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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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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堪笑聪明崔俊臣,也应落难一时浑。
  既然因画能追盗,何不寻他题画人?

  元来高公有心,只将画是顾阿秀施在尼院的说与俊臣知道,并不曾提起题画的人就在院中为尼。所以俊臣但得知盗情,因画败露,妻子却无查处,竟不知只在画上,可以跟寻得出来的。当时俊臣恸哭已罢,想道:“既有敕牒,还可赴任。若现稽迟,便恐另补有人,到不得地方了。妻子既不见,留连于此无益。”请高公出来拜谢了,他就把要去赴任的意思说了。高公道:“赴任是美事,但足下青年无偶,岂可独去?待老夫与足下做个媒人,娶了一房孺人,然后夫妻同往也未为迟。”俊臣含泪答道:“糟糠之妻同居贫贱多时,今遭此大难,流落他方,存亡未卜。然据着芙蓉屏上尚及题词,料然还在此方。今欲留此寻访,恐事体渺茫,稽迟岁月,到任不得了。愚意且单身到彼,差人来高揭榜文,四处追探,拙妇是认得字的。传将开去,他闻得了,必能自出。除非忧疑惊恐,不在世上了。万一天地垂怜,尚然留在,还指望伉俪重谐。英感明公恩德,虽死不忘,若别娶之言,非所愿闻。”高公听他说得可怜,晓得他别无异心,也自凄然道:“足下高谊如此,天意必然相佑,终有完全之日。吾安敢强逼?只是相与这几时,容老夫少尽薄设奉饯,然后起程。”

  次日开宴饯行,邀请郡中门生、故吏、各官与一时名土毕集,俱来奉陪崔县尉。酒过数巡,高公举杯告众人道:“老夫今日为崔县尉了今生缘。”众人都不晓其意,连崔俊臣也一时未解,只见高公命传呼后堂:“请夫人打发慧圆出来!”俊臣惊得目呆,只道高公要把甚么女人强他纳娶,故设此宴,说此话,也有些着急了。梦里也不晓得他妻子叫得甚么慧圆!当时夫人已知高公意思,把崔县尉在馆内多时,已获了强盗,问了罪名,追出敕牒,今日饯行赴任,特请你到堂厮认团圆,逐项逐节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氏如梦方醒,不胜感激。先谢了夫人,走出堂前来。此时王氏发已半长,照旧妆饰。崔县尉一见,乃是自家妻子,惊得如醉里梦里。高公笑道:“老夫原说道与足下为媒,这可做得着么?”崔县尉与王氏相持大恸,说道:“自料今生死别了,谁知在此,却得相见?”

  座客见此光景,尽有不晓得详悉的,向高公请问根由。高公便叫书僮去书房里取出芙蓉屏来,对众人道:“列位要知此事,须看此屏。”众人争先来看,却是一画一题。看的看,念的念,却不明白这个缘故。高公道:“好教列位得知,只这幅画,便是崔县尉夫妻一段大姻缘。这画即是崔县尉所画,这词即是崔孺人所题。他夫妻赴任到此,为船上所劫。崔孺人脱逃于尼院出家,遇人来施此画,认出是船中之物,故题此词。后来此画却入老夫之手。遇着崔县尉到来,又认出是孺人之笔。老夫暗地着人细细问出根由,乃知孺人在尼院,叫老妻接将家来住着。密行访缉,备得大盗踪迹。托了薛御史究出此事,强盗俱已伏罪。崔县尉与孺人在家下各有半年多,只道失散在那里,竟不知同在一处多时了。老夫一向隐忍,不通他两人知道,只为崔孺人头发未长,崔县尉敕牒未获,不知事体如何,两人心事如何?不欲造次漏泄。今罪人既得,试他义夫节妇,两下心坚,今日特地与他团圆这段姻缘,故此方才说替他了今生缘。即是崔孺人词中之句,方才说,‘请慧圆’,乃是崔孺人尼院中所改之字,特地使崔君与诸公不解,为今日酒间一笑耳。”崔俊臣与王氏听罢,两个哭拜高公,连在坐之人无不下泪,称叹高公盛德古今罕有。王氏自到里面去拜谢夫人了。高公重入座席,与众客尽欢而散。是夜特开别院,叫两个养娘伏侍王氏与崔县尉在内安歇。

  明日,高公晓得崔俊臣没人伏待,赠他一奴一婢,又赠他好些盘缠,当日就道。他夫妻两个感念厚恩,不忍分别,大哭而行。王氏又同丈夫到尼院中来,院主及一院之人见他许久下来,忽又改妆,个个惊异。王氏备细说了遇合缘故,并谢院主看待厚恩。院主方才晓得顾阿秀劫掠是真,前日王氏所言妻妾不相容,乃是一时掩饰之词。院中人个个与他相好的,多不舍得他去。事出无奈,各各含泪而别,夫妻两个同到永嘉去了。待永嘉任满回来,重过苏州,差人问候高公,要进来拜谒。谁知高公与夫人俱已薨逝,殡葬已毕了。崔俊臣同王氏大哭,如丧了亲生父母一般。问到他墓下,拜奠了,就请旧日尼院中各众在墓前建起水陆道场三昼夜,以报大恩。王氏还不忘经典,自家也在里头持诵。事毕,同众尼再到院中。崔俊臣出宦资厚赠了院主。王氏又念昔日朝夜祷祈观世音暗中保佑,幸得如愿,夫妇重谐,出白金十两,留在院主处,为烧香点烛之费。不忍忘院中光景,立心自此长斋念观音不辍,以终其身。当下别过众尼,自到真州宁家,另日赴京补官,这是后事,不必再题。

  此本话文,高公之德,崔尉之谊,王氏之节,皆是难得的事。各人存了好心,所以天意周全,好人相逢。毕竟冤仇尽报,夫妇重完,此可为世人之劝。诗云:
  王氏藏身有远图,间关到底得逢夫。
  舟人妄想能同志,一月空将新妇呼。
  又诗云:
  芙蓉本似美人妆,何意飘零在路旁?
  画笔词锋能巧合,相逢犹自墨痕香。
  又有一道赞叹御史大夫高公云:
  高公德谊薄云天,能结今生未了缘。
  不使初时轻逗漏,致令到底得团圆。
  芙蓉画出原双蒂,萍藻浮来亦共联。
  可惜白杨堪作柱,空教洒泪及黄泉。                                              




                          
  第三十八卷 赵县君乔进黄柑子



  诗云:
  睹色相悦人之情,个中原有真缘分。
  只因无假不成真,就里藏机不可问。
  少年卤莽浪贪淫,等闲踹入风流阵。
  馒头不吃惹身膻,世俗传名扎火囤。
  大凡世上男贪女爱,谓之风情。只这两个字,害的人也不浅,送的人也不少。其间又有奸诈之徒,就在这些贪爱上面,想出个奇巧题目来,做自家妻子不着,装成圈套,引诱良家子弟,诈他一个小富贵,谓之“扎火囤”。若不是识破机关,硬浪的郎君十个着了九个道儿。

  记得有个京师人靠着老婆吃饭的,其妻涂脂抹粉,惯卖风情,挑逗那富家郎君。到得上了手的,约会其夫,只做撞着,要杀要剐,直等出财买命,魇足方休,被他弄得也不止一个了。有一个泼皮子弟深知他行径,佯为不晓,故意来缠。其妻与了他些甜头,勾引他上手,正在床里作乐,其夫打将进来。别个着了忙的,定是跳下床来,寻躲避去处,怎知这个人不慌不忙,且把他妻子搂抱得紧紧的,不放一些宽松,伏在肚皮上大言道:“不要嚷乱!等我完了事再讲。”其妻杀猪也似喊起来,乱颠乱推,只是不下来。其夫进了门,揎起帐子,喊道:“干得好事!要杀!要杀!”将着刀背放在颈子上,捩了一捩,却不下手。泼皮道:“不必作腔,要杀就请杀。小子固然不当,也是令正约了来的。死便死做一处,做鬼也风流,终不然独杀我一个不成?”其夫果然不敢动手,放下刀子,拿起一个大杆杖来,喝道:“权寄颗驴头在颈上,我且痛打一回。”一下子打来,那泼皮溜撒,急把其妻番过来,早在臀脊上受了一杖。其妻又喊道:“是我,是我!不要错打了!”泼皮道:“打也不错,也该受一枚儿。”其夫假势头已过,早已发作不出了。泼皮道:“老兄放下性子,小子是个中人,我与你熟商量。你要两人齐杀,你嫂子是摇钱树,料不舍得。若抛得到官,只是和奸,这番打破机关,你那营生弄不成了。不如你舍着嫂子与我往来,我公道使些钱钞,帮你买煤买米。若要扎火囤,别寻个主儿弄弄,靠我不着的。”其夫见说出海底眼,无计可奈,没些收场,只得住了手,倒缩了出去。泼皮起来,从容穿了衣服,对着妇人叫声”聒噪”,摇摇摆摆竟自去了。正是:
  强中更有强中手,得便宜处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多是娇嫩出身,谁有此泼皮胆气、泼皮手段!所以着了道儿。宋时向大理的衙内向士肃,出外拜客,唤两个院长相随到军将桥,遇个妇人,鬓发蓬松,涕泣而来。一个武夫,着青紵丝袍,状如将官,带剑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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