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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调回目光,瞥了他一眼。韦远瑞却也不看他,起身面对着亭外迎风而动的野草,悠悠说道:“我说过,若是天下人都明哲保身了,那么天下怎么办?”
说着,他又回身看向钱谦益,“钱兄,我从来没有背弃自己的初衷。”
他身后是一望无垠的野草地,风吹起他的衣袍,吹乱他的头发。钱谦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豁然开朗,真心实意地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韦远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韦兄固守本心,着实让谦益佩服。”
他说完,又逐渐收敛笑容转过身去。韦远瑞的一番话,更加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鄙,先前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着他。
太阳逐渐下山,韦远瑞看了看天色,终于长叹了一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钱兄一路走好。”
说完,他便对着钱谦益一揖到底。
钱谦益还了礼,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伤感。他睨着韦远瑞道:“若是没有官场上的这些事,你我定然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韦远瑞一愣,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钱兄这话可是还记恨着我算计你?”
钱谦益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韦远瑞又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看着好友一步步走入自己布下的陷阱,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钱谦益摇了摇头,“算了,过去的事情无须再谈。”说着,拿起包袱就要离开。韦远瑞却一把拉住他,笑道:“钱兄是不是忘了问某人的去向?”
钱谦益心中一动,抬眼看着他。
韦远瑞笑道:“就当是愚兄的赔礼,告诉你光光的去处如何?”
钱谦益面上一喜,随即又敛了笑容,看着自己的掌心说道:“她怕是再也不想见我了。”说完,又想起当日他放下的狠话,他的光光怕是伤透心了。
韦远瑞道:“若是事情还有转机呢?”他看着钱谦益猛地抬头,又说,“她临走前,我在她包袱里塞了一封信,只要她识字,就应该知道你的苦心。”
心情瞬间又从谷底升到高空,钱谦益几乎是急切地问他:“快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韦远瑞从他手中抽出袖子,看了看上头的褶皱,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裴家母女俩如今就在你家中等你。”
“我的家中?”钱谦益拧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多谢韦兄!”
说完之后,便与他告别,踏上了回乡的路。
36 曙光
钱谦益日夜兼程往常州老家赶去,路上仍忍不住想着裴光光,想她这会儿说不定正托着腮帮子坐在门槛儿上,眼巴巴地瞪着他呢!
如此一想,他便愈发觉得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回到家中。
因此,到了常州地界儿之后,钱谦益几乎是飞奔着往乡下老家赶去,一路上遇到些长辈熟人,也来不及与人家招呼,只小跑着到了家中。
家里还是他离开前的那副模样,屋外篱笆围成一圈,里头养着几只鸡,屋后种着几垄菜。
钱谦益推门进去,却是没见到想象中的样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屋内一阵轻响,只有自己的老娘亲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慢吞吞地走出来。钱谦益虽心急着见裴光光,但乍一见到许久不见的娘亲,一时也湿润了眼眶,只一撩衣摆,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喊了一声“娘”。
哪知,迎接他的却不是娘亲的嘘寒问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个大嘴巴子。
“畜生,你还有脸回来!”钱母几乎用尽力气抽了他一嘴巴,脸色不善地怒视着他。
钱谦益猛地一惊,捂着脸抬眼瞧着自己老娘,一时竟忘了站起来。他嘴唇嚅动了一番,心道娘亲必定是恼他辞官回乡了,于是说道:“娘,官场如染缸,实在不是久留之处,孩儿辞官只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钱母打断,只听她轻哼一声说道:“你也知道官场是染缸!那你又如何做出那些寡无廉耻之事?!我不指望你高官厚禄加身,只盼你行事不违背道义。可是你呢……自打进京,你又做了什么?!”
钱谦益闻言一愣,知她定是晓得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了。他看着娘亲半白的头发,忽然觉得无比愧疚,正想开口说话,却又被钱母打断。
“蝇营狗苟贪妄欲,人猿如何再作揖?!”
钱母说完之后,又愤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道:“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是我教子无妨,我愧对你死去的爹。”
钱谦益再没了刚来时的轻松愉快,胸口一时被满腔悔恨懊恼阻塞,堵得他喘不上气。他看着娘亲进屋的背影,也顾不上问裴家母女的去向,只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娘亲,孩儿知错了。从今之后,定当严守礼义廉耻,必不会枉读圣贤书!”
钱母此时已经走进了屋里,听到他这番话,脚步不由稍稍一顿,随即却又继续往里屋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且跪着吧。”
钱谦益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满心想着博得老太太原谅,硬生生地在屋外跪了一宿。直到东方泛了鱼肚白,身上的衣裳被露水沾湿,又慢慢被阳光烘干,这才又见到自己娘亲从屋中出来。
钱谦益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嘴唇泛白,面容憔悴地瞧着他的娘亲,低声道:“娘,孩儿真的知错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要命,不由咽了几口唾沫。
钱母眼瞳缩了一缩,一口气提上来,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双唇一动却又立时板了脸孔,说道:“还跪着做什么,进来吧。”
钱谦益如蒙大赦,踉跄着起身跟随钱母进屋。屋里,钱母已经倒了一杯茶,又从锅里捞出煮好的面,放在他面前。
钱谦益捧着碗吃了两口,又看向钱母,思虑了一番才问道:“娘,你是怎么知道京城发生的事的?”
钱母这时正端着盆子要去外面浇菜,听他问起,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你裴大娘说的,”说完,她又看了他一眼,道,“你当你出门在外,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了?”
钱谦益连连摆手,又好言哄了钱母一番,让她一脸笑容地出门了。待到娘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钱谦益这才拍拍额头坐下来,心道:这未来岳母着实不好伺候啊。
如此一想,又猛地想起他回家这一天一夜,也不见裴家母女踪影,便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直到钱母回了屋,他才连忙扶着她坐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可是见过她们了?”
钱母瞥了他一眼,钱谦益转开目光,假装去收拾碗筷。钱母于是轻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没见过,我又从哪里知道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儿?”
钱谦益撩袖子洗完,一听到这句话,便觉得浸在凉水里的双手开始发烫,这种热度一直传到他脖子根儿。他讪讪地缩了缩脑袋,又厚着脸皮道:“娘,那她们人呢?”
钱母这会儿哼得更重了,走到窗口去织布,把织机弄得啪啪响,又说道:“你把人家姑娘坑得那么惨,还指望着人家在这儿等着你?”
这句话像是打在钱谦益心上,他动了动唇,脸色晦暗地垂下头去,到底不敢再说话了。
钱母见他安静下来,抽空抬头瞧了他一眼,又说:“光光是个好姑娘,就是她娘亲不好惹,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把她找回来。”
钱谦益一愣,复又扭头看她,不可置信地说道:“娘,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她们的去向……?”
钱母垂头忙着手中的活,眼风也不扫一个,只说道:“我只知道她们娘俩回了越州老家。”
“越州……”钱谦益喃喃重复,略一细想,心中便立即明朗起来。越州可不就紧挨着常州么!
笑容爬上嘴角,钱谦益努力压抑着心中喜悦,一本正经地看向钱母道:“娘,既然知道了她们的去向,孩儿便可安心陪伴着娘亲了。”
钱母穿着梭子,哼了一声道:“得了,还是把媳妇儿追回来要紧,我也没七老八十,还用不着你伺候。”
钱谦益心里欢喜,脸上却是无奈的笑容,只道:“娘——”
“我可听你裴大娘说了,她急着要给女儿指户人家呢!”钱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钱谦益心里一惊,握了握拳,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又试探着说道:“娘,不出三个月,孩儿必定把媳妇儿追回来,如何?”
钱母嘴角一弯,只说道:“行了,早些动身吧。”
钱谦益心头一热,一跪到地,沉声说道:“多谢娘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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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可说是披星戴月跑到越州,一番打听之后,就去了自己娘亲所说的落霞县。
钱谦益想着娘亲只知道裴家母女的老家在落霞县里,却也不知道是几千户人家中的哪一户,因此只得靠他一步步打听。却不想,这一打听才得知,县里竟是有几百户姓裴的人家,而要找到裴家母女便如同海里捞针一般艰难。
钱谦益租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所幸这县里物价不高,他身上所带盘缠还能维持不少日子。
这日,钱谦益又去县中心的茶馆儿坐着,这里宾客往来,三教九流聚集,正是打听事情的好去处。
这儿的掌柜是个热心肠的,一早知道他千里迢迢过来找娘子,便被他的痴心感动,时常免他茶钱,并帮他留心着来往的人。
时掌柜的刚亲自送上一壶茶,又询问了他一些近况,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门口小二又惊又喜地高呼起来,“哟,是裴老爷来了,快里边儿请!”
钱谦益如今对“裴”字极为敏感,一听到这句话便立即转身向门口看去,只见那边进来个穿金戴银,一身富态的老头儿。
他不由啧了一声,对那人的品位极为鄙视。一时又见掌柜的红光满面,正要躬身迎上去,便拉住他问道:“那人是谁,为何你们见了他都高兴成这样?”
他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