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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桐?难道盐业的整顿,在一开始时,妫语就与他们有所协议?孙预颇觉有趣,倒没想着妫语竟然会在民间也将政事行通。
一番字据签好画押,杜叙显然已抛开了方才股东流失的肉痛,笑得爽朗,“哈哈,二位,泰隆商号,遍布长泉、平、乌、元、瀛几州,近年更是在麟州亦设分号,所行所贾,名类众多,甚至远销海外。所以,但凡二位在这沿海一带,便多多与商号联络,出谋划策,得利生财啊!”
“杜当家所图甚远哪!”孙预轻轻一笑,便将杜叙的算盘尽数看在眼底。
“哈哈哈哈,各取所需嘛!”杜叙朝门外掠了眼,见玲珑已端着药碗进来,便一笑道,“二位今日初会汀台,沿途定是累了,明日我做东,请两位股东一起尝尝这汀台的拿手菜吧。”
“好说。”
“呵呵呵!”杜叙瞅着玲珑一笑,作辞离去。
第二日午后,杜叙果然请了二人到了汇风楼,说是两人,玲珑自也来了,玲珑来了,自然那个无所事事的王随也跟来了。杜叙借机讹了王随半顿饭钱,便开始毫不肉痛地点菜。
凉拌海蜇、素八珍、合菜盖被、扣三丝、红糟鱼、鸡茸金丝笋、三鲜焖海参、班指干贝、茸汤广肚、荔枝肉、当归牛腩、炒鲜花菇、龙眼虾仁、金丝豆腐干、奶汤草,末了还有蜂窝莲子羹、拔丝苹果作为甜点。
一桌子五人,尝过了美味自不会就走,杜叙是久在平州混的,自然对平州的风物如数家珍。餐毕,便给妫语点了盅天麻芙蓉汤,其余人俱上了汀台最具名的擂茶。 正大谈着这擂茶粗犷中的风味,与平江以南的细茶同为两胜时,杜叙眼角瞄到了昨儿才宰过一刀的王喜重在不远处落了座,似乎还约了人来。
她抽着说话的空儿掠过去一眼,倒颇为一怔,那与王喜重同来的人,文质彬彬,虽不及孙预那般俊逸秀朗,倒也温和有礼,怎么瞧也不似与王喜重那等人物为伍之人。当下,便悄悄竖了耳朵听二人谈话。
“明峰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一个外户,要在平州立足不易,难得你有一技之长,怎么不学着往大处着眼呢?那八宝印泥的确是个上等货,难得有几家来问,你就将密方告诉了我,我应你入股,咱们得利五五分成,怎么样?本钱都给你省了!”
“王大哥,我……多谢王大哥盛情厚意,小弟也全靠了王大哥你才在汀台安了宅。小弟对大哥的义助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家父手中便不曾将这八宝印泥的方子用作商途,小弟有碍家训……”
“哎!明峰老弟啊!这人生在世,讲的可是变通二字,不是说,什么穷则变、变则通么?你是读通了书的人,这点道理难道还是老哥哥懂?再说了,你这八宝印泥 可是大有前景啊!前几日我拿你送我的一封转赠了县太爷大人,刚巧被平州的布政使大人瞧入了眼,他说这印泥好,是上品。我估摸着,或能呈选为贡品也没个准, 如能成为贡品,那老弟,你可要发达了!”
杜叙听了这话也心中暗动,那八宝印泥果真是如此好货?正扼腕着如此好的机会叫那王喜重老儿给得去,谁知那桌上忽然“嘭”地一声。只见那被唤作明峰的人一下子立在桌边,一张文弱的面皮涨得通红,坚决地道:“我赖明峰便是给穷死饿死,也决不上贡给朝廷那些狗官用!”
狗官?杜叙朝俱垂下眉目的孙预与妫语瞧了眼,依旧静观其变。照她看,这王喜重不会有好脸色了。
果然,那人当下就是一记冷笑,“哟,明峰老弟这是冲谁发火呢?”他冷冷地朝那文弱的书生瞥了眼,折着由锦丝打边的袖沿,“老哥哥劝劝你,做事讨生活可要 把眼光放长远喽!你一个外乡人,靠得啥才能在汀台落户置宅?就凭你那十二个破雕,能值几个钱?老哥哥把它当了也不过值了百两银子,可你那宅子,四合四院 的,养了你们一家老小十几口人,花了我不止万两银子!”
那书生显然面皮极薄,抖了抖唇,只说不出话来,讷了半晌,才道:“王大哥劳苦了!明峰、明峰家中还能凑出五千银子……”
“五千银子?”“嘭”地一声,这番轮到那王喜重拍了桌子,“五千银子你也想住大宅子?告诉你,就是柳条巷那几处土坯房五千银子还不定买不买得下来呢!啧,五千银子,你当这宅子是平空掉下来给你住的?”
“那,那,王大哥,我,小弟实在,实在没钱啊……”那书生急得都快哭了。
“没钱?呵呵,明峰老弟啊!哥哥刚才不告诉你了么?穷则变,变则通!你那八宝印泥可是个宝贝,只要拿出来做了,还怕没钱?哥哥包你一年之后便成富商!还管那宅子!”
“不行!万万不可!”
“哼!赖明峰!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要么把那钱还来!要么就把印子交出来!否则……哼哼,咱们就衙门见吧!”王喜重将手中茶猛一气喝尽,
“叭”一下扔在桌上,甩袖便走。
杜叙抿抿唇,精于算计的眼微挑,瞅着那一脸颓样的落魄书生,忽地一笑。招来自家店里的小二大声吩咐道:“给那桌的客倌上两壶‘玉樨’,今儿他吃的喝的,全记在我帐上。”
“小的明白。”店小二伶俐地拿上两壶全平州最上等的酒‘玉樨’,送到赖明峰桌上。
赖明峰一愣,这才明白,邻桌的那人请的原来是自己。想着自己离乡背景,又遭逢如此境遇,心中不由悲苦,正觉那酒来得应时。当下也不再谨持礼节,只抱拳向杜叙谢了一礼,便开了封子一碗碗倒着喝闷酒。
王随瞅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那两坛‘玉樨’了,竟会落在那样不懂酒的人肠子里。”
杜叙朝他瞪了眼,瞟向那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夫妻,“嘿!听见没,他骂朝廷狗官呢!”
孙预深思地朝她瞥了眼,淡道,“天下哪来处处公平,些许小事,还不足以废一州之长。”
“哦?”杜叙又瞅了瞅仍是不语的妫语,心下暗赞一声。但也毫不气馁,擎着一盏茶便晃至那书生一桌。
那人似乎不胜酒力,才不过几盏,人已醺然,口中讷讷直呼,“不给那些狗官!不给!不给……”
杜叙轻轻在一旁落座,拍了拍他,“兄台,何故如此消沉?想那区区阿睹物,亦能困得住书中圣贤?”
此番话一出,倒叫孙预与妫语微怔,不想这狐狸杜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才不过换了一个角色,话一出便带三分酸气。
那书生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语声哽咽,“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我……只我一人倒也罢了,但家中有七十老母,还有妻子儿女,若真是无力还银,这,这可如何……人世艰难,倒真不如一死清净!”
“哎哎,兄台千万不可作如此轻生之念啊!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台何不答应了他,也好自图家计!”
“不!我就是死也不会上贡的!死也不会!”那书生又急又气,眼都红了。
杜叙连忙安抚,“莫气莫气!兄台,上贡算来也是商家求之不得的事,何以兄台你如此排拒呢?”
“我……朝廷狗官,欺压良民,草菅人命!这等废物害民的狗东西,我为何要将家传宝物供奉与他!妄想!妄想!”他气得急了,一时岔了气,只在那时咳嗽。
杜叙赶紧倒上一盏茶,替他顺过气,才又问,“兄台何出此言?”
“我……”他忽作悲愤之色,“家父,家父赖晌,不过性喜山野,推辞了朝廷的招贤令,竟,竟叫那狗官给生生斩了!家父何罪!然我苦诉有司,不是推脱便是责 打,家中财帛散尽,却仍是讨不回个公道!终于,来了个监察使,那位大人是个好官,然将我的诉讼状子收下,也押解了那该千刀万剐的万俟晚明回了天都,谁知、 谁知那昏君,竟只把人调去了边关,没有责罚,没了平反,一切就……就这么……”他哽咽难语,最后只伏在桌上大哭。
杜叙听得那声“昏君”一出口,心中不由寒上几分,连连四顾,好在此时酒楼忙时已过,此处又是二楼雅间,也无杂人。这才吁出一口气,心头又恼又气,这愣书呆,是要害死她呀!
那头妫语听到这二字,心中也是狠狠一刺,黑纱覆面下,已紧紧咬住了下唇。倒不是真听不得恶言,只是……昏君?她到底哪里昏了?竟让这样一个书呆子来骂!
孙预也听得皱眉,当下便起身走了过去,瞅那书呆子几眼,坐于一边,“令尊是夷州大儒赖晌?”
“唔?你知道家父?”那书呆抬起一双泪眼,朦胧里,也瞧不清什么。
“令尊大名,自是家喻户晓。”孙预也斟了盅酒,慢慢啜饮,发觉这‘玉樨’倒的确甘冽清口,虽味儿稍带甜味,但极是爽口,不由多喝了几口。“斩令尊的是当时的知州万俟晚明。”
“这狗贼!该受凌迟处死!招贤他不应,反是杀贤!”
孙预朝他瞅了眼,拍拍他肩,示意他不要激动,再道,“当时先皇拿下他,也曾动意要斩他,可后来仍是未斩,你以为是先皇昏庸?”
“难道不是!枉杀贤良!出尔反尔!这不是……”
“那万俟晚明曾有自辩,自呈无罪。”孙预阻却他想打断的怒斥,继续道,“他说:‘臣奉圣令,广招才俊,野有贤士,臣慕名诚招之者三,不得。其人不臣天 下,是弃民也。召之三而不至,是逆民也。臣以为不宜因之而遂其清名,倘一国效之以得名,复谁与为君子乎?’,赖先生腹有经纶,自当明白此话用心。”
那书呆红了双目,只是憋着一股气,直到把脖子也憋红了,他才迸出一句,“那他也不该草菅人命,说斩就斩!碧落有法,死囚亦宜上审刑部,经五审方能核准。人命关天!他岂能说斩就斩!可怜家父他……”
孙预默了会,复道:“你可知那万俟晚明在哪儿?”
“他调去了边关!”
“那你可知他在边关做了些什么?”孙预忽然严肃起来,“这个你的杀父仇人,这个你口口声声骂道的狗贼,曾在纪州横山堡力挫匈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