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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思索了两日,看着早已写好的帖子,忽然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和紫鹃商议,先合力给黛玉做一身鲜艳的衣裳鞋袜,预备出孝那日穿,然后六个大丫鬟一人拿出二两银子,凑出十二两银子,到时候置办几桌酒席。
一桌上等席面差不多花费二两左右,十二两银子能置办六桌。
容嬷嬷和张嬷嬷得知缘故后,暗暗鄙弃荣国府当家主母的凉薄,她们倒没苛责贾母,毕竟上了年纪这些事都得下面提醒的,私下道:“林姑娘倒是有福气,单是这几个丫头个个都好。”遂各自凑了份子,一并交给雪雁。
雪雁捧着二老拿出来的十两银子,忙推辞道:“怎能劳烦两位嬷嬷出钱?”
随后跟二人解释道:“我们姑娘手里有零花的银子,若是置办酒席原不必我们几个小丫头凑钱,只是我们想着没有姑娘自己给自己置办宴席出孝的道理,这才凑了银子。”
容嬷嬷笑道:“你快收着,你们有心意给姑娘,难道偏不要我们的?平素姑娘待我们两个十分礼遇,吃穿用度都是上上等的,我们也没处花钱,索性你收了这银子,吩咐厨房里多做几桌酒席,让我们多吃两杯酒就是了。”
雪雁听了,十分感谢。
张嬷嬷见她收了,面上便带出三分笑意来,悄声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现在都知道雪雁在黛玉身边主事,雪雁也不隐瞒,轻声回道:“老太太记性不好,甭管什么日子往年都是由身边人提醒,入冬时原说给我们姑娘大办,偏如今竟忘记了似的。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老太太到底不是管家的主母。我想着凑齐了银子,送到老太太跟前,就说是我们给姑娘的一点儿心意,不算在府里头。”
容嬷嬷和张嬷嬷皆是黛玉的人,常常教导黛玉内宅诸事,雪雁的心思手段从不瞒她们。
张嬷嬷闻言一笑,赞许道:“极好,既提醒了老太太姑娘的好日子,又表了你们这些孩子的忠心,不会失礼于府上。”当然,张嬷嬷明白雪雁主要目的就是提醒贾母。
荣国府是忙碌不已,可是你们既花了他们林家的钱,就不能怠慢他们林家的姑娘。
雪雁竭尽所能地给黛玉争取一切属于她的福利,决不允许任何人蒙混过关,若是黛玉出孝的宴会不办,以后就别指望他们以后会在别处善待黛玉,譬如生日宴什么的。
雪雁摸透了荣国府的行事规则,你越是沉默,他们越是忽视,倘若你当面提出,为了面子,荣国府就不会拒绝。
所以捧着一包银子到贾母房里时,雪雁笑容可掬,半点不提府里忽视黛玉出孝之事,道:“腊月初三是我们姑娘出孝的日子,老太太原说给我们姑娘大办,我们想着我们吃住在这里,没什么大的花销,容嬷嬷和张嬷嬷同我们姐妹们便凑了二十多两银子,算是尽了我们对姑娘的一点儿心意。只不知道哪位太太奶奶给我们姑娘料理酒席,我们好把银子送过去。”
因为府里诸事皆已齐备,故邢王夫人并李纨凤姐三春宝玉和薛姨妈母女俱在房中奉承。
闻得雪雁一番话,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雪雁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变色又如何?一点儿羞愧之意都没有,想必都是被自己说破了有些恼羞成怒罢了。房中挤挤挨挨那么多人,除了贾母外,有谁真正在意黛玉?可惜贾母年纪已大,王夫人势盛,不然怎么会没有人提醒贾母黛玉几月几日出孝。
这是何等大事,尤其黛玉自从二次进京以后和各家都有节礼往来,不曾断过,若是这次不请他们来观礼脱孝,只怕他们都会认为黛玉不是真心重视他们,日后再难修好。
贾母忘记了,雪雁真不怪她,因为事情太过繁琐难记,所以才需要执事丫头,就是黛玉自己也不记得许多,谁家过生日,谁家办红白事,谁家该送礼等等都是雪雁提醒黛玉。
宝玉听了,蓦地跳起身,顿足道:“正是,正是,腊月初三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这脑子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真该敲开我这脑子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原就是十分寂寞,偏这样的日子也没人记得,可见都没将妹妹放在心上。”
这句话说得着实好!雪雁难得对他刮目相看,虽然她不甚喜欢宝玉之为人,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贾母,的的确确只有一个宝玉把黛玉放在心上。
房里一时寂静,雪雁低眉顺眼,手里依旧捧着用红绸子包着的碎银子。
“你又不管事,怨你做什么?你是个爷们,还管内宅里的事情不成?只是你这心倒好,比别人强。”贾母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寒意,瞬息间就消失不见了,却不是针对雪雁的,而雪雁也听出了贾母的言下之意,不怨宝玉,当然怨管事之人了。
雪雁微微侧目,见房内许多人面上都是强颜欢笑。
到底是贾母,一句话就将该敲打的人敲打了一番,不露声色喜怒,而且还不能说她敲打了谁,她并没有明指,就算王夫人贵为贤德妃之母,可是也和她无关不是?
贾母不理宝玉自顾自地后悔,对雪雁道:“你这孩子,快把银子拿回去,难道给玉儿大办,还叫你们掏银子不成?倒叫容嬷嬷和张嬷嬷笑话了。府里花销再大,置办酒席的几两银子还是有的,就是没有,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
雪雁既然拿过来了,怎能收回去,含笑道:“府里是府里的银子,老太太给的是老太太疼姑娘,我们这些却是我们对姑娘的一番心意呢,虽不够酒席的钱,但是哪怕在席面上给老太太多添一个菜,也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贾母笑道:“听听你这张嘴,叫我爱得什么似的。”遂命琥珀收下。
雪雁嘴里继续笑道:“我们面皮儿薄,不好意思,只有我们是厚脸皮的不怕臊,替我们姑娘讨老太太的好,老太太原许了我们姑娘的两件大毛衣裳,我们姑娘可盼着呢,明儿老太太吃了我们孝敬的菜,可别小气不给了。”
笑得贾母腿上的毯子都掉在地上了,指着琥珀道:“你先别接银子,她们这银子分量可重着呢,只孝敬了我一道菜,就想弄了我两件贡品大氅去!”
琥珀没有听话,接了雪雁手里的银子包儿,道:“我还是拿了这银子的好,别是老太太的大氅给出去了,连一道菜都没吃上,岂不是更便宜了她们?”
凤姐见贾母心情渐好,方上来凑趣道:“可不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老祖宗只管收了,再添些银子,腊月初三的酒席交给我,必定给老祖宗办得妥妥当当。”
贾母不听犹可,一听就有了许多话,立刻转向她,道:“亏得你这会子来讨好卖乖?该打!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连妹妹的好日子都记不住,也不提醒我?怎么管的家?险些让我这老婆子在亲戚朋友跟前出了丑,还来问我要银子!”
“老祖宗这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忘记呢?”凤姐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我早想着了,连给林妹妹做衣裳的衣料都预备妥当了,都是上用的新鲜花样,原想这两日送过去,偏雪雁这丫头比我快了一步,倒先拿了银子来讨老祖宗的好!”
贾母脸上方露出三分笑意,虽然她亦知凤姐为人,但是面子上齐全了,且自己该敲打的亦敲打了,再追究下去反对黛玉不好,遂点头道:“我就说你是个好孩子,怎么能忘记。这样罢,我出二百两银子,不必动用公中的,你好生置办酒席,并请一班小戏,就在我后院大花厅里,热热闹闹地给你妹妹办好了,另外,得请哪些人,你去问问你妹妹,赶紧拿了帖子送去,眼下快过年了,再不快些,人家到时候不得空来反不好。”
凤姐满口答应,好容易屋里人散了,她抽空回房,吩咐平儿道:“快将我前儿才得的六匹上用好绸缎锦绣拿出来,不必收起来了,再配上我嫁妆里带来的赤金累丝红宝石的五凤朝阳挂珠钗,一并给林妹妹送过去,你亲自去。”
平儿今日身上略有不好,没陪着凤姐去上房,见她匆匆忙忙,不解道:“怎么回事?”
凤姐冷笑一声,呷了一口茶,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撂,道:“还能怎么一回事?咱们家把林妹妹出孝的日子忘记了呗!我在老太太跟前已夸了海口,东西自然少不得。我早说过,叫你们精心些,你们倒好,这么大的事情偏忘记了不提醒我,叫我不知道如何跟老太太交代,亏得娘娘省亲在即府里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太不好发火,才混过去了。”
平儿叹了一口气,道:“也怨不得都忘记了,虽然老太太疼林姑娘,可府里上下谁将林姑娘当做咱们家正经的主子?没听三姑娘和袭人嘴里一口一个不是咱们家的人!”
凤姐诧异道:“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平儿一面叫人收拾衣料首饰,一面答道:“底下的话如何能叫奶奶知道?可不就是露出了太太的意思?奶奶且瞧着,不过一两年,都能敢当着林姑娘的面儿说。”
凤姐知她素习与袭人鸳鸯交好,既然有此言语,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低头想了一想,半日方道:“娘娘省亲就在眼前,下面谁不奉承太太?都想着老太太上了年纪,熬不过太太,倒不如先投奔了太太,讨太太的好。别人再怎么着我也不奇怪,只是老太太跟前的鸳鸯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疼她那样狠,她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意?连这事都忘记提醒了?”
平儿道:“怨她做什么?她管着老太太房里的梯己,哪里记得清这些小事?实话说,纵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这么些年,奶奶几时看到过鸳鸯亲近林姑娘房里?但凡有一点子亲近之意,在老太太跟前说两句,林姑娘也不至于在这府里受那么多委屈。”
凤姐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们素来是极好的,怎么反说这话?”
平儿横了她一眼,道:“想来奶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