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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将这虾须镯和于连生所送的红玛瑙珠串拿给黛玉看,黛玉转了两下镯子上的珠子,道:“那串子你收着别戴,也不知多少人戴过。外祖母给你的镯子,你就拿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你心里得有个数儿,别因为一点子东西,就劳烦于公公什么事,他这样的人,在宫里也不容易,哪里禁得住外面一个两个地打听,仔细惹了上头忌讳。”
看来黛玉一见赏赐,就明白贾母打的主意了。
雪雁无奈一笑,道:“我认得大哥时,早已说过等大哥出息了,就庇佑于我,其他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又怎么会为那些事去打扰大哥的前程?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见她通透,一颗心放了下来,毕竟她自小长于大家,比雪雁更知道宫中的忌讳,严禁宫娥太监和朝臣世家暗中传递消息相互勾结,虽然财帛动人心,总有人火中取栗,但是黛玉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涉入其中。
第二日无事,第三日雪雁想起紫鹃带来的话,便去找赖大家的。
赖大家的日日在府里当差,而购买的房子就在荣国府后头,所以雪雁没去赖家,径自去找赖大家的,赖大家的说午后才得空。用过午饭后,雪雁带了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过去找她,赖大家的亦带了几个媳妇,径自穿过大观园,出了后门,往小花枝巷子而去。
是一座两进的小院,灰瓦白墙,后面五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院中种着一株石榴树,树下鱼缸石桌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有一架紫藤,前面有花厅,还有马棚等等。
进了屋,屋里布置颇为雅致,一色松木家具,不曾上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每个房里都放着盆景,或梅,或兰,或竹,或菊,有的即将凋零,有的正在含苞,有的依旧青翠可爱,有的未发新枝,衬得屋里更加清香四溢,一应帐幔软帘皆是齐全。
雪雁看罢叹道:“这房子收拾得这样好,只我沾了干娘家的光才能买到。”
赖大家的听了笑道:“房子已经收拾得极好,随时都能赁出去,你既看过了,明儿我就叫大管家料理,得了银子,我趁进府时拿给你。”
雪雁再三谢过,全然不必费心。
看完房子,回去时,走到荣国府后街,忽见后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赖大家的皱了皱眉头,叫手下媳妇去问,回来说:“是周瑞家惹的事儿,强买人家的地,上等好田才给人家出五两银子一亩,那家只一个老母亲在家,儿子出远门了,周瑞连同里正村长不知用什么名目强买了去,现今那家儿子找上门来了。”
赖大家的一听,道:“都是什么事儿?就那么几两银子,也值得他们家强买强卖?周瑞管着春秋两季地租子,还缺钱不成?忒小气了些。”
雪雁原好奇地看着后门的热闹,闻听此言,叹道:“庄稼人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全靠几亩地糊口,一亩地指不定还赚不够一年吃的粮食,庄稼人最护地了,不是走投无路几乎没人肯卖地,周瑞呼喇巴喇强买走人家的地给的价还便宜,可不是割人家的心头肉?”
赖大家的道:“你先进去,别在这里站着,仔细外人瞧见了,其余之事有我呢!”
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在府里的体面仅次于赖大家,雪雁知道自己无法插手,亦不好多嘴,只得带着小丫头和婆子从人群边儿往后门走去,恰好见到王忠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觉回头对他一笑,意似安抚,径自进去了。
她进去后,不知道自己这一笑将那个找上门要公道的青年几乎看得呆了。
回到贾母院中,雪雁给黛玉回话时,难免带出几分来,黛玉道:“这些事有你干娘料理,想必能还人家一个公道。不说这些了,一会子用完晚饭,你带几个人提着灯笼,陪我去栊翠庵外头看一会子梅花,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回来再睡。”
寒夜寻梅是为雅事,何况出了二月,梅花便凋零尽了,此时黛玉自不肯错过。
雪雁笑道:“夜里能瞧见什么?还隔着墙头。”
黛玉嗔道:“寻梅而闻香,这就够了,你快别啰嗦。”
二月寻完梅,展眼进了三月,桑家徐氏来接她去住几日,见了桑青。
桑青年纪大,却是晚辈,亦不好嘱咐黛玉什么,只说让她当是自家居住云云。
不久,徐氏命家中二女下了帖子请来许多世交家的小姐姑娘,在花厅中对弈,又或是赏花,或是斗草,或是吟诗,或是作画,竟是好生快活。
黛玉酷爱于此,顽得十分尽兴。
徐氏担忧贾家无人带黛玉出门,黛玉在荣国府无法做东,她自己毕竟是晚辈,不好带黛玉走动,便另辟捷径,请了黛玉过来做客,然后下帖子请世交故旧赏花吃酒,和各家女眷应酬来往时都叫黛玉和自己女儿一并出来相见。
各家年长女眷都知教习嬷嬷难请,见黛玉身边竟有两个,都颇为重视。
经过容嬷嬷和张嬷嬷数月教导,黛玉于礼仪上更进一步,言行举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接人待物,落落大方,很受大家称赞,兼之她虽然身形纤细若柳,但那是江南人的体态,气色精神却都极好,知道她并不是人人口中的多愁多病身,只是到底能看出有些先天不足,这种不足好生补养几年便如常人一般了。
雪雁和容嬷嬷等相视一笑,她们早就想改变外面对于黛玉的印象了。黛玉被雪雁开始以食疗调理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因此略一调理,立时便能看出十分起色。
在各家女眷眼里,黛玉便是如此了。
在那些小姐中,黛玉本性聪明,年轻心热,非轻薄脂粉庸俗钗裙,其才情在荣国府有一个宝钗与她平分秋色,但在别处却鲜有人及,何况她为人坦诚并无心机,诸位小姐多是和桑家交好的武官世家出身,性情豪爽,十人中倒有八个和她交好,都说下帖子请她去做客。
终究是文武殊途,徐氏能请到的,除了张学士的二小姐张惠外,余者都无文官出身的。
按辈分,桑婉和桑媛都得叫黛玉为姑奶奶,然则那些世交故旧也有和桑家结过亲的,彼此是亲戚,亲戚又有亲戚,朋友又有朋友,所以辈分有高有低,不过是年纪差不多,能顽到一起去,并不在意辈分。
饶是这样,黛玉认得的这些小姐们,有和她以姐妹相称的,有叫她做姑姑的,算来算去,黛玉或与她们平辈,或是她们长辈,其中后者居多,竟没有一个能做黛玉长辈的。
黛玉颇有些抑郁,私下说给雪雁听。
雪雁又笑又叹,道:“老爷年上三十有五才得了姑娘,就是那些同窗同年家中的年轻姑娘,姑娘和她们比辈分大多也得高出一截来。如今这些小姐多是表舅老爷家的亲戚,舅老爷年将古稀了,姑娘在其中的辈分自然高些。”
黛玉听了此言,方才释怀。
直到进了四月,黛玉别过桑家回荣国府。
这一个月,黛玉开心得不得了,在车上拉着雪雁滔滔不绝地道:“我只道这府里的姐妹们都是世上罕见的,如今见了外头的姐妹们,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井底之蛙!”
雪雁笑道:“我的姑娘,从上了车你就开始说,已说了一路了,口渴不渴?”
在桑家做客时,黛玉不好评论各家小姐,因此出了桑家,就开始说给雪雁听。
黛玉横了她一眼,眉眼上仍旧是染着灿烂的笑意,掰着手指道:“惠姐姐说过几天请我们去她家荡秋千,簪花斗草作诗。五月端午过后墨将军家的新姐姐请我们去她家赏花,说她家有几株石榴花开得极好,到时候每个人都穿石榴裙作石榴诗,定然比花还好看。”
说着说着,不禁沮丧道:“她们月月都有东道,我也想做一回东道呢,请她们到滴翠亭里垂钓赏鱼,然后在馆里听竹看书。只可惜府里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家,做不得主。”
滴翠亭离馆极近,出了馆,往西过了桥,就是滴翠亭,所以黛玉说起时,总会将馆和滴翠亭一并提起,何况六月池边垂钓,迎风听竹,最好不过了。
雪雁心疼道:“各位姑娘们都知道姑娘身不由己,定然不会怪姑娘。”
黛玉叹道:“她们不怪,我却怪自己。”
一改先前的欢声笑语,及至下了车,黛玉仍旧难以开怀。
见过贾母,会过姐妹,青年姐妹一月不见,未免有无数的话儿可说,在贾母房里叽叽呱呱,一片莺声燕语,喜得宝玉左边看一个,右边瞧一个,拍手划膝,处处插嘴。
黛玉想起在桑家时很少见过桑越,桑越还是晚辈呢,又听各家姐妹说他们家的哥儿极少在内帷厮混,以免失了刚性儿,偶尔听得几个女孩子说过两句荣国府含玉的哥儿似乎养在深闺跟个姐儿似的,今见宝玉在房中和姐妹一样,便不理他。
宝玉不知其故,见黛玉只顾着和姐妹们说话不理睬他,不觉闷闷不乐,道:“妹妹一去多日,回来不大爱跟我说话了,云妹妹又要定亲了,从此以后家里只剩我一个孤鬼罢了!”
黛玉诧异道:“云妹妹大喜了?”
宝玉听她这么说,赌气道:“什么大喜?我不觉得是大喜!哪里是喜?好好清白洁净珍珠一般的女孩儿家,偏去做那没有宝色的死珠子!”
黛玉知他犯了痴病,并不接口。
倒是贾母听了,嗔道:“你这孩子又说糊涂话!哪个女孩子家到了年纪家里父母长辈不给相看人家?不说你云妹妹定了亲学了规矩好知道些进退,就是过了十五就成亲的女孩儿也好多着呢!你全都担心不成?到了十五岁还不定亲,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笑话!”
雪雁在旁边听了,险些笑出声来,这老太太又开始夹枪带棒了。
老太太特特给宝钗过十五岁的生日,提醒薛家她及笄了,该嫁人了,但是薛家并不在意,依旧住在贾家。当初梨香院挪出来给戏子住,雪雁想,不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