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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北平的事就变得很简单,盈香楼本来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做生意的所在,那些傻姑娘们也没有察觉,为了防止被活人们看出破绽,小兰经常换地方,每到一处,都新起一座楼子,带着姑娘们连夜赶路,只说是那位大人物安排好了地方。
飘飘荡荡几十年,山西的偏远小镇被她们逛了个便,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我们,一切都被揭了出来。
听了小兰和柳飘飘讲的故事,女鬼们都哗然了,有的犹自冷哼,有的泫然欲泣,但更多地却是左眼浓浓的迷茫,右眼深深的绝望。
我小声问爷爷:“她说的是真话么?”
“应该是吧?这时候没必要再骗人!”
是么?但柳飘飘的解释也太扯了。
既然小兰知道自己已死,为什么见了钱又如此高兴?而且爷爷掏的民国大钞,难道她看不出来?从民国到现在有几十年,其他女鬼也从来不怀疑自己为什么不老去?
我还没来的及问这些问题,面皮感觉有些发疼,一道冷冷的眼光射在脸上,一直低头没有说话的画堂春终于动了。
第七十章 送别
画堂春开口說的第一句话,就好像不认识我,在面对陌生人:“方航小少爷?”
“叫我方航就行。没有少爷。”
“你一直知道我们是鬼?”
“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为什么我倾心于你,你却三番四次的羞辱我,更作诗要逼我寻死?”画堂春一步步向我走来,眼里含着不解,眉中蹙着迷惑,她捏著我的下巴,很轻佻的说:“说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是嫌我污秽,連喜欢你都不配么?”
“那什么,你听我解释。”双腿不停的颤抖,我急的快哭了:“事情是这样的,我没有嫌弃你,只是想逼死你,不对,我不是要逼死你,只是想用妓女的身份侮辱你,也不对”
“既要侮辱我,又要逼死我,这样对麽?”画堂春在我脸上吹了一口气。好像有千百柄小刀一起割我脸那样疼痛。她伸手揪住我的衣服,一根食指顶在胸前慢慢往里钻:“小少爷。我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好么?”
画堂春的眼神越来越怨毒,这与冰冷不同。冰冷是无情,可怨毒却开始滋生怨氣,一旦她决定怨恨,就必然会化为厉鬼。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却被反手扣住手腕,五根指甲插进皮肤里,鲜血汨汨往外流,我忍着疼痛对她说:“画堂春,你先听我解释,我是想羞辱的你自杀,却并不是要害你,只是想让你投胎,這样当鬼不好,总有一天会不能作人的。”
画堂春歪着脑袋轻笑:“不好么?我做得很快乐!”
“是,你确实快乐,可这种快乐不能持久,”经过一番恐惧,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起码不会语无伦次:“你想啊,你是鬼,既然遇见喜欢的男人也不能在一起,还不能给他生孩子,也不能陪他一起看日出,这样多可怜呐。”
“是挺可怜,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不如就留下来陪我吧,等我把你的精气吸干,你也变成鬼,不就可以天长地久了?”画堂春说的好听,可嘲弄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敢接她的话茬,继续说:“如果你投胎重新做人,就可以相夫教子,甜甜美美的幸福生活,这样不比做鬼强?我师父是个高僧,他可以给你们超度,来世你一定会投在富贵之家,享之不尽的好日子等着你呢!”
画堂春思考了一下,甜美的笑了:“是啊,想想还让人动心呢。”
我惊喜道:“你也这么觉得?那你是答应了?”
画堂春俏生生的说:“答应。”
“好啊,我让师父给你超度。”
“不急,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
画堂春一条胳膊环住我的脖子,手指在我胸口画着圈,她咬着嘴唇浅笑道:“我听说殉情自杀的恋人来生可化并蒂连理,比翼鸳鸯,既然你这么爱我,又对我这么好。”她无比戏谑的说:“咱们就一起投胎去。”
画圈的手指停下了,狠狠顶在胸口,看我面色呆滞,画堂春冷笑:“怎么了?口不对心?不肯跟我双宿双飞么?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
我求饶道:“别,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但你还不是要逼死我?”
“不是我想逼你,是爷爷和师父逼我这么做的。”危急关头,我把看戏的两个老家伙卖了,谁让他俩一晚上尽拿我当挡箭牌,不然画堂春怎么会这样恨我。
“没关系,等你死了,我会杀了他们两个。”
这样的画堂春,应该算是因爱生恨吧?我小小的暗爽了一把,继续求饶:“画堂春姐姐,我们真心为了你们好,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谈一谈呢?”画堂春不屑的哼了一声;她身后的窑姐们七嘴八舌向柳飘飘询问过去的事,柳飘飘详尽的说了,女鬼们忽然间明白自己早已死去,心里的不安,彷徨,孤单,爆发了个完全。
画堂春还要与我纠缠,爷爷却放下雕像,在那一群女鬼的注视下忙碌起来,五乘小声对我说:“成功了,这些女鬼不再滋生怨气,便能说得通道理,你爷爷搭一条阴桥,送亡魂直通地府,只要走上一大半,剩下的几个不足为虑,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只能打杀了她们。”
说的轻巧,看这个样子,画堂春显然就是执迷不悟的其中之一。
盈香楼被一片阴雾包裹着,七八米外就看不清晰,爷爷也不多说话,将白布抛向远处,另一端搭在床上,他取出一个空白的牌位,划开中指在上面写了几个血淋淋的字:盈香楼女鬼之位。然后将牌位放在床上,点起香烛深深鞠躬。
白骨生肉,一点点肉芽从骷髅女鬼的脸上冒了出来,这不是真正的皮肉仅仅是幻象罢了,却说明这些女鬼心中怨气大减,又回到刚死时的心态。
爷爷又从包裹里取出十几个拇指大小的动物模子,分列在白布两边,拿着一个小喇叭滴滴答答,噼噼啪啪的吹了起来,音色无比沙哑,节奏也断断续续说不出的荒凉唏嘘意味,五乘大步上前说:“姑娘们,五殿阎王君上附在我们身上的时间不能长久,现在已经搭了死人桥,如果你们愿意就赶紧去投胎,若是还有心结未解,可以向君上禀明,若是赖在人间不肯走,鸡鸣的时候便取了枷锁拿你们入地狱了。”
阳关道由活人走,死人桥让女鬼行,但这些女鬼骤然间遇见变故,哪有人肯听五乘的老老实实走上白布?一个个都茫然的喃喃:“我们的仇还没报,就这么走了么?”
听到这些话,五乘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今夜的一番折腾,此时的女鬼应该说我们死的冤屈,你们也来陪葬吧。
现在看来,她们虽然心恨,却真的不是愤怨天下活人了。
五乘不再多讲,跟鬼从来说不清道理,人家死咬着一件事,天大地大死人最大。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五乘低头诵经,阵阵篆香清梵如轻烟一般飘渺,却无孔不入的灌进每只耳朵,一种难以明喻的祥和与宁静涌上心头,好像最慈善的女声往脑力灌输着她的博爱与宽容,令人心心向往,不可抑制的想去拥抱这个声音。
一声声轻叹响起,几个容貌不甚出众的女鬼反而最先迈步,极其轻灵虚幻,好像幽灵一样一飘一荡的走向魂床,各取了三根香烛对着牌位鞠躬四次,香烛没有被点燃,可插进香炉里却冒出渺渺青烟,这几个女鬼飘上了白布,慢慢的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爷爷吹喇叭的声音更大了,闭着眼摇头晃脑。
有了她们带头,接连有女鬼上路,我发现一个现象,越是姿色平庸的越容易被经声打动,也许是容貌一般,在盈香楼过的不如意,这辈子反而没有多少留恋。
稀稀拉拉的鬼影消失,最后只留下五个人,画堂春,柳飘飘,小兰,还有彩烛青玉,那三个没有说话,反而是彩烛青玉面色阴沉,小脸蛋铁青着,她们拉手走到我面前,小声弱懦的说:“小少爷,你说要给我们赎身的,不算数了么?”岛尽反划。
我眼角抽搐,怪不得爷爷说不能和鬼有约定,只是安抚她们的假话,报应现在就来了。
我求助的看着五乘,正想拉他袖子,吹喇叭声突兀的终止,爷爷扭头说:“来了?”
五乘道:“不远了。”
“狗,你留下顶着,爷爷先跑!”
一声我草还没出口,爷爷就扔下喇叭与五乘并肩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
两个老家伙像是受惊的兔子,荡起一阵烟尘飞快离去。
你留下顶着,爷爷先跑?我靠,这是对孙子说的话?难道不应该是:孙子你先走,爷爷和五乘顶住!
我还没从错愕中缓过神,那条白布的尽头居然显出了影子,一个身材消瘦却极高的人走过来,高到好像踩着高跷一样,他的穿着一身灰布长袍,下摆盖过脚面,走起路平平稳稳,平稳的上半身没有丝毫摇摆,双臂紧紧贴在身侧。
这个怪人,应该就是爷爷惧怕的,但他说我留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还在犹豫如何跟他打招呼,这怪人却到了面前,并不理我,而是对着画堂春五人说:“走不走?”
“不走!”
“不走?”怪人冷哼:“再见时,可就永堕地狱,再无超生之期。”
“不怕。”画堂春淡淡的说。
“人鬼殊途,阎君让我来接,却没说拘,尔等好自为之。”
怪人转身向我:“你?很好,很好!消一笔孽债!我会向阎君禀报。”
听话里的意思,这怪人是阴间来客,或者说是鬼差?
鬼差和鬼的区别就在于鬼差是公务员,不能随便害人,我对他的恐惧瞬间消失不少,急忙说道:“大哥我跟你说个事,有个厉鬼,死了几十年的,缠着我呢,要不您把她接走?”
鬼差不理我,好像没听到一样,他站在魂床上狠狠吸了两口烟气,右手平抬沉声喝道:“起。”
白布两边摆了许多牛与马的小泥像,此时鬼差一说话,居然全活了过来,变成长着牛头马面,人立而起的怪物,只是身形还是那本矮小。
这些小动物不知从哪里变出唢呐喇叭,迎亲一样吹吹打打顺着白布而行,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响动,一驾普通大小的马车疾驰过来,那些上了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