意思……”
杜天宇轻轻抬起左手--这是他惯常的动作,生气的标志,姚美玲很熟悉。通常他在抬手的动作之后,便会拔枪,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贼王的眼神冰冷的足够让人打颤。--通常他会举起右手,而这时右手却紧紧地握着姚美玲,所以采取了左手微微抬起的姿势。
姚美玲心里打了个冷颤,贼王发怒了。
竟与她预料的相去甚远,杜天宇举起的左手在空中顿住,然后,略显无奈地垂下。姚美玲好奇地抬头看他,却听见贼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我只是想来看看我妈,不想见任何人,邵叔,你……”
那个被贼王称之为“邵叔”的黑衣人听见杜天宇这样说,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少爷,太太不会回来了,可是活着的人,总得回来呀!”
他自忖杜天宇依然顾念着往日的情分,称他为“邵叔”,也便不顾忌,当即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贼王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这个动作熟稔而冰冷,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也不容他人置喙,说道:“邵叔,你如果还想让杜天宇有几分余情,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冰冷的眼神里映着一片肃杀的气氛,邵叔着实打了个冷颤,他料知今时不同往日,杜天宇再也不是映像里知礼亲和的小少爷了。只是壮着胆子又说了一句:“少爷,太太也不愿意见着你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杜天宇冰冷地挑眉:“哦?我妈妈躺在烂泥里头,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她?”说着,一把扯过姚美玲的手:“况且,我如今也不是一个人……”
姚美玲挪了挪身子,妄图挣脱他的手,明知他是表演给那位“邵叔”看的,却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心里依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然说不出话。
听他们的口气,好似……这杜天宇和名震港府的杜氏财阀之间竟有说不清讲不明的微妙联系?
他……是杜泰岳在外的私生子?
姚美玲突然想起杜天宇第一次带她回他的“家”时,她不省事地问贼王,那座山间的豪宅分明是有钱人的住所,他看起来不像没钱的,为什么要去抢劫?正撞贼王枪口,杜天宇却没有生气,只说:这是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礼物。便再不说话,周身的气息降到冰点,仿佛他是在讲起一桩他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