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台升学的,现在是一九七○了;十六年之久,到现在还‘不谙祖国国情’!唉!我们的‘国情’可真难‘谙’啊!”事实上,老王八蛋蒋介石那本烂书《苏俄在中国》的印尼文译本,还是他翻译的,“为匪宣传”,那个匪啊?
胡牧师:(笑)那个匪啊?到底谁是匪啊?
龙 头:(笑)你少问了吧,有个老兵,叫李中,一九四九年追随政府来台湾,一九六五年以中士退伍,找到一个警卫的差使,收入有限,不能成家,自问自答说:“如果不追随部队来台湾,我不也早就结婚生子,说不定早已当祖父了,想不到当年抱着满腔热血从军报国的结果,竟落此下场,连最起码的家也没有,我是不是爱国爱错了呢?”过年时候,他更感伤了,乃写了一副春联,上联是:“你说他是匪,他说你是匪,到底谁是匪?”下联是:“一个靠苏联,一个靠老美,老百姓靠谁?”好了,立刻来了一大堆人,春联撕下,犯人送上,“为匪宣传”,判刑七年。
胡牧师:我的上帝!什么不好写,写什么春联?
龙 头:说得也是。什么不好追随,要追随政府?什么不好去,要去台湾?像这老兵、像印尼侨生。印尼侨生在这十一房住过,他跟我愤愤不平的说:“我们宁愿在印尼做亡国奴,也不要在台湾做什么堂堂正正中国人。为什么连亡国奴都从外国人统治下得到的自由,竟在中国人统治下的台湾还得不到?能从异种人统治下捡到的,竟在同种人统治下还捡不到?如果这是做中国人,我宁愿做外国人。为什么一个国家迫害我,我还要受这窝囊气?爱因斯坦在十六岁时候就吃不消做德国人,放弃德国国籍;二十一岁入瑞士国籍;三十五岁又当德国人;五十四岁德国纳粹把他德国国籍又取消了;六十一岁起他又入了美国国籍,但一直到死,仍然保留他的瑞士国籍。我要永远保留我的印尼国籍,我才不要再做中国人。其实我祖宗三代都生在印尼,是印尼人,不晓得怎么变成了什么中华民国人?”我说根据所谓的中华民国国籍法第一章第一条第一项,你出生时你爸爸是中国人你就是中国人。他说我爸爸不是,我说你爷爷是,他说我爷爷也不是,我说你爷爷的爸爸总是了吧!所谓中华民国要实行它的双重国籍,所以,你无所逃于这个所谓国的国法之间。他听了,才一直摇着他印尼的头,哑口无言。
胡牧师:看来还是国民党赢了。
龙 头:国民党的不要脸赢了。国民党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们革了几十年的命,竟革得有人宁愿做外国人做汉奸做亡国奴,为什么?平心来说,这个政府似乎不算最残暴的,在残暴方面,他们比不上尼禄、比不上阿提拉……但这个政府实在是最讨人厌的、最叫人厌恶的、最叫人恶心的、最不要脸的。它不是老虎,它只是臭鼬。猎人遇到老虎,会打老虎主意,会打死老虎或捉住老虎,但遇到臭鼬,就立刻倒尽了胃口,不会打任何主意,只想赶紧洁身自好。这就是他们革了几十年大命的大成绩,使你倒尽了胃口,有人再也不想做他们统治下的所谓中华民国人,而宁愿去做外国人、汉奸或亡国奴了。
(人声嘈杂,又哭又喊,伴着脚镣声拖过来,到房门口停住,牢门咔嗒开了。一个上身赤条条的胖汉,下身只穿内裤,挂着脚镣,给推进来,士官长一马当先也一擁而入。)
余三共:生意兴隆!生意兴隆!他妈的戴脚镣的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了!
士官长:龙头啊,可要麻烦你了,这个胖子刚判死刑,情绪不稳,麻烦龙头开导开导,替他写个上诉状。来,老黄,先向龙头鞠躬,谢谢龙头。别担心啦,有龙头照顾你,包你无罪回家,戴几天脚镣,不算什么。
老 黄:(突然双膝跪倒,噗通噗通向龙头磕起头来,大喊)龙头救命!龙头救命!
龙 头:(拉他起来,有点拉不动,太胖了)不要担心,有龙头在,保证救你一命,一切没问题。
老 黄:(哭喊)什么案子嘛!他们判俺死刑啊!
士官长:好啦!好啦!一切交给龙头老大啦!有任何问题,找龙头就是了,我们都佩服龙头,有龙头在,一切都不成问题。(对龙头)龙头啊,偏劳你了,我走了。
(士官长下,牢门咔嗒又关了。)
龙 头:胡牧师睡到处长大人这边来,老黄睡门口(大家忙了一阵)。三共,帮老黄安顿一下。我这里有件旧衬衫,撕开它,撕成一条一条的,帮老黄把脚镣缠裹住,不然它会磨破脚踝。
老 黄:多谢龙头啊,你这么细心周到,将来俺出狱了,一定送我们莱阳的大白菜给你。
龙 头:你是山东莱阳?你干什么的?
老 黄:俺是莱阳人,三十八年随军来台。俺是乡下人,抗战胜利前活不下去,跑到青岛去做海军。
龙 头:(摇头)不对啊?抗战胜利前的山东海军是日本人掌握的伪海军啊,那是汉奸啊。要做汉奸早做啊,为什么日本人要完蛋了才去做汉奸呢?
老 黄:谁晓得呀?我们是乡下种田的,只晓得去青岛入海军,谁晓得是谁的海军呀?
龙 头:结果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老 黄:就是呀!这样就不准退役了,跟到台湾来。后来腿受了伤,总算让俺退了伍,辛苦成家,在吴兴街开了一家小米店……
龙 头:先问你,你开米店,有买糙米六百公斤的成本吗?
老 黄:开玩笑!那里有那么多的钱?
龙 头:那你就是非法营业,有一部黑法律叫作《粮商登记规则》,明明规定要有那么多钱才准卖米。
老 黄:啊,龙头,你真是无所不知。我们登记时的资产证明都是假的,谁有真的啊?
龙 头:你说得是。但是这个政府处处设下天罗地网,要想整你,不管大的小的,人人都难逃法网,它不愁没法律整你。后来呢?
老 黄:后来我们没事时打个小牌,认识一些同乡,他们想挖点钱,我不肯破财消灾,就被整起冤枉来,被诬告三十四年农历七月间,在共产党占领下的莱阳绕岭区,干过共产党的指导员;后来派到辇至头村地方,干过共产党的小学教员。就凭这点单薄的人证和罪名,就被警备总部军法处初审判决“死刑,褫夺公权终身”了。龙头啊!快救命啊(大哭,又磕起头来)!
龙 头:好了,起来(扶他),不许哭、不准哭!
余三共:龙头是这里老大,他是狠角色,他不喜欢别人哭。哭是窝囊废,并且哭会传染给别人,老大规定不许哭、不准哭,每个人都要笑。
老 黄:好,我笑,我笑,只要龙头救命,我笑就是了,我笑就是了(装笑不成,掩面大哭)。
余三共:(指着老黄)你被判死刑,说你是共产党,看你这副模样,共产党要吐血了。你见过共产党吗?
老 黄:我们在家乡,人人都一样,谁知道谁是共产党啊?不敢说见过,也不敢说没见过,共产党三个字,也不会写在脸上。
余三共:现在让你见识见识,我就是共产党。
老 黄:(惊讶)你这么年轻,就是共产党?
余三共:(得意)就凭我年轻,才是共产党。老油条就不会做共产党了。
老 黄:你也杀人放火吗?
余三共:有机会杀坏人也会杀,放火也一样。可惜还没有机会,就给抓进来了。奇怪,什么不好说,偏说共产党杀人放火?
老 黄:不是我说的,是政府说的。
余三共:你还这么听政府的,他妈的政府都给你挂上脚镣了。
老 黄:唉,我们只是小百姓、老百姓,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那敢反对呀?
余三共:那你就不要麻烦龙头帮你写上诉状,上诉就表示不服,就是反对政府。
老 黄:天哪!不反对就送掉老命了。
余三共:所以呀,要保命就得反对政府,因为政府要你的命。所以,为了保命就要做共产党。
老 黄:你这位小哥,你把俺弄糊涂了。俺正好相反,因为被当成共产党才眼看要送命啊!
余三共:这就是这政府可恶之处,你不是共产党,它硬说你是,要你的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共产党吧!
老 黄:我已经做了,在调查局,我被打三天三夜,叫我承认我是共产党,我受不了,只好招了,承认我是共产党。
余三共:所以,你的入党仪式是在国民党的调查局做的。
老 黄:谁说不是啊?我是被当成共产党给抓进来以后才变成共产党的。
龙 头:其实你老黄别懊恼吧,有人是调查局的,也在调查局变成共产党呢。
老 黄:谁啊?
龙 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调查局的,就住过这第十一房,就是你的前任共产党,他是调查局的处长呢,专门抓共产党的。最后自己也被当成共产党,给枪毙了。
老 黄:他是真的共产党吗?
龙 头:假的。但口供上自己招了。
老 黄:既然是假的,那他为什么招了?
龙 头:他能不招吗?正因为是行家,所以他会先招了,招了再说。为什么?告诉你为什么。这十一号囚房,我住了五年了,前后有不少过客,有一天来了卡车司机老吕,他被当成抢犯,抓到调查局,办案人员办案,刑求他,不但要他承认这次抢案是他干的,还要他承认其他许多破不了的悬案,也是他干的。老吕说:“我承认这么多,岂不要被判死刑?”办案人员说:“你签字承认了,也许死,也许不死,但那是以后的事,你还有机会去打官司,救回一命;你若不签字承认,今天就要你死!”老吕只好一一承认。后来老吕被判死刑,求我帮他喊冤,我帮他一阵,总算以无期徒刑定谳,暂保了一条老命。老吕说:“那些狗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们真能把你当场打死,然后谎报你畏罪自杀。”看到了那么多不明不白死在调查局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