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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字,讲得咬牙切齿,格外格外分明。
容笑松口气,心想他原来还是错把自己当成了男人,那句“我一见,便认定你是个女子”必然是句过场的话,接着怕是要讲:“可后来见你败雷被、袭太子,才知你男生女相,心中对你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此这般扒拉扒拉扒拉。”
心一宽,坏心眼便起。
坐回原处,容笑端起陶碗,又缓缓啜了口茶,慢悠悠道:“司马兄方才说——食色性也,食色性也!呸、呸、呸!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
司马公子霎时便像被扔进热水中的青蛙,猛地一跃而起,双腿不小心带翻了矮几,几上的陶碗骨碌碌滚在席上,溅得茶汤四散。
未来的太史公同学用右拳连砸左掌数下,震惊万分:“在下、在下方才念出声了么?”
r》 容笑同学以手抚额,表情沉痛:“绝对嘹亮!”
司马公子如化石般站立须臾,一张脸红得就快渗出血丝。
在厅外听见声响进来一看究竟的舒儿连唤他几声,他才回过味来,随即顿顿脚,以袖掩面,仓皇远遁,一溜烟跑得比李敢射的箭都快。
容笑暗暗击节赞赏,人的潜力果然不可估量,想不到司马兄一介书生,居然能破奥运会短跑记录,这事拿到两千年后去说,谁信?
舒儿纳闷地张望了那位客人背影好久,才摇着头过来拾掇茶具:“司马公子向来最是沉稳有礼不过,今日是怎么了?好生奇怪!”
容笑坏坏地抻了个懒腰,站起身:“不是什么大事!你家司马公子的袖子不小心断了一小截,回家补袖子去了!”
舒儿奇道:“咦?我怎么没看到?”
“什么没看到?”一个少年从厅外走入,玄甲赤服,背后张弓,腰佩军刀。
接话时,嘴角全是笑意,两只眼睛明亮如黝夜极星:“为何司马兄走得这么早?起先还说今晚趁着我在府内,要与我不醉无归!”
容笑正与舒儿嬉笑,听出那是三公子李敢回府,忙收回手臂,正色道:“李兄,可接到令尊大人了?”
舒儿亲亲热热唤声“三公子”,手脚麻利地换好了干净的席子,重新摆好矮几。
李敢卸下军刀弓箭摆在一边,跪坐几前,铠甲声震震,他却习以为常:“没接到!倒是见了二哥。听说父亲人尚在城外就被昔日的部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死活不肯放他回来,定要与他在酒肆相聚畅饮一番。雁妹想念父亲,扭着身子央求二哥带她同去,二哥素来拿她没办法,唉!这不就我一个人回来了?”
容笑好奇:“那李兄为何不去?”
李敢哈哈一笑:“那种场合,人多眼杂,说句话都要费心思量半天,这酒喝着甚累!我宁愿与一二知己,在府中小聚,哪怕喝的是粗茶,也甘之如饴!再者,府内今日有贵客临门,敢岂能怠慢?”
容笑大觉过意不去。李敢此番出营,是为见父亲专请的假,结果白白浪费一天假期在自己身上。父母最疼的往往是幺子,李敢是李广三个儿子中年纪最小的,此时不知那位飞将军在酒肆之中该对他如何想念呢!
一念及此,忙从旁拿只新碗,为李敢斟满茶汤。
司
马迁人已去,茶却仍未凉,袅袅的热气腾在两人之间,被暮光映得婉转轻柔。
李敢轻啜一口,赞道:“这茶必是司马兄烹的,苦中带甘,直如陈年美酒,让人回味无穷!”
提起司马公子,容笑扑哧一乐:“李兄,我问你,司马兄是否有自言自语的喜好?”
李敢挤挤眼睛:“哈哈,被你发现了?他呀,书读得太多,满腹道理,动不动就告诫我们兄弟几个,什么说话前须三思、祸从口出之类的,所以我们几个便打趣叫他司马三思!可他紧张起来便会自言自语,哈哈,最好笑的是,他自己从未发觉!他讲着,我们便侧耳偷听,绝不告诉他!”
容笑霍地一声倒在地上,笑得连滚带爬,口中断断续续骂道:“你们李家兄弟真是阴险,发现了,居然都、都不提醒他?”
李敢从容咽下一口茶,果断摆摆手:“我李家与司马家是世交,司马兄自小便惹长辈们疼爱。父亲没少拿我们三兄弟将他做比,常说迁儿好、迁儿温顺、迁儿知礼!恨得我们兄弟三个牙根直痒,常趁其不备捉弄他。后来大哥、二哥入宫做了郎卫,日日与我相伴的,便只有司马兄,我们两个这才真正要好起来。以我之见,他的这点毛病,算不得什么大事,若连这个缺点都没了,才实实要让人敬而远之!”话题一转,“容兄弟和司马三思饮了这许久茶,都聊什么有趣的事了?也说来与我听听!”
容笑直起身子坐稳,转转眼珠:“正谈到李兄就职的期门军。听司马兄说,期门营还在招募郎员,可有此事?”
李敢十分聪慧,见她说话时的踌躇模样,立时明白对方用意:“不错!容兄可是有心入营?”
容笑嘿嘿笑着,左手抚着矮几,右手摸摸后脑勺:“只怕在下没有这个资格!”
李敢沉吟良久,方道:“根据我汉律《任子令》,官秩在二千石以上,任职满三年,方可选弟兄或子一人为郎……”
容笑立刻明白,他是说李家现在有他为郎,那么,这个名额便被用了。一腔热情立时凉了半截,在桌上划圈的左手顿了顿:“哦,这样啊!”
李敢见她闷闷不乐,敛容诚恳道:“容兄弟,你放心!你是雁妹的恩人,但凡你所求,只要做得到,我李敢必粉身碎骨帮你达成心愿!明晨回了营,我定会寻机会,将你的事情禀告给郎中令石建石大人。这位石大人虽是文官,却与家父惺惺相惜,又统领所有议郎、中郎、
侍郎及郎中,只要他一句话,此事办成不难。只是,入营后会有四行考与骑射考。那四行考不过走个过场,无须担心。骑射考却非易事,必要弓马功夫娴熟,方才考得过!不知容兄弟从前可曾练过骑马射箭?”
容笑对着房梁翻了半天白眼,心道:上辈子最害怕的便是骑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世某天,霍平疆大少兴致大发,拖着她去马场骑马。霍檀二少使坏,骑着另一匹马从半路突然杀出,惊得容笑的坐骑撂了蹶子,一个狂跳把容大小姐给甩了下来,亏得容同学在泰拳馆练了两天拳法,身手还算灵活,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滚,这才没被马给活活踩死。
事后,脾气暴烈的霍大少差点用马鞭把霍家的花花二少给抽成千层饼,结果还是容笑求情,霍大少才勉强喝下了二少敬给他的赔罪茶。
那次意外虽是有惊无险,她到底对马存了极浓的惧意,再不肯去马场。霍平疆知道她的心结,不勉强她,自己后来竟也不再去。吓得赛马俱乐部的负责人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这位VIP贵宾,亲自送来贵重礼品,邀请霍大少赏光再去。霍平疆没见他,只阴沉着脸让人把礼物退回去,搞得来送礼的家伙越发惴惴不安,连带着容笑都莫名地对那俱乐部存了几分歉意。
上回从匈奴人那里逃出,若不是情势紧急加上宝儿在怀,她说死也不肯骑马的,更别提骑了一夜。那夜端坐马上,后面那个少年紧紧搂住她的腰,她明知安全无虞,却还是怕得双腿夹紧,第二天才发现,腿内侧早给磨破了。
李敢哪知她在胡想什么,见她一张脸阴晴不定,十分生动有趣,忍不住扑哧一乐,伸出右臂,紧紧攥住她落在木几上的左手手背,笑道:“容兄弟,别再抓头了!再抓,你的头巾就要掉了!”
容笑回过神,大惭,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她一惊,忙作势整理头巾,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手背上却仍残留着一股属于少年的热力,恰似初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
清清嗓子,刚要振臂一呼表明自己誓死学会骑马射箭的良好学习态度,突见李敢用一双清亮的黑眸盯牢她脸颊,笑吟吟道:“容兄弟,你的脸怎么红了?”
☆、012偏坐金鞍调白羽:十五
第十二章十五
在李府蹭吃蹭喝数日,容笑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
心有余悸。
而力不足。
而惶惶不可终日。
白吃白喝白住,这事情本来挺好的,奈何李府多了位待字闺中的李雁姑娘,更奈何李雁姑娘今年好死不死地满了十五岁。
十五岁的丫头放到两千年后的华夏王朝,大部分还在初中浴血厮杀。好不容易修炼成功,顺利升级进入高中,才发现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人头攒动的地雷阵,一个个排着队跑上前去踩雷,哪个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炸到最后还剩下一口气,谁就算小胜。大考小考的试卷都答不完了,哪有时间情窦初开,就算勉强开个一朵半朵的,也会被警惕性极高的园丁们一把掐下枝头,再踏上一万只或穿高跟鞋、或穿牛皮鞋的脚。
十五岁的丫头放到西汉时期则大为不同,毕竟人家那时计算人口的单位不是“十亿”,而是“千万”。
据先先先皇所挂名领导的官府权威人口普查报告显示,当时大汉子民共一千二百万户,人口六千万,也就是说平均下来,每对夫妻只生三个娃。
数据上报,先先先皇……的亲娘,高后吕雉,震怒!
正处更年期的太后一时没控制好脾气,在朝堂之上,冲各位朝臣咆哮了两声——
生这么少怎么行?人家匈奴都快二百万人了,咱们大汉天朝才是人家三十倍,而且每年还被匈奴人灭掉不少。再加上,咱们生丁添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人家匈奴袭边灭口的速度,再这么萎靡不振下去,我大汉如何立足?难怪那个臭不要脸的匈奴单于,都敢欺负哀家这个老寡妇,色迷迷地写信来要哀家嫁给他,原来是仗着这个!我吕雉要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若此事解决不善,你们全给哀家滚去见先皇!
想起含羞受辱的陈年往事,太后怒不可遏,老泪纵横,磨刀霍霍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