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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还想说什么,又听萧南说了句,“放心,红花、红蕉两个在外头听命,一旦有什么情况,你招呼一声就成。”
方氏松了口气,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话说,方氏是大公主挑来的乳母,心底里自是偏向萧南这一边。
只不过萧南出身再好,现在也是崔家儿媳,婆母赏她乳母,那是‘长者赐、不敢辞’,只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无法拒绝。
为此,方氏才会担心,她不过是个下人,再对萧南忠心,也不能做出僭越的事儿。
现在好了,萧南发了话,并且也留了会功夫的女护卫,方氏终于不怕周氏有什么小动作了。
有了这个插曲,萧南的好心情瞬间化作乌有,来到外间,换上木屐,一行人缓步走出了正房。
“郡主,这样好吗?她毕竟是大夫人派来的人,代表着大夫人的脸面。”
玉簪紧跟在萧南身后半步远,低声提醒着,担心主人一个生气,把周妈妈打出公主府。
真若发展到那一步,郡主和郑氏的婆媳关系将会彻底破裂。
萧南目视前方,轻移脚步,木屐踩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发出细微的‘踏踏’声,伴着她清冷的声音飘入玉簪的耳畔:“那又如何?她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如果真关心灵犀,为何在咱们即将回去的当口派人来?而且还把伺候过崔令平的乳母派来?”
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灵犀比不上崔令平那个庶子,只能捡他剩下的人?
还是想给她们母女添堵?
弄个人在耳边时刻提醒她早日回去?
萧南在心底冷笑不已,她知道,定是崔八住在公主府的事儿,触动了郑氏的某根神经,唯恐儿子被别的女人抢走。
即使这个女人,是儿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也不成。
至于灵犀,萧南料定郑氏还没狠到伤害自己的孙女,但把孙女拿捏在手里,借以为难为难萧南,她却能做得出来。
周氏只是个试探,萧南觉得待她们回到崔家后,郑氏还有不少烂招数对付她呢。
也好,就让她表表态,省得郑氏忘了她萧南是什么人。
玉簪听出萧南语气里的森然和怒气,知道郡主真生气了,也不敢再劝,只得沉默的跟着她前行。
来到大公主居住的正堂,庭院里几个小丫鬟正捧着白瓷瓮,拿着紫毫笔,小心的收集梅枝上的落雪。
“婢子请郡主安。”
小丫头们忙行礼问好。
“嗯,起来吧,”萧南顿住脚步,问着领头的丫鬟:“阿耶和阿娘起了吗?”
那丫鬟再次屈膝回禀,“回郡主的话,已经起了,且晋阳公主也来了。”
什么?晋阳来了?这么早?
萧南抬眼看看刚刚放亮的天际,算了算时间,这刚开坊门没多久呀,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
心里想着,萧南抬步上了台阶,在廊下换下木屐。
这时,屋里却传来低声的啜泣和温柔的安抚声——
“兕子,这样的人不嫁也罢……”
第128章 家有恶邻(一)
雪霁天晴。
临近新年,沉寂了一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去东西两市采办年货。
出行的人多了,路上的牛车、马车也多了起来。原本看着还算宽敞的街道,渐渐变得拥堵。
一辆半旧不新的牛车好容易挤出‘车队’,缓缓驶入崇仁坊。
“到了,周妈妈下车吧”
玉竹利索的从牛车上跳下来,仰头看了看熟悉的朱漆大门,笑着对车厢里的人喊道。
“……嗯”
细若蚊呐的女声由车内传出,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裙摆摩擦声,好一会儿才从车厢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褐色短褥、白黄等色相间的七间破裙,头上挽着高髻,鬓边簪着鎏金的镂空梅花钗,略显肥厚的双唇涂着润唇的口脂,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不过,跟精致的妆容不相称的,则是妇人脸上的颓败和眼底的黯然,她站在车前的脚凳上,目光直直落在那刚漆过的大门上,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表情。
玉竹才不管周妈妈心里如何纠结呢,她对跟车的小丫鬟点点头,示意她去叫门。
小丫鬟很机灵,当下便噔噔的跑上台阶,握起小拳头‘咚咚’的砸起门来。
荣康堂正堂,大夫人随意的盘腿坐在铺了厚厚毡毯的地板上,右手搭在斑丝隐囊上,手里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郑氏的左下首,手里抱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轻声哄着。
郑氏对面,则跽坐着个年轻妇人,她背脊笔直、螓首微垂,手里捧着本写满字的册子,沉声回禀着:“……京郊田庄的租子和野物都收了库,但东都、博陵等地的田庄,因大雪封路,还不曾送到……”
郑氏低垂的眼皮动了动,但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听王氏的汇报。
“……京中故旧亲友的年礼也已经准备妥当,待您过目后,儿就着人一一送去。”
跽坐的妇人正是大少夫人王氏,经过近两个月的调理,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比夫君的丑闻刚刚爆出来那会儿好了许多。
至少王氏不再缠绵病榻,已经能有精力处理内务了。
郑氏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对儿媳妇这段时间工作的肯定。
王氏神色未变,依然是面沉似水的淡定模样,连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平缓且没有感情的说道:“另外,祭祖的物什都已准备齐全……六弟妹来问,祭祖的时候是否把崔令慎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吐出‘崔令慎’三个字的时候,王氏的语音虽未变,但深如潭水的眸子中却闪过一抹哀痛。
郑氏似是感应到了,抬起眼皮,扫了王氏一记,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悠悠的叹道:“唉,这事儿……令慎是六郎的养子,老夫人和老相公既已都答应,那就按六郎两口子的意思办吧。”
语毕,郑氏又放柔了语气,语带劝慰的说:“上了族谱也好,到那时令慎的身份便无改变的可能,他只能是崔惠伯故友的遗腹子,是身份比妾生子还要低一等的养子。”
郑氏的意思明白,崔令慎虽得以认祖归宗,但他的出身尴尬,绝不会挡了嫡长孙崔令元的路。
王氏抬起头,想扯出一抹笑意,但相由心生,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哀痛,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最后,只露出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难看表情,让人看了就心酸。
只不过,郑氏不是无关的旁观者,她是王氏的婆婆,这次的事儿虽然是自己儿子的过错,但在一个母亲眼里,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都可以原谅。
儿媳却不同,明知王氏受了委屈,但见她天天顶着一张哭脸,动不动就流眼泪,这在郑氏看来,王氏太不识大体了。
不过是养了个外宅嘛,京里的达官显贵们,哪个身边没有几个服侍的女人?
就是驸马,大多也有通房、侍妾呢。
更不用说她们家彦伯了。
说起来,她的彦伯多出色的人呀,年纪轻轻就科举入仕,现如今官居四品,前途一片大好。
彦伯的品性也好,洁身自好,自他娶了王氏,从来没有勾三搭四,连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已经给足了王氏体面。
没想到王氏竟这么不懂事儿,夫君不过是出了点儿小错,她就死揪着不放,人前人后给夫君脸色瞧,逼着彦伯都睡了好几个月的书房了。
如果不是郑氏训斥了王氏一回,现在崔彦伯还不能回正屋呢。
现在见她还这副表情,郑氏心底的那一丝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唰的收起佛珠,郑氏板着脸冷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丑话说前头,令慎入了族谱后,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以后都只是咱们崔家的子嗣,你是主持中馈的主母,又是崔家荣康堂长房未来的宗妇,规矩丁点儿都不能错。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处事不公,苛待了家里人,不管事情大小,我的家法可是不依。”
王氏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愤恨,沉声道:“是,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这时,郑氏的贴身丫鬟琉璃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氏脸色大变,有些不置信的疾声喝道:“什么?她、她竟敢把周妈妈给我送回来?难道大管家去的时候没告诉她,周妈妈是我特意选出来送给灵犀的?”
要知道,似周妈妈这种长辈赏给晚辈的得力仆人,只要没出什么太大的错处,晚辈都要欣然接受。
即使有怨言,也只会背地里悄悄的抱怨几句,根本不敢推辞。
更不用说像萧南这般,竟敢大喇喇的把人丢了回来。
萧南眼里还有她这个婆母吗?还有祖宗、规矩吗?
郑氏腾地坐起身子,用力将佛珠摔在凭几上。凭几很窄,佛珠又光滑,擦着凭几的桌面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好巧不巧的,那珠串正好砸在奶娘的脚边,惊得她一哆嗦,怀里昏昏欲睡的婴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郑氏一听这哭声,心里更烦,连声喊道:“你是死人呀,小郎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把他抱下去好好伺候?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小郎君若是哭坏了身子,小心你的皮”
奶娘被骂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颤声回了个‘是’,便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王氏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笑意,表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哼哼,我的好婆婆,您是不是骂我骂习惯了,误以为您的儿媳妇都能任意欺辱?这回好了,踢到了铁板上,我且看你怎么收场。”
娘家势弱、身边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仗,王氏在郑氏跟前总短了几分底气。
再加上‘孝道’的桎梏,让王氏更不敢在婆婆跟前反驳什么,嫁入崔家十几年,她一直都被郑氏死死压着。
这会儿见有好戏了,王氏无比期待,选择性的遗忘了‘回避’这个词儿。
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