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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瑟的肩膀缩得更低,他搓著双手,不安地清清喉咙,「那群恶徒已经离开了。」
「离开?你说他们已经离开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到那裹去了?」她的话又急又快,每个问题都像由喉咙裏挤出来的。情急之下她扯著乔瑟的斗篷,猛力摇撼他。
乔瑟抬起手,轻轻挣脱她的手,「求求你,小姐,冷静下来,我们进屋再谈,」他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莉莎点头同意,急急走回屋裹,她试著克制她激动的情绪,可是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仅有一个房间的茅屋裏十分简陋,只有两张木椅和一张临时搭起的木床,莉莎选了一张椅子,坐在边缘上,双手交握著放在膝盖上,背部挺得笔直,等候乔瑟将炉火点着,虽然时值春末,茅屋裹仍相当寒冷。
似乎等了一辈子的时间,乔瑟才在她旁边坐下,「我上次来这裏是不久以前的事,小姐。那是个暴风雨的天气。」他字句斟酌地说道,「我才上了庄园的第二道斜坡,就看到他们像一片乌云般的由城堡前的大路上压来。虽然他们实际上只有两百多人!可是那种声势就像有千军万马似的。我看到他们的领导者,他一路骑在最前面,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戴头盔的。
「他们没多久就攻进堡裏了,那群恶贼慌成一团,谁也没空注意我,我趁此机会找到一个最好的观察位置。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啊,小姐,那个没戴头盔的骑士一路攻进来,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他真是个人物。我不得不承认,恐怕连当今最红的骑士都——」
「他们是佛瑞男爵的人吗?”这是个仅次於耳语的问话,但乔瑟听见了。
「他们是佛瑞男爵的人。你知道他会派军队来的。」
「我当然明白,乔瑟。」她叹息道,「我父亲是佛瑞男爵的属臣,他自然要保护他的庄园,不过我们并没有送消息给他,他的军队怎会来得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乔瑟答道。
「伯伦!”当这名字由她绝望的声音喊出,莉莎由椅上跳起来,开始踱步。
「你叔叔?」乔瑟问,「他怎么会——」
「他当然会。」莉莎打断他,「我们都清楚我叔叔是我父亲产业的继承人,是他通知男爵的。天哪!他派他的手下去讨好男爵,他必然说了不少谎言。」
乔瑟摇著头,「我知道他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可是我不认为他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们没有申辩机会了,乔瑟。」莉莎以微弱的低语答道,「佛瑞男爵会听信他的谎言。汤姆和我会被判由伯伦监护,而汤姆会被谋杀,因为只有我弟弟死了,伯伦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所有产业。」
「或许男爵会看穿伯伦的诡计。」
「我不曾见过佛瑞男爵,」莉莎说,「不过据说他是个公正机智的领主。我想他应该不会随便听信伯伦的片面之词。」
「小姐,」乔瑟恳求著,「也许——」
「乔瑟,如果我只需顾虑自己,我可以主动去找男爵,求他听我说出实情。不过我必须保护汤姆。伯伦以为我和汤姆都死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没死,他会设法找人杀掉汤姆的。」
莉莎继续在炉火前来回踱步,「我决定了,乔瑟。明天我将离开这裹,投奔我住在伦敦的外公。一
「那伯伦呢?」乔瑟犹豫不定地问道,他知道他将获得什么样的答覆,他很了解他女主人的脾气。她绝不会让伯伦的奸计得逞。
「我会杀了他。」
跟著这句话而来的,是一阵必剥作响的爆裂声,炉火跳动著闪烁红光,一阵寒意窜进老人的心中,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他女主人的答覆与他所意料的相符,只是亲耳听到这些话,仍教他忍不住心中一凛,他用手搓著颤抖的膝盖,打算说出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汤姆在男爵的人手中。」
莉莎的踱步倏地停止,「怎么会呢?他现在应该在外公那裹,你也看到罗蓝送他上路的,一定是你弄错了。」
「不,小姐,我亲眼看到他在堡裹,汤姆在壁炉前睡著了,但那确实是他,我看得很清楚,我问了人,他们说他一直不肯说话。」乔瑟看到莉莎企图打断他,便抬手制止。「他是怎么加入他们的,我不清楚。男爵的人不愿透露半点消息,不过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他们并不知道汤姆的身分,而且他拥有最好的照顾,听说是那个快死的人救了汤姆一命。」
「乔瑟,你语意不清,谁是那个快死的人?」她问。
「他们的领导者在打斗时头部受伤,他们说他快死了。」
「你怎么会回城堡去的?」
「管马廐的梅乐传话给我,说汤姆在堡裏。我必须亲自去看个究竟。」乔瑟解释著,「我一听到那个领导人快死了,就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乔瑟在继续说之前,先清清喉咙,「我告诉他们有个很会医治伤患的药师,我可以把这人找来替他们的长官配点草药试试,只要医得好,就让这人安全地离开。那长官的侍从原来不肯做这种保证,可是我不愿让步,他最後还是同意了。」
莉莎一直专心地听他说话,这时忽然问道,「要是医不好他呢,乔瑟?那又该怎么办?」“这是唯一能让你接近汤姆的办法。也许你进去後能想法子救他出来。别这样苦著脸,小姐。」乔瑟劝道,「你母亲是配药的能手,以前我常看你跟在她身边,你应该多少也懂一点。」
莉莎思虑著他的话,感觉她的胃似乎扭成一团。她明白当务之急是将汤姆尽快送到安全之处,若让男爵的人得知汤姆的身分,他们势必会把他带到他们的长官那裹,而根据法律,伯伦有权监护汤姆,并替他管理财产直到他成年。在这段期间,伯伦不难找出杀害汤姆而又不露痕迹的方法。
然而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这个计画很好,乔瑟。上帝会保佑他们的长官全愈。就算老天不管我们,我们还是要尽力替自己争取。」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乔瑟像祈祷般地重复著。
「去为我准备马匹,乔瑟,我来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药师的样子。」一抹浅笑在她嘴角浮现。乔瑟快步走出去,随手把门带上,几分钟後,他牵著马回来,看到他的女主人换上一件旧的蓝色棉布衣裳,那身衣服把她的眼睛映得一片湛蓝。他不禁担心起她此去的安危,而他的忧容没有逃过他女主人的眼睛。
「别担心,乔瑟,我们还有好一段行动的时间,不会有事的。」
乔瑟不发一语地扶助主人上马,暗自祈祷事情能顺利进行。
城门口的守卫似乎对这位太过年轻的药师心存怀疑,不过也只是扬起双眉,点头让他们通过了。
乔瑟领先进了前庭,下马後,他回头接他的女主人。当她把手交给他时,他感觉出她的颤抖,知道她心裏十分害怕。他鼓励地对她一笑,「你父亲会以你为荣的,小姐。”他扶她下来并在她耳畔低语,她则回他—个僵硬的笑。
他们刚进堡时,部队操练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此时则渐渐减弱。她一转头,正巧看到一片人海,莉莎站在她的马旁,努力聚集她的勇气,仰起脸,开始走向内厅门口。
乔瑟不是说过他们大约有两百人吗?看样子是他看错了,她相信她刚才看到的至少是乔瑟估计的两倍,而且他们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她绝不能被他们吓倒。
她挺起肩,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在走进这曾是她家的城堡,她的心中百感交
集,有人领她到大厅,她的视线立刻盯在空白的墙上。
家已不再像个家了,她想,原来挂了她父母亲画像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块空印子,屋裹精致的摆设亦被劫掠一空。她把手伸向壁炉前,她并不冷,她只是需要一点温暖来驱走她心中的悲凄。她想起她母亲凄惨的死状,想起她曾有的幸福家庭,不禁眼眶一热。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冥思,莉莎强迫自己转身面对那人。她看到一个面带笑容的红发青年,判断他应该是个乡绅,依他的年纪,做诗童太老,做武士又太年轻。他和善的笑容几乎让莉莎也跟著笑起来,但她小心地隐藏她真正的感觉。
那人刺探地望进她的蓝眸裹,谈话声音洪亮有力,「你很漂亮,你有办法治好我们的长官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事实上,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也不在意,迳自转向他旁边的人说,「她有一头耀眼的金发,我敢打睹它摸起来一定跟绸缎一样光滑。」他说著便伸手去摸她的头发,但她柔中带刚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不珍视你的生命吗?」
那人的手硬生生地收回去,笑容尽失,他听到在她左右那两只猎犬的吠声,继之看到它们庞大的体型,暗自决定还是别去碰这些龇牙咧嘴的畜生的主人为妙。
那青年再度望著莉莎时,他的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状似十分恼怒,「我不会伤害你,在『老鹰』的保护之下,你绝对安全。」他轻声道,「你不需要怕我。」
「你也用不著怕我。」莉莎把声音压低,只让他一个人听到,接著便笑开了。那人的怒气也随之消失,他知道即使那些兵士在一旁观看,也不可能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她替他挽回了自尊,而他非常感激,笑容重回他脸上,莉莎低声叱喝狗儿,它们便乖乖的退回来,护在她身边。
「你的长官在哪裏?」她问。
「我带你去见他。」那人说,态度颇为热切。
莉莎点头同意,跟著那青年走出大厅,乔瑟始终跟在她身後几步远,她接过他递来的草药时,对他展颜一笑。她踏上一级级的阶梯,忆起昔日和姊姊及弟弟在这裹追逐嬉戏的情景,又是一阵难过,汤姆的未来掌握在她手中,她一定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