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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晓那一阵气得把他直接踢出兄弟连。
后来,听说他还追随妻子去了她家乡定居,尽管是邻近城市,但跟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愣了愣神,我脑子有点浆糊。
该不该承认记得他?还是索性一并“忘记”?
“啧……这些鸟人,我大老远赶来都到了,他们还没一个影儿。”
就在我一转念间,沈帅已经自说自话地进了屋,把老婆先让到沙发上。
“仲林,有喝的没有?”
我一咬牙,算了,反正我也是“选择性失忆”。
“有,你等会儿。”我从冰箱拿了两罐饮料给他们,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沈帅,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嘿,还不是丁晓发的邪风……”
沈帅话音未落,敲门声又响了。
门一开,张伟和老贾带着好几个眉开眼笑的家伙,站满了楼道口,都是从前走得最近的兄弟。
为首那两张大脸尴尬地笑:
“仲林……你,打算认得我们么?”
张伟还自以为聪明地猛眨他那对牛眼,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滚进来,胡说什么!”
第三次有人敲门,我打开,叹了口气:
“何亭,我记得你,进来吧。”
小屋子前所未有地塞满了人,俨然在开同学会。
敬烟的敬烟、递名片的递名片,恭维沈大嫂跟何师妹美貌的、要吃要喝的、关心我精神状态的……不一而足。
冰箱顷刻空了,连我在厨房剩的热面汤都被人翻出来分掉。
第四次,我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们都到了,说吧,你什么意思?”
门外,丁晓一身休闲打扮,笑得淡定自如:
“走,我们到学校去。”
“你肯定我会去?”
我没有把他往屋里让,也没有迈步跟他走。
“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都看了吗?”他眯起眼睛。
“唔,看了。”
“足够证明我们的关系了吗?”
“……足够。”
身后,满屋的欢声笑语已经静了下来。
“既然事实证明,我不是陌生人。”他把手撑在门边,逼近我,旁若无人,“你也承认这一点,但却一直没有给我回馈任何信息,也就是说,你看完那些东西,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我咬着牙说。
“那么,以你目前的状况,正常的想法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努力,把失落的那部分记忆找回来,而不是继续拒绝接触我。”不慌不忙,感觉就像是谈判桌上的语调,“这是常理。”
他微微低头,不容置疑的目光锁定了我,唇边,渐渐浮现一个隐约的笑容。
近乎狂妄的自信和压迫力——昔日那个飞扬跋扈的丁老大,回来了。
“既然我的大脑自动选择忘记你,那就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既然不是好事,为什么还要想起来,我又没有自虐倾向。”我沉默了几秒,才冷淡地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和伤害,只要你想起来,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向你道歉,求你原谅,行不行?”丁晓声音陡然放柔,自嘲地笑了笑,低低嘟囔一句,“MD,这辈子真的就数向你道歉次数最多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这家伙索性另一只手也撑到门上,几乎把我夹在他和门板之间,毫不放松地,继续逼我和他对视:
“仲林,别犟了。给我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好一会儿之后,我的视线才狼狈地从他脸上移开,转向屋内——
那边静得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除了喜上眉梢的何亭,其他人全部都已经石化。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学校,居然还能蒙过保安以为我们是学生。
这件事让大家都窃喜了好一阵,尤其是队伍里的两位女士。
进了校园,好几个兄弟立刻分散不知到了哪儿去,丁晓则带着我和张伟、何亭、沈帅夫妇溜进一个大阶梯教室纳凉。
“我们先等会儿吧。唔,以前在这儿上过不少课,还是老样子。”丁晓打量一下周围,满意地说。
“呵呵呵,上过不少课?是睡过不少觉吧。”沈帅糗他,“这教室冬暖夏凉,你最清楚了。”
“嘿,不比你在这儿干的风流事多,那谁和谁谁,都是你在这儿上大课时把到的吧?都是班花啊。”丁晓邪邪一笑,眼看着沈氏夫妻很快扭做一团。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很快教室里陆陆续续近来不少学生。
开始我们还当是自习的,结果上课铃一响,商学院著名的魔鬼老教授走了进来。
“溜吧,老大?”张伟说。
“算了,懒得动。”丁晓趴在桌上,打了个呵欠。
反正这是个上大课的教室,来的不止是一班的学生,老教授又不点名,我们只要老实点,混在其中还是“安全”的。
“NND就是这老头,当年当了我一门课……”张伟百无聊赖,开始向何亭痛诉革命家史。
沈帅两人忙于“家事”,也是指望不上的,我想了想,只好转头问丁晓:
“你让其他人干什么去了?”
“买东西。”
“买什么?”
“吃的喝的,一些杂七杂八的,等下你就知道了。”丁晓笑笑,“对了,好象你以前在这间教室采访过我。”
“……是吗?”
“校报上那篇东西,亏你写得出来,呵呵。”
我大窘,别开眼神,突然发现前排有好几个女生正在偷看我们。
似乎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不久,一个小纸团传了过来。
“你们是丁晓和仲林吗?”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让人大吃一惊的话。
丁晓就着我的手上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那几个女生,突然笑了:
“是她们。”
“你认识?”我疑惑,她们至少比我们低七八届,这也能认识?
丁晓只笑不语。
“老大真是老少皆宜……哦不,老少通吃。”张伟谄媚地凑过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何亭当即狠狠掐了他一把。
又一个纸团丢过来。
“哈哈,你是丁晓!那天到我们学院资料室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关于‘仲林’的东西都抱走的人就是你!后来老师还让我们收拾残局,嘿嘿,我们已经把你俩的底细都查清了!”
“你跑到学院资料室翻我的存档?”我瞪大眼睛。
丁晓一愣之下,劈手把纸条抢走,有点咬牙切齿地塞进口袋里。
本来笑嘻嘻的女生们显然在他的杀人目光下打了个冷战,都乖乖转回头去。
“何止商学院,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骚扰了一遍!家里跟你们有关的纪念品都让这家伙给挤光了。”沈帅百忙中插了句。
我斜了丁晓一眼,他居然脸红了。
“嘿,我连存在电脑里的私人照片都被他检查过了……”张伟兴奋的语气堪称落井下石。
“嘴动得很勤的那位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我一个问题。”老教授的声音悠然越过教室上空,“对,就是那位胖的,别东张西望了,就是你。”
“靠……什么世道!”张伟欲哭无泪,“这老头上辈子一定跟我有仇!”
我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和大家一起看着张伟吃瘪。
时光在我们身边静静溜走,当中这几年的挣扎、矛盾、奔波劳碌、离离合合,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第27章
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我突然感到这次活动并不令人讨厌。
这个周末天气很好,林荫下草地上的野餐,气氛也非常惬意——尽管我们铺开塑料餐布的地方是学校后山的小林场,吃饱喝足之后,宁静安详的气氛,草木的芳香,叫人舒服得想睡觉。
沈帅领着夫人躲在不知哪棵树后重温浪漫,张伟他们几个,有的闲晃到林子深处去,有的则老实不客气,滚在草地上睡了,包括丁晓。
我跟何亭分着看完一张报纸,就听到他们微微的鼻息,此起彼伏。
“真舒服……我也想睡会儿。”何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靠在树下开始打盹。
这里向来偏僻,是我们这帮人从前的“秘密基地”。
丁晓呼朋唤友,煞费心思搞了这次聚会,内容却轻松温馨得如同一次最普通不过的“春游”。
闲闲地聊天、相互取笑玩闹,吃着校内小店里买来的各种简单粗糙的食物,就像我们许多年前,还是学生的时候,常常逃了课,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样子。
我原来惴惴不安于他们要我在学校里到处指认熟人、寻找旧地,拼命“回忆”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心里一大块石头已经落了地。
趁机端详久违的丁晓的睡容,颀长身躯、穿着旧牛仔裤的两条长腿,坦荡荡舒展在草地上,颜色柔和的T恤使他看起来分外年轻。
上课、逃学、野餐、聚会、兄弟、校园,仿佛真的时光倒流,记忆重现。
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
眉头还皱着一点点,眼睑下面,微微泛出憔悴的颜色。
我定定地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不知不觉,抬起手……
在我的动作因反复犹豫而变僵之前,丁晓翻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把我的手抓住,按在胸口上。
眼也不睁地,就这么躺在我身边,继续睡。
在我手掌之下,他的心脏急促跳动着。
我一动不动。
那心跳渐渐舒缓,平静,规律起来。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把上身后仰,靠着树。
透过零乱的树枝树叶,透过迷漫的云和风,我们头上这一片天空,依然蓝得让人心旷神怡。
树叶沙沙。
一阵阵清澈的风,吹拂我的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