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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君当日从江宁侯府回来和蓝嬷嬷又说起锦瑟的事来,不想却被柳老先生给听到了,如今柳老先生当众排揎起廖书敏来,廖书敏瞬间便也和锦瑟一般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廖书晴和廖书香见锦瑟和廖书敏皆窘,便掩着袖子偷笑,谁知柳老先生转瞬便又夸起了她们,直夸地两人也红着脸低了头,这才罢了。
锦瑟没想到西柳先生名声在外,又年近杖朝之年,竟然是这样一个随和又有些为老不尊的老顽童,一时倒有些微愣。而柳老先生已瞧向了文青,许他难得的慈爱皆是对姑娘们而言,瞧向文青时已神情端肃。
文青见柳老先生望来,忙又重新躬身作揖,柳老先生问了他几句学问上的事他都从容不迫地一一做了回答,态度恭谦有礼,却并不拘谨,末了只说近来正在拜读柳老先生的《通鉴纪事本末》,颇有几分得益,柳老先生却只摸着胡须点了点头,却并未接他的话,也未赞赏于他。
文青心中颇感失望,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见西柳先生端了茶不再多问,便又恭敬地坐了回去。锦瑟也瞧不出西柳先生是何意,对文青印象如何,本能瞧向萧蕴,萧蕴便有所觉地回望向她,也如锦瑟方才一般清越的面上扬起笑意冲她眨了眨眼睛。
他的气质本风清霁月,温润如玉的,做这般小女儿之态极不搭调,锦瑟明了他的意思,心中一喜,又被他的模样逗的莞尔一笑,抿唇低头却见一旁坐着的廖书香正探究地瞧着她,一双眸子晶亮地闪啊闪的,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看过去偏又眨巴着眼睛转开了头。
一番热闹,蓝嬷嬷已令丫鬟取来玉碗给柳克庸和萧蕴分别盛了一份白玉蜜梨糕,两人尝过也皆言好。萧蕴用罢将那玉碗放下,这才笑着道:“梨原便可入药,能生津润燥,清热化痰,治伤津烦渴、肺热咳嗽、咯血、反胃等症,这蜜梨糕中所加几样中药也皆是生津清热,润肺止渴的良药,这蜜梨糕师母是当多用,于病情是有极大益处的。”
方才蓝嬷嬷也说过这话,可她的话自然没有萧蕴的话管用,萧蕴是通医术的,这事柳老先生等人当然知晓,如今听他也赞好,柳老先生便高兴地瞧着锦瑟直点头,柳老太君也再次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用心了。”
众人又说笑一刻,柳老太君见萧蕴手中一直握着一卷纸稿少不得问了一句,萧蕴这才将那卷残页交给丫鬟示意其拿给柳老太君,一面道:“此乃学生偶然得到的,是明时《太平记》的残稿,学生试过将其谱全,无奈学生只擅洞箫和箜篌,琴艺却只平平,而这《太平记》却是洞箫和琴共奏,故而学生尝试多次都未能将其补全,念着师母您两者皆擅,便将残谱拿来望师母能续此佳曲以传后世。”
柳老太君闻言面露惊喜,那《太平记》名传久矣,讲述的是明初开朝皇帝战九州而创盛世的故事,可惜因后世战乱纷繁,使得好些诗篇曲稿也未曾流传下来,如今听闻此曲稿竟是太平记,柳老太君忙招手令丫鬟将曲谱拿来,她翻开那残稿瞧了半响,单只看那琴谱部分,便觉出与众不同来,曲调激昂,分明有股慷慨大气,宏伟之感,只可惜多处破损已然不能连贯成曲。可若然能将其续接,其曲恢弘悠扬可想而知。
柳老太君不觉叹了一声,道:“师母如今身子这般,只坐一阵便感吃力,大汗淋漓,哪里还能操琴鼓箫,这曲稿只怕到了师母这里也难成音,倒平白耽搁了……可惜了这样的好曲,此时难闻。”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免失了笑语,柳老先生正欲劝慰,却闻一个清脆如莺的声音道:“不知老太君可否将曲稿予我表妹一看,表妹是极擅琴艺的,萧公子又擅箫,说不定他们两人共同来续此曲,今日老太君便能听到这好曲呢。”
柳老太君闻声望去,正见廖书香推着锦瑟。锦瑟也没想到廖书香会有此举,闻言正瞪着她惊诧,廖书香却冲她眨眼,一副促狭模样,锦瑟转念想起方才她目光古怪盯着自己瞧的事来,当即哭笑不得,又种抚额的冲动。
她见柳老太君等人皆望了过来,本是欲做推辞的,可瞧见柳老太君目光中含着期待之情,心中也着实对那太平曲好奇,便抿了抿唇站起身来,道:“小女闻此太平记久矣,心向往之,不知老太君可否容小女瞧一瞧那曲稿?”
一百三七章
锦瑟言罢柳老太君便忙令蓝嬷嬷将曲谱拿给她,锦瑟接过,却见那曲谱果真有许多地方都已残损不全,那残页的旁边又被缀上了新的素笺,上头有些残损的萧曲已用新墨补上,显是萧蕴早先试着补齐过。
锦瑟早便听闻过萧蕴的字千金难买,如今尚未细瞧曲谱,便倒被那素笺上一手漂亮的楷书引了注意力,只见那字笔力险峻,用笔固劲有力,使转如环,天质流畅,一气呵成,字体竟是极为深厚回劲的。
锦瑟瞧萧蕴的气质只以为他的字当秀朗细挺,却不想竟是如此峻严淳和,不觉细细瞧了半响这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曲谱上,片刻便笑着道:“小女愿意勉力一试。”
柳老太君方才见锦瑟要看曲谱,便知廖书香说锦瑟琴艺出众定然不是胡言,如今听锦瑟如此说,自觉她的笑意带着几分从容和自信,将一张清丽的小脸愈发映的出众起来,她瞧着喜欢,便笑着道:“嬷嬷唤人去取我的九霄环佩和紫竹箫来……琴便摆到落梅水榭去吧。”
柳老太君言罢见众人面露忧心,便笑着道:“在屋中闷了这么些天,只觉浑身都是疲乏的,出去透透气儿也能爽利一些,今儿难得高兴,水榭的梅花开的也好,只怕如今不瞧,再两日便过了时节了。”
见柳老太君兴致极高,众人便也不再多劝,蓝嬷嬷下去准备,片刻便进来回禀,众人便一起往柳家的花园中去。柳老太君和柳先生同坐一顶暖轿,廖老太君也乘了轿子由婆子们抬着过去,锦瑟几个却乐得一路游逛赏景,在柳府丫鬟的陪同下慢步过去。
柳老太君的院子便在花园一侧,走过去却也不远,待出了院门,便是花园一角。柳家的花园建造的比房舍更为精美,今日天气又好,万里无云,那花园里自假山障翠中斜插而出的飞檐翘角便如一幅幅剪纸静静地贴在了蔚蓝色的天空中一般,花园中道路两旁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假山异石间小桥流水,布局巧妙,虽是冬日却也觉着绿树蓊郁,不少茶花,梅树,金边瑞香,花朵艳丽,为花园增色繁多。
待到了园子,廖书香便拉了廖书敏几个远远去了,锦瑟用心赏景倒没留意,待发觉时几人已嬉笑着转过一处回廊没了人影,锦瑟忙欲去追,却闻身边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那边过小镜湖,眠丘,多假山景,也是能到落梅水榭的,景色秀丽,却不若遍种奇花异草。”
锦瑟闻言扭头却见萧蕴不知何时已行在她身侧,一袭儒袍,长身玉立,眉目在旷远的天空下愈显朗月风清,锦瑟诧了下,回头去瞧,便见方才缠着萧蕴说话的文青,这会子手中也不知捧了本什么书正落在月洞门后驻足翻瞧着。
文青自到京城,许是学问上被廖家几个哥哥比了下去的缘故,倒愈发懂事上进起来,锦瑟欣慰一笑。
锦瑟原本一路走来,对园子中花草的关注便要多过其它景致,听了萧蕴的话,加之又不见了廖书敏几个的身影便索性不再去追,只沿着小径往前走,笑着道:“早先便听你说老太君喜种花草,这园子中的草木都是老太君种下的吗?”
“多数都是师母早年和家师一起种下的,这些年柳宅无人便请了两位园艺师傅专门照料这些花草,一些特别珍爱的花木当年师母都带到了南方去……”
萧蕴细细和锦瑟说着园中花草之事,又指出几株早年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一同载种的青松给锦瑟看,锦瑟听闻那假山石中穿插而种的青松乃是柳府每添丁之后,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共同而种,又念着西柳先生一生未曾纳妾,所育的四儿一女皆出自柳老太君,传闻两人一生都未曾红过脸,从来相敬相爱,再瞧那五株在明媚的阳光中尽情舒展着枝叶的青松,锦瑟不仅就想到了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一同栽种这青松时那种温馨的场面,似能感受到他们对子女共同的期盼和爱意。
锦瑟不觉驻足,明眸漾起浓浓笑意和羡意来,道:“他们真是一对志趣相投的神仙眷侣……”
萧蕴闻言目光自远处的青松上拉回,低头瞧了眼锦瑟,笑意爬上俊逸的五官,便只道:“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所谓的鸾凤和鸣只怕也不过如此……”
锦瑟只觉萧蕴的语调极低,也不知是那诗词本情浓,还是今日的风太过柔暖,她只感他的声音也似带着一股别样的低柔,似有缠绵的情意。她眸光闪了下,抬头去瞧,却见萧蕴一双眸子正含笑瞧着远方,眉目舒展,散落一片柔光,清明的眸子中竟也有一丝渴求之色。
锦瑟总觉萧蕴这样的人像是一只蛰伏的鹰,志存高远,早晚必将一飞冲天。他身上给予了太多厚望,是在众人的瞩目下成长起来的,即便他一时停止飞翔,驻足于道边风景也是为了养精蓄锐,为了展翅高翔能飞的更远更高。锦瑟总觉萧蕴的感情极内敛,他的世界当是色彩斑斓的,可那色彩却只属于他自己一人,容不下也无需旁人插足。
她没想到萧蕴这样的人也会有这般感情外露之时,也会渴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感情,免不了微微愣了下却也无心探究更多,只不置可否地一笑便转开了眸子。
落梅水榭建在一池碧湖边儿,背依着一片梅林,冬日的湖水清冽无波,映着蓝天美若处子,湖面上飘过几瓣落梅,风过梅花打着旋儿搅碎了水榭落影,钩心斗角。
水榭中早已烧起了炭盆,临近中午,寒气已缓缓驱散,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