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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还得找个行家来相相!”她回过身,冲着大开的厢房门口喊了声,“钱二,你去瞅瞅,那两位贵客在不在园子里?如果在,请他们移步过来瞧瞧。”
“是。”钱二木桩子一样的身板立时在廊柱子下消失。
见人去了,杜叙便笑眯眯地朝商贾道:“王老板,咱们先喝着擂茶等等,那两位是见惯了宝物的,当能识货。”
“呵呵,杜老板赏茶喝,王某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叙拍拍手,外间的侍从便奉上了两只擂钵,钵内盛着已拾掇好的‘擂茶脚子’。侍从拎着壶沸水将之冲了,再端了些‘茶配’上来,就退出去了。
是平江以北的习俗,商贾自是熟稔,瞧一眼、嗅一嗅、尝一口便能分出档次。这擂茶显然还加了几味元参、石斛、甘草,算是上品了。而‘茶配’虽是简单,但也 颇有名目,什么素务斋的双润糕、南河坊的米香、靖油楼的枕头饼,都是食中精品,看来她亦有些心动。商贾笑着喝茶,暗里将价又抬高了三成。
茶过三巡,方才走的木桩子随从便引着两人入了厢房。商贾好奇地打量,不知是什么贵客,竟让杜叙倚重至此?
一男一女,看似夫妻。啧,不过两个年轻人!商贾撇了撇嘴,然看第二眼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那女的头戴着覆纱斗笠,瞧不清面貌,但浑身上下总有一股说 清的气度在,较之他所见过的官夫人更为清傲,即便她只是静静地立在一边。而那男的,商贾偷偷瞥过去一眼,人中龙凤!也没见端什么架子,就已是一身气派,夺 人之目,好似只要站在那儿,便会有旁人趋附上前寒喧一样。定是非官即贵了!真真是两位贵客!
就见杜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啊!劳动二位大驾,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找遍了整个碧落,只怕也寻不出比二位更好的眼力来了,所以才……”
孙预朝她一笑,率先扶了覆着黑纱的妫语往旁坐了,才回道,“既是来了,自不必说客套话。”说着,他朝一方圆桌上掠过一眼,俊目微微一顿,“这倒是个精细物儿!”
“哦?精细?倒说说看!”杜叙拉了张凳子坐于一边。
孙预拿起一件儿细细瞧了,“这是漆线雕吧?所闻是平州名物呵!唔,这个……可是叩问髑髅知生处的典?”
“啊!这位公子可真是好学识!好眼力!”商贾连忙讨好地上前,“这可是漆线雕中的精品,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物儿!”
“前朝?”妫语忽然插了句,“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眼熟?”那商贾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以为是几个没见识的,锷挥梢怖淞耍澳钦馕还笕丝烧媸枪蟛豢裳粤耍≌饪墒浅⑸瞎钡耐铮皇悄歉鍪悄柑ィ飧鍪亲犹ィ ?
“哦?子母胎?”妫语挑眉,顺手也拿起了一个细细瞧着。倒的确是眼熟,想来可能真是在贡品中见过了。
“这是前朝什么时候的?”孙预显然也来了兴致,倒对那商贾不敬之辞满不在乎。
“正是隆丰年间的,您看,底座还烙了字的!”那商贾热心地翻过来指给孙预看。
这不瞧倒还好,一瞧之下,孙预与妫语二人同时一笑,放下了漆线雕。孙预朝商贾瞧了眼,对着杜叙道:“杜老板,这套十二佛雕,若论精致,的确不错。但要论是古董,可就不值那个价了。”
“哎哎!您这位爷怎么这般说话?我这件可是宝贝中的宝贝,您不识货不要紧,可也不能诋毁它呀!”商贾一见这般说话,不由慌了,忙想将东西收起来拿回去,却叫杜叙一阻。
“哎?王老板,我们可是两家互有生意来往的,您的绸庄虽不小,可半数财源也仰赖于我家的海运,这种坑蒙拐骗的事儿,你也好意思冲着老交情下手?”杜叙不放人了。
“哎,杜老板!我王某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干这种事?不怕话说得难听,您这二位贵客,还真没将这宝贝给认出来!”
孙预笑笑,从商贾欲收走的几个佛雕里随手捡出一个来,倒翻指着那底座道:“这倒是的确神似贡品中的那套十二佛本漆线雕,原件儿也的确是隆丰年间的。但你 这件却不是。通晓《大宗史》的人都知道,隆丰帝更化改制,将年号所用之‘年’字也改成了‘载’字,然而改这个的时候,却已是隆丰五年,所以,隆丰五年作 ‘隆丰五载’,而之前,却仍是沿用那个‘年’字。所以嘛,呵呵,你这件儿是个冒品。”
那商贾听得如此有理有据的说法儿,顿时面如土色,又瞅见杜叙这商场上有名的‘狐狸杜’把笑意都敛了,只冷飕飕地盯着他不作声,心下更是慌了。这一急,便 将汗尽数给逼了出来,衬得那油乎乎的脑门更添光亮。“唉!唉!那个该死的赖明峰!竟然作死地骗我!……呵呵,杜老板,我可真不知道!原先那赖明峰给我这物 儿的时候还吹得跟真的似的,谁想到居然是个冒品!唉!都怪我王喜重没眼力,没见识,还落了您杜老板的嫌,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他连连哈腰作歉,见杜叙冷着脸不说话,忙又转向孙预与妫语,“啊,二位真是神眼!只瞅了瞅就把这破烂物儿给瞧出病来!给我指了明!真是我王喜重生平仅见!二位好眼力!好眼力!”
正打着圆场企图混过去时,杜叙端着脸发话了,“王老板,咱们直肠子直话直说,这物件儿,你说你不知根知底,我也没话讲,只是若不是今儿有我这两位朋友在此,你不还真讹了我一千两黄金了去?”
“哎,杜老板,我王喜重绝不是那样的人!您是大商户,我不过在您手下讨个生活,哪还敢讹您的钱?我这不也是……”
“好了!此事咱们就到此为止,什么都别说了!”杜叙由一方匣子里抽出一张契书,朝商贾晃了晃,“王老板,您那绸庄上次借贷的二十万两,可已宽出一个月的期限了!若还不出,这利息总也不能不付。我的帐房可催得紧。”
“呃,杜,杜老板,我这……我这不是……呵呵,近些日子绸庄里有些紧,是否请杜老板再宽待几日?”商贾肥硕的手在听了这话后,更是频频地擦汗。
“哎,公事可得公办。王老板也知道,咱们行里有行规,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杜叙端着茶呷了口,只管瞅着那十二个佛本漆线雕说话。
那商贾最是会看人眼色,见杜叙对这几个小佛人有点意思,当即咬牙道:“杜老板,您看这样成不?这十二个佛本漆线雕,劳您眼点出了破绽,我王喜重本就感激 万分!虽说是个冒品,但毕竟工艺还算看得过眼,您若不嫌弃,就当我王喜重孝敬您的!那笔款子的利息,我再过几日定将悉数奉上,不叫杜老板为难。您看这样如 何?”
“将这些送我?”杜叙挑了挑眉,面上故意颇露些踌躇,“可是那借贷之事,咱也有规矩……”
“万请杜老板先担待些日子,我几日后定会悉数奉还,一分不少!”那商贾只差没跪下来求她了。
“唉!瞧着王老板几年来的信誉,我杜叙又岂不知你的为人?也罢!这点利银,我就先出私银给你垫着,先在这立个字据,你几日后调过头来,再还与我吧!” 见那人如此说话,杜叙便是再也不瞧那东西一眼,只长吁短叹了几声,才勉强答应下来。那商贾自然连连称谢,立时写下所欠的字据,将那套佛本漆线雕小心在锦盒 里盛好,放于桌上,再又谢了一回方才离去。
直到他远远地去了,杜叙方才笑嘻嘻地回过身来将那锦盒打开,又细细瞅了半天,才冲孙预与妫语二人道:“此番可真是要谢谢二位了!若不是你们,还真叫那老泥鳅给讹去了!”
“这番,我们可也瞧清了你的讹诈功夫了!”妫语淡淡一笑,朝那锦盒瞅了眼,“光凭这工艺也值那个价了!”
“呵呵,能白拿又何必枉花银子呢?”杜叙将那锦盒收好,忽然容色一正,朝两人道,“两位既然已打定主意要在江湖行走,可身无常财的,也不方便,不知二位可有过什么打算?”
妫语抿唇笑了下,眼底流过一抹别有深意的光,只是隔着黑纱并瞧不见,“我自然是靠着他吃饭了。”
孙预瞅她一眼,将她那双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我虽身卸摄政王一职,但也是皇上封的王,自有俸禄,不算身无常财。”
“可瞧两位的打算,似有意行走江湖,这盘缠可所费不赀啊!”杜叙顿了顿,见二人俱不说话,便继续道,“不知二位可有意入股?”
入股?孙预与妫语换过一眼,“以什么入股?占多少?”一入股自是担负了整个商号营利的一分责,依孙预在朝中的威望,依妫语旧有的才识,这二人加起来能对商号的未来产生何等效用,各自都明了几分。孙预并不是很想,然而,杜叙说得有理。
“就以方才的一千两黄金翻倍入股,如何?”
孙预于商家事并不很清楚,两千两黄金,按市价便是两万纹银,这数目不算小,然而入股又能占到几成?
孙预不是很晓得杜叙的商号,但妫语却已有一定的了解,她当下微微一皱眉,沉吟了会儿,才道,“以元桐官盐常股的三成入股,你开个价吧,能在商号里占到几成?”
“呃,元桐的官盐常股?”杜叙咂了咂舌头,真有些踌躇起来。果然是个狠价!在此人面前,便宜还真不好赚!她默默盘算,让此二人入股,不但对于朝廷动向, 更对各地民政长于预测,这在商机上很为可观,然而就这么白白给出,她又觉得不甘。盘算良久,她终于咬牙道:“百中之五!不能再多了!”
“好!立下字据吧!”妫语也相当爽快。
孙预微一怔愣,以元桐官盐常股入股,这倒是个大数目,以每年的三成利来算,是笔极大的数目啊!可是,毕竟己方什么也没投入,这叱咤商场,号称‘狐狸杜’ 的当家老板岂会甘心让他们空头地以三成利作本金?他是不太知晓商务,但只看表面也知道这价码,妫语开得有多高了。何以杜叙最后真的给答应下来了?
元桐?难道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