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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看,我不妨碍了,湛儿,娘晚些来看你。”贺晓帘由扶疏送出屋外。
而这里的许乐湛也很是讶异,“你说看针?”
“嗯。”苏绵翼慎重地将头上那支荆钗拔下,“你先解开衣物。”她起身将门窗关好,使其不透风。
“你,你……”许乐湛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她如此慎重地拿着手的那支荆钗,心道定有什么医理在里面。只是她这话说得也未免太过……许乐湛微晕了脸颊,并不是没有在别人面前坦胸露背,下人服侍他沐浴也都是这般,只是,他不知为何,在苏绵翼说出这话时,连解衣的手都有些拙了。就像方才她替自己整理衣衫时一样,自己也是相当局促的。
苏绵翼走到床边,见他脸色微红,倒也愣了愣,随即仿似明白了什么,自己的脸也跟着一红。她微别开眼,深吸了口气,“我要探探你的毒,以后记着,千万别要让风吹着了,当着窗时不要随意解开衣裳,你的毒和你的体质都抵不住的。一旦伤风就容易引发热症,要治起来有些麻烦,且还将你之前进补的都化了去。”
许乐湛点点头,躺平身子。才想做个深呼吸,却见苏绵翼俯下身来,让他吐了一半的气立时屏在胸中。只觉她柔滑的手指在他胸前摁了摁,又缩了回去。
苏绵翼拨开荆钗的一端,里面赫然有着许多针。她拣了拣,挑了根十分细长的针,再度倾过身去。许乐湛只觉胸口滑滑的一下,她的整个手掌平贴在胸前,让他一颤,心跳有些急促起来。
“别动,千万别动啊!”苏绵翼叮嘱着,将细针对着那赤斑以左的步廊穴施以沿皮刺,针下不见血;复又对石关穴施以毛刺,针下未见血;最后她犹豫了下,对着赤斑中心,予以深刺,“疼么?”
许乐湛只觉胸臆间一凉,摇了摇头。
苏绵翼又加了点深度,但终究怕伤及他,收针而止,针下犹未见血。她收起针,替他将衣衫整好,仍把荆钗往头上一簪。
“怎么样?”许乐湛见她不语,不由问道。
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探探这毒的底。”
许乐湛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话未说完,“底很深?”
苏绵翼看向许乐湛,很仔细地打量他苍白又俊美的面容,这样一个娇贵的富家公子,又是这般文弱,到底能不能抵住这痛苦呢?他会吃很多苦的。不知不觉,苏绵翼竟担心起他所须承担的病痛……这让她有些犹豫起来,对于病人方面第一次地犹豫起来。
许乐湛也瞧着她不语,她在犹豫了,是不是他的这个毒真的太深了?他淡下了眉眼,心中是有失望的,但却也并不去深想,如果自己不治,那的确是要考虑好她的出路了。今日娘把她招去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只怕待简章回来,这种事儿只多不少,到时自己又该怎样去维护她呢?
第七章
“青笔,你多嘴了。”入夜后的俯园是寂静又热闹的,远远近近地传来几阵夏虫鸣吟,以及府外田畈里的蛙声片片。这个夏日快过去了,但依然热得人不太容易安得了睡。
“是,青笔知错了。”青笔在床榻前跪下。
许乐湛抬脸看向窗外,沉默了会,“许作严近来有什么动向?”
“回大少爷的话,大总管最近似乎与帐房的戚先生走得挺近,前儿好像还去汇风楼喝酒,末了又去了‘满庭芳’。”
“你让娄凡将帐务管起来,别再这么没精没神的。”这个戚万全既然可以被许作严这种人套上近乎去了‘满庭芳’这种花楼,又不似逢场作戏,可见其人品不甚可靠。
“是。大少爷。”
许乐湛回头,瞧见青笔居然还跪着,忙伸手一扶,“怎么还跪着?”
“青笔待大少爷处罚。”青笔侧身避开许乐湛的一托,怕他着力。
许乐湛索性搭上他的肩,“说什么傻话!起来!”
青笔见避不过,只得起身。
“来,坐这儿。我有话要和你说。”许乐湛指指榻边的一张小凳,见他依言坐下,才缓缓开口,“青笔,你我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了。”
青笔有些动容,“那是大少爷不嫌弃咱。”自六岁起,他便由着大少爷下令,作了他的陪读,能识字,知道理,彻底改了他的出身。要不,按他的家世,能在许家谋个喂猪的已是大福。
许乐湛轻笑,眼神却是冷静下来,“所以,这个事儿也只有托付给你。”
“大少爷请吩咐。”
“青笔,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不是病,是毒,而且毒性极深。”许乐湛话说得极平静,一扬手止住青笔欲开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我是想说,如果这一次苏姑娘治不了我的毒,或者毒性突发,有了什么变故,我想请你带她离开,安全地离开。”
“大少爷!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决不会的!”青笔听得大惊,立时跪在榻前,紧紧地看着他。
许乐湛摇摇手,“青笔,你还让不让我把话说完!”他作势一怒。
“大少爷……”青笔抹了抹脸,忍声站了起来。
“你把那边的匣子打开,里边有一百两黄金的银票,够你二人过上个三辈子了。”
“大少爷……”青笔忍不住了眼泪,两行刷地就挂在脸颊上。
“哭什么!我是说万一,万一有变故,你可得托起重任哪!”许乐湛拉了他复又坐下。“你也瞧见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凭着一份医术仁心,她没有错。可是这府里的,你也心底明白,多少人喜见得我好起来?他们会想以她来立个规矩的!娘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多会儿简章回来也不会瞧她顺眼。如果再添上……他们可是全报复在她身上了,我怕奶奶到时也难开口。正理上不行,我就只有托你行个歪理了。”
“可是……”
“我说的话,我定的意思,你还有可是?”许乐湛语气一硬。
青笔本能地应了声,“是,大少爷。”可应过之后才瞧见他微笑的面容,心下又是懊悔又是发酸。
“好了!也别太当回事,搁在心里也难过。”许乐湛见说通了话,也安下心来,“也未必就是这个结果,不定她医术高明,真把我给治好了。”
“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呵呵。”他轻笑,带着点淡然,“去睡吧。”这么多年下来了,也不是没厉害过,临死的感觉他经历了可不只一次两次,还有什么可怕呢?
许乐湛听着一园清静,睡意却是了无。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屋外忽然就传来几声响动,有个人影窜到他房里。
他眯细了眼,什么贼子这么笨?他无声无息地撩开纱帐,藉着月光一看,却赫然是苏绵翼立在他床前,看到他撩起纱帐,也不惊奇,只是随意在床边坐下。
“我睡不着。”
许乐湛不禁微笑,她语气虽淡得不杂一丝儿情绪,可这行动所表露出的意绪可不只如此。“那么,你是来听我说说遗言的?”
苏绵翼一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深究,有别于以往只对病人的那种探视。她讶异他居然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一边想点头,一边又觉得点头不大妥。“你若睡不着,也可以跟我说说。”她最后只能折衷。
“呵呵呵。”许乐湛不禁轻笑出声,若是他回说睡得着,那她就这么回去了?
苏绵翼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在他周身洒了洒,淡香盈人。
“这是什么?”他看着她忙伙,有些好奇。
“驱蚊的,你身上那么毒,什么咬你就死什么,还是不要再造孳了。”苏绵翼说得理所当然,却让许乐湛听得差点大笑起来。
“蚊虫之类吸人血的不也是你医家之忌么?防它还来不及,怎么就要护它呢?”
“万物皆有其本能,它只是活它的方式,能避就避,何必要灭了它?再说,等哪一天这蚊虫真的没了,保不定又出来个新物种,比之更为厉害。”苏绵翼随口说着,却不料她的无心之语听在许乐湛的耳里却引起了深层的涟漪。
“不夺其命?”他低喃,心中有所思量。或者,给简章一个教训,还是来个双赢吧!
“你不大关注自己的身体。”苏绵翼说出心中一直的疑惑。他是个事事闲散的人,看去什么都不关心,被动的施治,也无所谓可,也无所谓不可。让她没有迫切感,当然也没有压力。
“你怎么这么看?”许乐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苏绵翼不入他的话圈,也不与他究理,只是淡淡道:“万气所凝,精气所聚,方为生命之肇始。由母体十月怀胎,历经妊娠之苦,方得为其人。婴儿抚育,更是难为,我虽未亲眼所见,但也看到过颇多记载。能长成你这么大的,能平安活完人世一遭的并不容易。”
许乐湛看着她,却没有应声。不可否认,她讲得很在理,她讲的也确实入了他的心,但是她并不知道……
“我在山洞里看到过一棵老松,它长在石缝里;而外面看,它却依然树身挺拔,风姿伟岸……”
“你今晚可是来为我打气?”许乐湛忽然冒出这一句,因着她难得的医道之外的话,更因着她稍嫌笨拙的劝勉。
“我……”苏绵翼叹气,这个大少爷的确一如外人所说的,聪明非凡。
“苏……你不知道,对于一个病了那么久,久经生死的人来说,他是随时随地都做好了死的准备的。这样的人,他可以随时都放心地走,既然随时都可以放心,那造化之缘,孕育之难,都已是心外之情,太淡了。”
“那你做好随时都安心死的准备了么?”
许乐湛被问得一愣,一时间这句回应有些难于出口。可就在苏绵翼想再开口时,他却缓缓点了点头,“是。”
苏绵翼无语沉默,对着他不禁皱眉。“你是我遇见过最棘手的病人。”良久,她才道出这么一句。
许乐湛一笑,“你总共遇见过几个病人?”不会太多吧?呆在‘济人堂’里的时候,她可只负责整理药材,有多少人会找她看诊呢?
苏绵翼细细回想了下,“五十三个。”
这个数目不多,但仍是让许乐湛愣了下,“有这么多?”
“我都记在医录里的,以作经验,不会数错。”
“上山采药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