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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之法,妙用者针。察岁时于天道,定形气于予心。春夏瘦而刺浅,秋冬肥而刺深。不穷经络阴阳,多逢刺禁;既论脏腑虚实,须向经寻……原夫起自中焦,水初下漏。太阴为始,至厥阴而方终;穴出云门,抵期门而最后。正经十二,别络走三百余支;正侧偃伏,气血有六百余候。手足三阳,手走头而头走足;手足三阴,足走腹而胸走手……要识迎随,须明逆顺;况乎阴阳,气血多少为最,厥阴太阳,少气多血;太阴……”
才渐趋迷糊,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小翼,小翼?”
苏绵翼一个翻身猛然清醒,“谁?”听声音似是典央师傅。
“是我。”典央在门外沉了沉气,声音虽仍是轻轻的,但已能听得分明。
“来了。”苏绵翼披上外衣,直觉地就伸手去拿梳子,但一个转念间,她便拿起床头的荆钗,将长发一挽,点燃了烛台,将门打开。“典师傅。”
典央朝她看了眼,“嗯”了声,也不走进屋,只是在门口欲言又止。
“典师傅请进来再说吧。”苏绵翼让在一侧。
“呃……”典央犹豫了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你随我来。”
苏绵翼轻应一声,将烛台放好,把门带上,便随典央到了药房。典央将门户都关好,才神色郑重地走到苏绵翼跟前,“小翼呀,你别多心,我是让你帮我一起配副药……这事,任何人这里都不能说。”
“好。典师傅。”苏绵翼认真无比地答应道。
“好,好。”典央清爽的老脸上显出一抹宽慰,目光也因这份心安而漾出慈和的柔光,看得苏绵翼有些恍惚,似有一种久远的温暖在记忆中荡漾,让她对眼前这个老人的目光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先去拿药。”典央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药笺,慢慢走到药库里去了。
苏绵翼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但也没什么好奇地便开始生炉灶。应该是制丸吧。她这样轻想。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典央拿了一大包配好的药出来了,看见她正在生炉灶,微怔了怔,却也并不很意外,“炉灶先慢慢来,你过来帮我一起把这些药给研碎了再说。”
“是,典师傅。”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一边的水盆前,净了净手,又仔细擦干,才走到典央身边。这一串动作流畅又自然,看得典央觉得怪异,但又觉得再平常不过,仿佛她本就是干惯了这些活的,什么细节都严谨得很,比他那三个徒儿要稳当多了。一时间他不禁兴起收她为徒的念头。
“小翼啊……”
“典师傅?”
“呃,先干活,干活。”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学医之道光是细心还是不够的,还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天赋。典央将此心放在一边,嘱咐道,“你没干过这些活计吧?不要紧,一步步来就好。喏,你先把黄……把这药用药研子研碎了,要研得细,匀。”
“嗯。”苏绵翼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将一块块的黄精放入研体,细细地开始研磨。而那一厢,典央也忙着将药分类,称重。苏绵翼闻着药香,也将堆在长桌上待研的药一个个细瞧。有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生姜、大枣……这几味不是四君子汤么?该方以汤剂方显全效,怎么反制丸药呢?苏绵翼心下疑惑,又见典央拿出了另几味药黄耆、山药、桂枝……那个是附子。看来这个病人阴虚气弱,久病气虚,还伴有低热之症,并不好医哪!但如果是对症之方,那此方只需服他个半年,此虚症当愈。
典央也在研究着这个方子,但因苏绵翼才来药铺半年,并未涉入过这些活,终是有些不放心。当时是看她于药行几无所知易于守秘,但这无知在制药上总是让典央放不开手。所以他没看几行便抬头看一眼苏绵翼,看了几次后,见她从容不迫,有条有理,便安下心,也没在意她何以这般熟悉,只是认定她是个可造之材,便一心潜入药方当中。
直到四更天时,苏绵翼已将所有一应药物俱研碎了,各分各类地在长桌上摆好,又把旱连草捣好,取汁与面粉浆、米汤和匀,倒入早已熬化的蜂蜜中,调了半晌,便将药份以性味先后倒入,慢慢搅匀。
在快好时,苏绵翼问了声已沉浸在药书中早忘了今夕何夕的典央,“典师傅,是用竹制药篇还是用凝精壶?”
“用竹制药篇。”典央头也没抬头地顺口答了句,又俯下头翻查药典。
苏绵翼将药渣滤了三遍,以纯厚浓稠的浆汁倒入一排竹制药篇。然后将之放于沥水竹篾上冷却。直至一切完成,十五颗丸药制好,天已微明。她揉了揉略有些发涩的眼,将药分盒盛好,走到典央身边,“典师傅,丸药都好了,辰时我还要与豫婶子去买菜,请容我先回去睡了。”
“哎,好,好。”典央分神朝她看了眼,欠疚地一笑,“小翼,辛苦你了。”
“典师傅不用客气,小翼应该的。”当初要不是典央收留她,她只怕已经饿死了。
“哎,快回去休息吧。要不,今天我叫豫婶一个人去买菜好了。”
“不用麻烦了。我睡一会儿就没事的。”苏绵翼点了个头,将药盒交给典央,便退出了药房,并将门仔细地关好。
“呵啊……”她盖住一个呵欠,再度揉了揉眼睛,心中却浮起一个念头,刚才那副药里如果能改加山茱萸、地黄补养肝肾或许会更好些。嗯……都是些补养的药,无一关乎发表、攻里、和解、温经,看来那大少爷果然不是得了什么伤寒之症呢!倒是像气血两虚,怎么什么人都说是伤寒呢?
苏绵翼揉着眼睛走回房时,那边的典央却在看了那盒子丸药发了好长时候的怔后,才猛然惊觉到这丸药制时,他几乎就没指点过,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小翼根本就与医药沾不上什么边,这药的时序要是放得不对,可什么药性都改了呀!
典央急得团团转,一会儿怪自己只顾着查对方子,一会儿又暗恼小翼什么都不问就自说自话地瞎搞。就在他想将药毁了重制时,他看到了一叠压在炉灶前的包药的纸。一张张,似乎极为平整,像是刻意整过的。他拿起细看,由上到下,每张上都残留着些细屑,他看了又闻,终于心下一宽,顺序全然没错。也许是他关照过小翼的吧,这孩子办事牢靠。他舒心地绽开一抹笑,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仿佛有些不对,但到底是什么不对,他又觉不出来。甩了甩头,他将药盒揣入怀中,吹熄灯烛,趁着众人还未起身,小心地关好门户,回房。
待天放亮了,他还得再去一趟许府呢!
第二章
这一天,苏绵翼还是没和豫婶去买菜。卯时三刻,她已坐在与典央一同前往许府的马车上了。
典央看着一直没有作声的小丫头,轻言安抚:“不用怕,大少爷是个很和善的人……再说到时你只需帮我拿好药箱就行,也不用说上什么话。”
“是,典师傅。”苏绵翼静静地应了声,一向白得近于透明的面庞瞧不出一丝儿激动的心神,只是安静。
典央看着看着,只觉自己心中的那一簇浮躁之气也随之安抚,渐渐地四气归心,神怡自然。恍然不过片刻的工夫,许府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典央回神,心道今日的车夫赶得倒快。“小翼,拿好了。”
“是。”苏绵翼背好药箱,随着典央跨入许府的偏门。
一阵亭台穿绕,平岗远山,竹坞曲水,很为小巧典丽。苏绵翼注意到许府的大部分穿廊几是借水而设,因水而环,初入园时,只见清晨朝曦,烟水迷蒙。走在路上,时而石桥一弯,时而池鱼锦丽,绝不让人心生厌乏。最难得还是那一池荷花,开得并不多,却打点得极清雅,望去使人心旷神怡。苏绵翼穿行其间,暗暗点了点头,倒的确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山水自然,自有其灵秀之处,得之佳便怡养身心,这大少爷住在这么一个所在,病已稳住三分。
走到一处布置简洁古朴摒弃工巧的院落,典央停了下来,回身嘱咐道:“小翼,进去后不可造次,没让你说话,你什么都别说,记得了?”
“是,典师傅。”苏绵翼不厌其烦地又应一声,倒是典央自知过于谨慎,不觉自失一笑。但转念想,总是警省着点好。
“咳咳,咳咳咳”才方踏入内院,苏绵翼便听见浅浅深深的咳嗽声不时地传来。她皱眉,这咳声劲气微弱,略带嘶哑,已是垂死之症。但再听,她又发觉并不其然,这咳声中还是有一股说不清的欲扬之力,只是被什么压制着,缠绕得极为虚渺。苏绵翼细细回忆昨夜研制的药丸,找不出这缠绕之疴何来,再多补益也是枉然,而且一个不当反有扬恶之果。
“典大夫来啦?请快进来吧。大少爷已经起身了,夫人也正等着您呢。”门口一个明艳的少女笑盈盈地朝典央招呼,顺带也向苏绵翼打量了番。
“哦,有劳扶疏姑娘。”典央显见没有少女的轻巧,仍是略为拘束地还了一礼。
“哪里。”少女并不在意,倒是对苏绵翼来了些兴趣,她侧身领着二人边往前堂走边问,“这位是?”
“哦,这是铺子里新来的,小翼,还不见过扶疏姑娘。”典央小心地朝少女看了眼,对身旁默不作声的苏绵翼轻道一句。
“小翼见过扶疏姑娘。”苏绵翼低低地喊了声,仿似怯懦,却又不像。那少女回头朝她仔细审视了一番,但因并未找出什么不妥,只得作罢。
“小翼只管叫我一声姐姐便罢。”应该只十六吧?那么苍白的脸色,比之屋里躺着的大少爷也不惶多让了。
“嗯,扶疏姐姐。”苏绵翼并未在意少女只是一声客气,便真的那么老实地又唤了句,倒是叫得少女微怔,随即轻轻一笑,将本来暗生的疑忌之心尽皆撤了去了。这小姑娘倒也真愚得紧!
又走了几步,已转入内堂。扶疏停下脚步,对二人道:“二位稍待,我去通报夫人和大少爷。”
“有劳。”
不过是眨眼工夫,扶疏便来请:“二位请进。”
二人便跟在后头入了内堂。还未来得及打量周遭的一些事物,苏绵翼便被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