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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娃·奈尔知道没人会相信她对这种事件的解释,她已经完全习惯了。以前没人信过,将来也不会有。这就是她的人生经验。老实说,她害怕仆人们知道这件事的程度,几乎跟害怕劳斯家知道这件事的程度相仿。仆人们会嚼舌。从一张嘴不停歇地传到另一张嘴,每讲一次,都会添枝加叶。比如说,新来的女仆伊维特……
〃给我个说得通的理由,〃内德冷冷地说,〃为什么你要嫁给劳斯这家伙。〃
她的声音从黑暗中刺耳地冒了出来,尽管不响。〃看在上帝份上,走吧。你不相信我爱上了他,但那是事实。不管怎么说,我没必要跟你解释我的事情。永远不会。你觉得你有权利要求我吗?〃
〃是的。〃
〃什么权利?〃
〃我过来给你看。〃
尽管一片黑暗,内德仍能清楚地知道她在干什么,就象亲眼所见。通过衣服的沙沙声,弹簧的咯吱声,他知道她抓起了床脚边缀满花边的睡衣,并且正在往身上穿。她费力地穿着,还差一条袖子的时候,他抓到了她。
还有另一种恐惧。伊娃从来都没有忘记。没有女人会忘记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就算她世间的相识一直试图说服她。她可能以为忘了,但其实没有。伊娃是人;她一个人独处了好几个月;而内德·阿特伍德,不管怎么说,自有他的好处。要是……?
内德抓住她的时候,她用拳头打他,打得激烈却不在点上。〃松手!你弄疼我了!〃
〃那你打算乖乖听话吗?〃
〃不!内德,仆人们……〃
〃胡说。只有老莫普西。〃
〃莫普西走了,有个新女仆。我不相信她。我觉得她四处打探。无论如何,能不能请你有点起码的礼貌不要……〃
〃那你打算乖乖地听话吗?〃
〃不!〃
伊娃个子很高,只差他两英寸。但她身体苗条柔软,没什么气力。但这次,即使内德脑筋不济,也明显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不是欲迎还拒,而是确确实实的反抗。这种感觉弥漫在空气中,而内德·阿特伍德并不傻。但是,怀里搂着伊娃,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自持了。
而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3
电话铃的喧哗声在任何地方都是糟糕的。此时铃声穿透卧室的黑暗,带来谴责般的喧闹和哗啦啦的嗤笑。铃声不停地响着。他们两人惊恐得丧失了心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好像电话会偷听到一样。〃伊娃,不要接!〃
〃放开我!如果那是……〃
〃胡说!随它响去!〃
〃可如果他们看见了……?〃他们就站在电话桌的咫尺之处。伊娃本能地伸出手要拿起话筒,而他却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这么做。一场叮当作响的混战之后,电话听筒如滑垒一般从原来的钩子上脱离,〃咔哒咔哒〃地坠落,重击在桌上。尖锐刺耳的铃声中断了。寂静中他们两人都可以清晰地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喂?伊娃?〃黑暗中传来的是托比·劳斯的声音。内德放开她的手臂逐渐后退。他之前从未听过这声音,但要猜是谁却并不困难。〃喂?伊娃?〃
伊娃摸索着滑动的电话,将它重重抵在墙上,然后终于可以将话筒接起。她强烈的呼吸逐渐缓和,任何不相关的人应该都会钦佩她。她说话时,声音听上去克制且近乎不经意,〃喂?是你吗,托比?〃
托比·劳斯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通过电话的浓缩后,他的每个音节两人都能听得见。〃很抱歉半夜把你吵醒,〃托比说,〃但我睡不着。我不得不打电话给你。你介意么?〃
内德·阿特伍德跌跌撞撞地打开了在梳妆台上的灯。
他可能以为伊娃会因此而怒视他,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她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确定窗帘已经拉好,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灯亮,甚至没有注意他。托比爽快的道歉让伊娃感到无所畏惧。可那还不是全部。托比说话时是如此的温柔,对于以自我中心的内德而言,这声音听起来让人战栗,甚至相当可笑,他未曾想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男人会这么说话。
内德开始露齿而笑。然而很快就有件事让快乐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托比亲爱的!〃伊娃低声说道。
没有错。这种声调来自一个正在恋爱,或者认为自己在恋爱的女人。她的脸庞容光焕发。她的慰藉,她的感激,似乎一切都在向那个男人倾倒。
〃你不介意我打电话来么?〃托比询问道。
〃托比,当然不!你……你好吗?〃
〃我很好。只是睡不着。〃
〃我是说,你在哪儿?〃
〃我在楼下会客室,〃托比先生全神贯注地回答道,他明显没有从问句中听出古怪来,〃我本来在我楼上的房间里。可是我不断回想着你的可爱,所以不得不打电话给你。〃
〃托比,亲爱的!〃(〃卑鄙小人!〃内德·阿特伍德说。)
别人展示的情感中总有些特别空洞的东西,即使你自己可能恰好正在分享那些情感。〃我觉得你好可爱,〃托比认真地向她保证。〃呃……你喜欢咱们今晚看的英国演员的演出么?〃(〃他一大早在这时间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开戏剧评论研讨会吗?〃内德问,〃讨厌的家伙闭嘴吧!〃)
〃托比,我真的很喜欢!我觉得萧相当亲切。〃(〃萧,〃内德心里说,〃亲切。哦,我的上帝!〃)
然而,看着伊娃脸上的表情,他有理由感到恶心。
托比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不过,我感觉这出戏有些部分相当露骨。你没有感到震惊吧,是吗?〃(〃我不相信,〃内德嘀咕着,他睁大了眼睛盯着电话,〃真是不相信!〃)〃妈妈、嘉妮丝和本舅舅,〃托比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没问题。但我不清楚。〃有些人被萧先生的观点激怒到慌张乃至困惑,托比便是其中一员。〃我可能有些守旧。尽管如此,在我看来,女人对于某些事情,我是说有教养的女人,并没有知晓的必要。〃
〃我并没有感到震惊,托比亲爱的。〃
〃呃,〃劳斯先生只好妥协。你可以想象他在电话那端坐立不安的情形。〃那……那就是我想说的全部话,真的。〃(〃天啊,好有骑士风度的诗人哦!〃)
托比忍住没有再说别的。〃记着哦,咱们明天要去郊游。应该是个阳光灿烂的天气。哦,顺便说一句,老头子今晚的收藏里多了一个小装饰品,他高兴坏了。〃(〃是啊,〃内德冷笑道,〃一分钟前,我们看到那老色鬼正沾沾自喜地欣赏呢。〃)
〃是啊,托比,〃伊娃附和着,〃我们看到了……〃
这句话她脱口而出,且这无异于近乎失足。茫然的不安再度浮过她的脑际。她抬头一瞥,看见内德脸上扭曲的笑容,可说是可憎,也可说是迷人。她的声音继续道:〃我是说,我们今晚看到了一场非常棒的演出。〃
〃非常棒啊,不是么?〃托比说,〃可我不能再打扰你休息睡觉了。晚安,亲爱的。〃
〃晚安,托比。你不知道,也可能永远猜不到,我听到你的声音是多么高兴!〃
她将电话放回原处,接着是一阵寂静。
伊娃仍然坐在床边,一只手放在电话上,另一只手将蕾丝长睡衣拉到胸口处。她抬头看着内德,灰色眼眸下方的脸颊上带着一抹红晕。她修长柔滑的秀发勾廓出精巧的脸庞,闪烁着棕色的亮泽,甚至有些凌乱。她伸手将头发抚到背后。
粉色的指甲闪耀着,与白皙的手臂形成对比。那种感觉虽然如此接近,但仍觉得距离遥远,潜在的热情虽然被封存,但仍在血液里涌动,她的可爱足以转变任何男人的思维。
内德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打火机的火焰在他手中摇曳,然后他将打火机〃啪〃地合上。他全身的神经都在抽动,但他努力压抑着这一切。房间里紧迫凝重的沉寂,就连钟的滴答声也无法将其打破。
内德并不急。〃好吧,〃最后他终于斗胆说道。他清了清嗓子:〃说吧。〃
〃说什么?〃
〃戴上你的帽子马上走。〃
〃戴上你的帽子,〃伊娃镇定地重复道,〃马上走。〃
〃我懂了,〃他注视着香烟的前端,又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层烟圈,〃良心让你着烦,对吧?〃
那并非事实,但其中确实有一点点事实,令伊娃满脸通红。高高的内德显得十分懒散,看着好像在研究着香烟的尾端,用他那魔鬼般的侦探本能探察着细节。〃告诉我,我的蜜糖小女巫。你没有过丝毫忧虑么?〃
〃忧虑什么?〃
〃和劳斯一家在一起的生活。〃
〃内德,你根本不会理解。〃
〃我不够'优秀'么?不如马路对面的那个低能儿么?〃
伊娃站起身来,调整了一下长睡衣。围于腰间的粉色缎带总是松开,她将其重新打了个结。〃你本可以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她道,〃可你说话时所用的好多字眼只有生气的孩子才会说。〃
〃是啊,但那是另一回事。你和他说话的表情和姿态已经令我忍无可忍了。〃
〃真的?〃
〃是啊,真的。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谢谢。〃
〃可当你对托比·劳斯说话时,你似乎下定决心要按照他调整你的思维。天哪,你都说了些什么啊!萧很'亲切'。最后你会被动地确信自己和他一样愚蠢。你会么?如果你不得不和那家伙在结婚前就那样说话,结婚后会怎么样啊?〃他温柔地说,〃伊娃,你没有过丝毫疑虑么?〃(该死的!)〃怎么回事?〃内德问道,又吐出一阵烟云,〃你怎么敢不听听我的申诉呢?〃
〃我不怕你了。〃
〃你对这个劳斯家都了解些什么了,真的了解么?〃
〃在我们结婚以前,我对你了解些什么?如果那么说的话,我在你遇见我之前对你的生活知道过什么?除了你很自私……〃
〃同意。〃
〃残忍……〃
〃伊娃亲爱的,我们在谈论劳斯家。你对什么倾心了?他们的所谓受人尊重?〃
〃我当然想受人尊重。每个女人都想。〃
〃没错!〃
〃你的聪明是不足取的,亲爱的。你瞧,我喜欢他们。我喜欢劳斯妈妈、劳斯爸爸、托比、嘉妮丝和本舅舅。他们都很友好,他们行事正派,他们并不让人感到乏味。他们是那么的,〃她在头脑中搜索着,〃那么的心智健全。〃
〃而且,劳斯爸爸喜欢你的银行账户。〃
〃你岂敢那么说!〃
〃我无法证明,但有一天……〃
内德不说话。他手背交叉着放在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