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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在西北盘踞十几年,人脉极广,在各个县城安插的眼线也不少,所以鄯州地盘上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他们也能探得一二,更不用说新刺史和郭别驾那路人都看到了的冲突了。
程宏记得清楚,当时得到消息,他父亲沉默片刻后,才缓声道:“这个崔肃纯不简单呀!”
也正式因着崔幼伯的‘不简单’,程宏才会在第一时间携着娘子前来给崔幼伯请安。
来之前,程宏曾有些担心的问父亲:“阿耶,若是崔家叔父问咱们借兵,儿该如何应答?”
他们深知郭继祖的为人,这厮在崔幼伯手上吃了亏,肯定想报复,而他报复的手段,基本上也就那么一招——武力。
崔幼伯是个聪明人,他既选择与郭继祖抗争,那么定会将郭继祖上上下下都了解了清楚,继而也会知道郭继祖的依仗——湟水折冲府的府兵。
而崔幼伯想要对抗或是震慑折冲府的董达,他就必须寻找一个比董达更强大的武将。
比如他们西州程家。
所以,程宏很担心,若是他和妻子去拜会崔幼伯,崔幼伯当着妻子的面儿问他们家借兵,他是借还是不借?!
程处云却微微一笑,道:“大郎尽管去。你放心吧,崔肃纯既是个聪明的,他定不会让自己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当着崔澜的面儿逼程家表态,绝对不是什么好法子。
摸着唇上髭须,他又补了一句,“借兵,他肯定是要借的,不过,绝不是直接相求……唔,我现在都有些好奇了。不知崔大郎会有怎样的筹谋,啧啧~~”
程处云与京中的联系很密切,所以知道了许多崔幼伯夫妇的事儿。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场崔幼伯被‘部曲’诬告的荒谬官司。
在程处云看来,那场官司中,崔幼伯表现得确实出色,下手稳、准、狠,观其行事作风。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稚嫩小郎,反倒像个在官场混迹的官油子(崔幼伯望天:多亏崔、萧两家祖先的笔记呀),从那一刻起,程处云便记住了崔家的这个小玉郎。
这正是因为这份‘关注’,崔幼伯尚未抵达鄯州,程处云便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了。那个去崔家请安的婆子只是其中之一。
程宏听了老爹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老婆开开心心的去给崔家叔父请安。
但此时。程宏却无比佩服自家阿耶,啧啧,阿耶真是神了,崔幼伯果然借兵了,而且人家不是‘求’。而是‘交换’。
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纸卷,程宏却似抱着个沉甸甸的宝贝。他自幼跟着父亲在西州戍边。几乎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对于父亲的差事他也非常了解。
他相信,只要有了这份纸卷,他父亲不但能圆满完成任务,自家还能有非常大的收益。
好东西呀,这真是好东西,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这份东西是要拿府兵来换,他真想立时点头,然后将之揣进怀里,然后一路狂奔返回家将此物呈给老爹。
心中千万分的不舍,程宏还是咬牙将纸卷重新卷了起来,缓缓放在案几上,低声道:“阿叔是个爽利的人,小子也不敢啰嗦。只是事关重大,且我的父亲是副都护,然我却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儿,这样大的事儿,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一边说着,程宏一边苦笑连连,“不如这样,小子今日便把这事儿回禀父亲,具体如何决断,还由他老人家做主。阿叔,您看这般可好?”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嗯,极好!你很不错,阿澜能嫁与你,果是她的福气呢。”
这么大的事,崔幼伯也没想着程宏能决定,这小子只需把消息递给程处云就成。崔幼伯笃信,依着程处云的聪明,他定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程宏闻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憨憨一笑,“阿叔谬赞了,能娶到阿澜,也是小子的福气呢!”
他们程家勉强算是勋爵人家,但他顶着这样的身份,还能娶到崔氏嫡女,绝对是天大的运气呢。
当年若不是崔守义在西北为官时,自家老子与崔海相谈甚欢,进而与崔家有了关系,他还娶不到崔澜这种出身高贵、教养出众的世家女呢。
崔澜过门后,不嫌西北苦寒,跟着他在都护府一待就是好几年,远离繁华的京城,常年不能见到父母,她却毫无怨言。
对上孝顺公婆,对下友爱弟妹,对他更是敬爱有加,不但将他照顾得妥妥的,还为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家中庶务,从无半点让他操心的。
就连父亲,都对崔澜赞不绝口,直说,“难怪世人都想娶世家女呢,有这样贤惠能干的娘子,你小子走了大运了!”
程宏对崔澜也是既喜欢又敬重,爱屋及乌,面对娘子的娘家人时,他非常恭敬。
崔幼伯对程宏的表现很满意,且该谈的事儿也谈完了,他也放松下来,很是亲切的与程宏谈起西北的风土人情等。
因双方都心存善意,两人的交谈很是顺利,崔幼伯还热情挽留程氏小夫妻在家里住了一夜,次日用了朝食,才将他们送了出去。
待程宏夫妇离去后,崔幼伯准备开始整理手头上的政务,他命人传下话去,自明日起,他将正式办公,州府的差役和除梁轲、虞朗外的四司参军都要前来上班。
但,次日清晨,卯初三刻,崔幼伯准时来到州府衙门后堂,准备上任后的第一次正式点卯的时候,却发现,整个房间里,竟空无一人。
望着空旷的屋子,崔幼伯眉头挑了挑,心说话:得,郭继祖的第二招来了。
这时,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吏,手里拿着一沓帖子,哆哆嗦嗦的从外头蹭进来。
抬眼看到崔幼伯面沉似水的端坐主位,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属、属下启禀刺史,方才、方才陈司兵、王司户的下人前来、前来回禀,说、说两位司功昨夜品茶论诗,不想得了风寒,今日、今日恐不能来衙门办差……”
说完这话,老吏悄悄抬起头,觑了眼依旧毫无表情的新刺史,心里暗道,呃,新刺史这是气糊涂了?还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思及此,老吏调整了语调,很是流利的继续汇报:“另,赵、钱两位参军也派了下属来,说是两位郎君在赶往州府的路上,乘坐的马惊了,将两位郎君摔了下来——”
不等老吏说完,崔幼伯淡淡的说道:“哦,也就是说赵、钱两位也不能来办差咯?”
语气很轻,语调平板,几乎听出说话人的喜怒哀乐。
但老吏却只觉得背后一寒,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忙又磕了个头,道:“好叫刺史知道,来人说,两人的伤势极重,似是伤到了骨头,恐怕三五个月内都不能动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崔幼伯在心里暗暗点头,唔,要说赵、钱二人倒也机灵,假装断腿比装病要高明多了。毕竟,伤风什么的,终究是小病,再怎么拖,也拖不过一个月吧。
接着,老吏又说了几位衙门司房小主事的‘突发事件’,理由千奇百怪,什么老父生病、什么独子有恙、什么头疼脑热、什么……结论只有一个,整个州府衙门的官吏,除崔幼伯这个新刺史外,竟无一人能正常当差。
很好,郭继祖又给他弄了个空衙门。
崔幼伯暗自冷笑,面儿上仍一派平静,微微颔首,道:“嗯,知道了,这样,你去告诉那些代主人告假的下人们,就说本刺史说的,让他们安心养病、好好在家处理事务,切莫担心衙门的事儿。”
老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说话,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新刺史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崔幼伯却没心思跟他理论这些,直接摆摆手,打发老吏出去。
不多时,崔明伯匆匆赶了来,抬眼看到空荡荡的堂屋,眉头一皱,但紧接着想到崔幼伯之前的话,他又舒展了双眉,凑到崔幼伯身边,低声道:“我刚从梁家回来,一切果如肃纯所料,梁轲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伤了面颊,有碍观瞻实不好出门。我照着肃纯的意思和梁轲谈了一会儿……”
说到这里,他再次压低声音,“梁轲说,湟水山谷西侧有个荒山,那里人迹罕至,但前些日子却有人听到附近有马蹄声。”
崔幼伯双眼一亮,他就知道梁轲是个聪明的,得知自己猜透了他的心思后,立刻又重新做出了选择,还送上了一份不小的‘投名状’。
很好,现在已经知道了‘匪人’的藏身之地,只待程家的兵马一到,他就能烧他的第二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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