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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琳诺莉的演员的天赋突然发出光彩,她跳身站起,吟诵道:“我见着了,复活了的普罗米修斯,是他从天国窃取了火种,点燃起人间的火炬,把火带给了人类!”她仿佛点然火炬一般,姿态优美地探手到篝火堆上。
“雷电吓不住普罗米修斯!”维琳诺莉继续说着,“感到无能为力的是宙斯自己——它的霹雳打不垮泰坦神。”
大胡子一面欣赏维琳诺莉的朗诵,一而把一根枝柴插进火堆,火堆上迸溅出一阵火星。
“于是,泰坦神来到人间,”维琳诺莉向大胡子微微一笑表示答谢,“他给人类点燃起探求知识和新事物的火焰。他跟人们一道给航船添上风帆,使它能远涉重洋。”维琳诺莉突然产生了一种凄怆的情绪,嗓音也喑哑了,“我看到了泰坦的恶运,峭壁如同狱卒一样锁禁着他。但是,他傲然地昂着头,逼视着宙斯。远处是一个悲痛的铁匠神,拿着铁锤,他的任务是把自己的朋友悬钉在崖壁上。”维琳诺莉向悬崖的边沿走去,“就在这里,就在这铜环上用链条锁着英勇的普罗米修斯。他眼前是辽阔苍茫的海天——自由的灵魂、飞驰的思念、无穷的探求的象征!普罗米修斯再也不能象雄鹰一样翱翔于其间了。深远辽阔的空间如同凶猛的恶鹰一样折磨着这位英雄。于是,美妙的大海以旋动着飞沫的浪涛在崖脚下悲泣。”
听众们极其赞赏维琳诺莉的表演才能——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姑娘有这样的天才。
“可是,赫尔克斯来了——这是人类的力量和英勇精神的象征。他用沉重的棒锤砸断了束缚普罗米修斯的锁链,一个铜环残留在崖壁上,一个铜环被他取走。”维琳诺莉说完了,她又跪下身来,探手去抚摸着峭壁上的铜环。
这是维琳诺莉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大家就象在剧场里一样为她鼓掌,而她也颔首回礼。
当时,群星在上空令人惊异地低悬着,灿然地发出亮光。
维琳诺莉此刻从自己的“牢房”里仰视着群星,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当年,回想起一切。于是,她觉得窗外的星空格外浩渺辽阔,正是这辽阔的星空折磨着她,如同凶暴的恶鹰折磨普罗米修斯一样,她也正象当年的普罗米修斯无法响应星空的召唤。
她不是泰坦神,但是她能抚摸到自己的锁链,就象能抚摸到峭壁上的铜环一样……当然,她的这条锁链是柔韧的、轻软的、甚至是细嫩的,不象那个表面粗糙的青铜制品,“锁链”是用特种塑料及橡胶制成的。
维琳诺莉不能走出银色的房间,不能让苏醒在她身上的安娜·伊洛温娜重登舞台,形象地展现人们的生活。和阿奴什卡的记忆一道儿苏醒在维琳诺莉身上的还有对舞台生活的渴念,痛切的渴念,如同心绞痛一般,尽管现在维琳诺莉已经没有了心脏,她的心脏跟她的女儿安娜一样,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小安娜跟阿尔谢尼的三个月的儿子小安诺一道由维琳娜哺乳;心脏则由金属仪器代替,如同艾当诺星人安诺的家乡习俗一样。
不幸的维琳诺莉多么需要她的赫尔克斯啊。
但是,向她走过来的赫尔克斯的替身是拖着两条腿、步履艰难的艾当诺星人安诺。他带来一张病员车的设计图,这是他回想着艾当诺星上长生老者的机器而绘制出来的。维琳诺莉可以坐在这车子里,露出半个身子,象是铁制的半人半马塑像。距离远,可以坐在车子里面开动,象置身在“坦克”车里,距离近,便可以离开座椅,在柔韧的锁链许可范围之内步行一圈。
可是,维琳诺莉难道能这样上台演出吗?
可怜的、亲爱的安诺!他自己也十分病弱衰竭了,在捱着时光,为什么还要因维琳诺莉的灾难使他更加伤心呢?安诺的健康情况顶多只能算比维琳诺莉略好一点。环球旅行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能恢复健康。她当时怎么就没有说服安诺谢绝这一次旅游的呢?……
安诺走了。他没有能成为病人的赫尔克斯——维琳诺莉稚气地揣想着自己的赫尔克斯,一个健壮的、鬈发的、长着一部大胡子的手持棒锤的神人。
但是,维琳诺莉的赫尔克斯终究向她走过来了。当然,完全是另一种样子。那是她的可爱的高额角的彼嘉!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来的同伴也不象古希腊的英雄,尽管普罗米修斯也可能收留过这种个头不高的、淘气的、黑眼眸加上黑卷发的、跟柯斯嘉·兹汪采夫一样的弟子……彼嘉开始说话了,他从远处扯起:
“苏黎世——是瑞士的古老城市……爱因斯坦在那儿学习过……”
彼嘉·金·卡切刚从苏黎世参加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开发新大陆专题讨论会回来,会上审议了冰冻日本群岛之间海面的设计书。
维琳诺莉期待地望着彼嘉和他的这位动弹得不停的调皮的伴当,一面暗自猜测柯斯嘉上这儿来的原因。
“这么说,得从日本海开始了?”她随口问道。
“我马上告诉你,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们来的目的。”兹汪采夫神秘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要计算一下吗?”彼嘉问自己的同伴。
“计算过了。一切就绪。”柯斯嘉点了点头。
“什么计算过了,哪里的事?是全球学术委员会吗?”
“正是,那里也计算得很好。”彼嘉微微一笑,“当我跟松村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高高的主席台上只坐着一位专门委员会主席弗郎士·奇布,他面对着同心圆形的——这很重要——剧场,剧场里没有座位,只有一排排圆柱体。”
‘圆柱体干什么用?”维琳诺莉诧异地问,“委员会成员呢?”
“一个没有。”
“他们何必去呢?”兹汪采夫问得很怪。
“杰克·华礼是值班的秘书,他把我跟松村安排在主席座位的旁边,然后他走向一座小小的操作台……突然间,大厅里坐满了人。有几个圆柱体暗淡无光,其他的仿佛全消失了。”
“简单透顶的光学效果,出席人员的显像装置,类似立体电视。”兹汪采夫连声说道,“有点过时了。现在完全不需要什么圆柱体,形象可逼真地显现在空中。”
“我不明白。”维琳诺莉说,“不过,这次会议到底作出了一些什么决定?”
“没有什么重要的,通过了我们的设计书,并且准备把这种没计方案用于其他海洋。重要的是,正象柯斯嘉说的,是为了你。”
维琳诺莉突然领悟到他们来此的目的:“大概,你们是想让我的形象映现到外界去?”
“您的形象在观众的视网膜上,决不会比苏黎世会议的参加者逊色——毫无疑问。”柯斯嘉说。
“你们希望这样?”维琳诺莉问,她害怕说出萦绕在心头的思念。
“我希望。但是,我不会搞。”彼嘉笑了起来,“所以,请柯斯嘉动手装置,使你能不离开这里却又象离开了这里,比方说,登上剧院的舞台。你同台的演员,也能和你在一道,却并不要上这儿来。细长的管道也很容易遮蔽,观众猜不出来的。”
维琳诺莉从床上撑起身来,拥抱着彼嘉,亲吻了他。然后吻了吻柯斯嘉·兹汪采夫。
她因为幸福而感到眩晕了。正是他们,她的赫尔克斯,用“科学的棒锤”砸碎了她的锁链。
“剧院里的人会同意码?”维琳诺莉又担心了。“已经同意。你的同台演员用这个消息激动了整个戏剧界。他们等待着你。罗登柯院士那边也已经谈妥了。柯斯嘉负责在这里装置设备。”
“这不比方圆法复杂。”柯斯嘉说。
“你们使我大失所望!化圆为方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以十进制记数法是解不出这道题的。如果采用七进制,象古埃及人在阿基米德之前两千多年采用的记数法,那么‘阿基米德数’就可足够精确地用简单的分数表示出来。”
“可惜,这方面我懂得太少。不过我准备在舞台上或者扮演法老的妻子,或者扮演叙拉古的卫士。”
“剧院建议你扮演安娜·卡列尼娜。”
“这是阿奴什卡喜爱的角色。”
“我把托尔斯泰的小说给你带来了。你读一下,熟悉一下那个时代。导演和你的同台演员会来访问你的。”
“托尔斯泰的小说?我背都背得出,我的思想已经到十九世纪漫游过。我知道那个时代如何穿着,如何梳装,如何行路,如何起坐,如何说话,甚至如何思考……科学也得肯定这种时间的机器——想象!想象引领我驰骋!”
“想象!”柯斯嘉深有感受地发表意见,“这是使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点。”于是,他立即把一首古老的打油诗改成如下四句:
鸡蛋不会想象,
雄鸡只会乱唱。
唯独人会想象,
因而他才高尚。
“你不是个诗人也是个圣哲。”彼嘉在一边夸赞。
“我嘛,既不是死人,也不是神贼。”柯斯嘉的眼睛炯炯发光。
维琳诺莉送走自己的赫尔克斯,一直送到她的锁链所许可的界限。
五、安娜
扮演主角的演员并不在舞台上。维琳诺莉待在生命研究所的银色房间里,她在房子里走动,尽力不让遮蔽着的各种细管道显露出来,这些管道把她和体外的人工心脏和人造肾连在一起……医疗仪器也全伪装起来。银色房间里列放着柯斯嘉·兹汪采夫装置的显像暗箱。仪器设备能把穿着多摺曳地白裙扮成安娜·卡列尼娜形象的维琳诺莉投影到剧院舞台上。
那里的舞台上不用布景装置,呈现在观众大厅前的一切都象是真实生活的场景,细节逼真的古代生活的再现得归功于立体的电视屏幕,维琳诺莉的形影则出现在屏幕衬景中。
安娜·卡列尼娜独自待在露台上。她在等待着儿子,儿子由家庭教师领去散步了。
安娜从打开的玻璃门朝外望去。门外可以看到一座花园,花园里树木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