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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湿汗透衣,木然跪在厚雪之中,双膝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对上容笑担忧的目光,他怔忡地笑了笑,神情恍惚,似乎还未从那个血淋淋的夏夜中走出来。
举起左手,看看纹路纵横的掌心,似乎又看见那里浸着的殷红血渍。
那时,容笑苦苦哀恳:“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相信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之事。”
结果,这只手,抵上了容笑的伤口,捏得血流如泉。
那时,容笑眼中全是悲凉:“侍中大人,你果真聪慧无双,这样深沉的机谋居然也能被你识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结果,这只手,狠狠捏断了两个人所有的情份。
那时,容笑心死如灰,伏地叩拜:“谢侍中大人不杀之恩,玄奴此生此世,永志不忘!”
没错,就是这只手。
熄灭了容笑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哪知真相揭露,自己才是冷血无情的凶手。
腹中的绞痛蔓延到胸口,好像有无数利箭倏然插了进去,将他钉在一片冰寒中无法挣脱。
他低低地喘息,却怎样也透不过气,身子抖得像只绝望的困兽。
容笑那日也是如此之痛么?
“容笑……”他看着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容笑。”
脑子里翻江倒海全是这两个字。
容笑!
“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子,你便好好看她最后一眼吧,她命不久矣!”夏侯负手傲然宣布。
看进她哀伤的黑瞳,霍去病粗重地喘息着,心疼得那样厉害,他觉得自己就快炸裂开来。
抬起头,他眼神茫然地看向夏侯,好像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当初收她为徒时,我曾同她讲过,做我的徒弟,须遵从两件事。第一,不可告诉旁人,我是她的师父。两年前,你那样逼问她,伤
害她,她仍是守口如瓶,我甚感欣慰。第二,除非征战沙场,否则不可害人性命。她方才追踪一辆马车至此,若非我及时出手阻拦,她早已害了两条性命!你瞧,那边雪地里的弓箭便是铁证!嘿嘿,这样心狠手毒的徒儿,我如何敢留?留着她,岂非贻害人间?待到一个时辰之后,她身上毒发,我便替世人除了这个祸害!”
“你说什么?”霍去病蓦然清醒,眼底血红,嗓音喑哑,“她中了毒?”
“不错!你二人中了同一种毒针!”
霍去病慌乱无措地又看了看容笑,这才明白她之所以不言不语不走不动全因中毒,不由急声争辩:“既然你是容笑的师父,我便称呼你一声前辈!前辈,容笑不是无缘无故出手。那辆马车所载之人,乃是两个从太乙军私逃出去的太监。那两人今夜违抗我的命令,竟然公报私仇,毒打容笑。我一时气愤,命手下痛打其中一人,容笑怕那二人卑鄙,日后在宫里陷害诋毁我,故此才出手斩除祸根!请前辈明鉴,容笑本质良善,绝对不会无故害人!归根究底,他此举全是为我,前辈若实在想罚,就罚我好了!请前辈将解药赐给容笑!”
夏侯始昌冷冷横他一眼,怒骂道:“哼哼,你现在才知她本质良善,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这混小子?果然你害人不浅,自己惹出事来,怎么总让别人收拾残局?你话虽这样说,但她到底有违师命。我要收的,乃是一条人命!我的解药来之不易,岂能为你一句轻轻巧巧的话,便赐了给这逆徒?”眼一眯,看见附近一物,突然手一抬,指向那里,“唔,那匹马不错,你将他送了给我,我便赠你解药好了。”
霍去病回头一望,夏侯所指正是大宛良驹,登时大喜:“既然前辈喜欢,别说一匹,便是十匹百匹千匹,我也可以送给前辈!”
夏侯微笑点头,身形一动,已到了坐骑身前。
牵住缰绳,翻身上马,稳坐马背,俯视尘世,整个人清俊翩翩,犹如画中谪仙。
马儿自霍去病身边飞驰而过,一枚黑丸穿过大雪,直射霍去病面门。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攥在掌心,情急大叫:“前辈,怎么只有一粒?”
夏侯驾驭快马,背影融进夜色,声音有些遥远:“今夜只带了一粒!切记切记,那丸药只能救一人性命,你们二人还有一个时辰可活!哈哈,臭小子,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容笑躺在雪中,喉中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吟,却无法吐字。
霍去病指间的药丸,她看得清楚——
那不是什么解药!
那是服下之后会令中毒者将自己抓成白骨的剧毒“难舍难分”!
夏侯老妖!
容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
你这个混蛋,竟想出这样阴毒的诡计!
若霍去病爱惜自身性命,服下此药,转眼便会毒发身亡,这样便算作对负心汉的惩罚!
可若他将容某人的性命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喂了自己服药,即便容某人是半个血妖,也还是活不成,因为药中有银!
反正自己早该死在那场龙卷风中,便是此刻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自己死后,霍去病发觉自己是被他亲手毒死……
那种负疚感,他到底要如何承受?
一想及此,不寒而栗。
心急如焚,她挣扎着想抬起手臂,打落少年掌心的那枚毒丸——
可是,银针入体,身上痛得竟连一丝力气也攒不出!
望向他,她眼眸中全是深深的恐惧。
她不怕死。
她只怕死后,他会难过自责。
北风偃旗息鼓。
雪花缓缓沉降,犹如天地间连绵不断的素色轻纱。
黑色的大氅被染成白色,霍去病发丝坠霜,好似一夜白头。
捏住乌溜溜的药丸思索一霎,看向她,少年倏然露出动人一笑——
好似心中有了决定!
☆、073弯弓辞月破天骄:共死
第七十三章共死
天地苍茫;雪飞处,情亦染霜。
重裘轻扬,一粒黑丸托在掌心,被北风吹得微微晃动。
少年忍着腹内剧痛,缓缓膝行数步,攥紧容笑纤细的手指;于冰寒中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环臂抱紧;又仔细地为她整理好白披风,挡住风雪;这才柔声道:“姓容的,我最恨欠人,偏偏此生我已然欠了三个人的债未还;你可知那三个人是谁?”
浓黑的眼睫根根沾冰,眨得沉重。
费力地倚在少年怀中,容笑静静聆听他怦怦然的心跳,只愿北风刮得更猛烈些,可以就此将时间冻住。
“第一个人,是我娘。那时,她尚在平阳公主府做侍女,与我亲生父亲相遇,结果有了我……没出嫁却有了孩子,她遭到多少人的耻笑嘲讽。卫家的人都曾苦苦劝她——为了以后打算,还是流掉腹中孩儿的好——她却死都不肯!这才有了我……我娘她视我如珠如宝,我却一直太过调皮,在平阳的时候,每日不是蹴鞠骑马,就是跟人打架生事,她哪有一日不为我操心的?我若先她而去,她会有多伤心?我从未想过,更加不敢想……为了她,我也会将自己的命看得贵重,你明白么,容笑?”
身体里的三枚银针似乎已经融化,顺着鲜血流进心室,容马夫想笑,却怎样也笑不出。
是啊,他是个有娘的人,不像自己,无父无母,来去无牵挂。
所以,他死不得。
“第二个人,是陛下。陛下信任我,交给我八百精骑,两年操练。原指望春天一到,便可会合舅父的大军赶赴边疆,小试身手,看看我想的法子行不行得通。这份重托,我不敢有负。事关边疆百姓的生死,我的性命怎会不贵重,我又如何能够轻言生死?”
容笑在他怀中闭上双眼。
是的,他是命中注定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人。
所以,他死不得。
“第三个人……便是你了,姓容的。我只认识你不到三年,真正相聚的日子不过数日。虽然我对你有所亏欠,可是与我娘还有陛下相比,这亏欠实不足道也,我岂能为了你而舍弃他们?”
容笑咬紧牙关。
没错,任谁站在他的立场都会这样选择。
即便他不说,她也是这样想的。但他真的坦白讲出口,她却听得胸口生疼,恨不能捂上耳朵。
“你大概不知道,我娘嫁入了陈家,又为陈家添了子嗣。那陈家虽然不是做高官的,但祖上曾为我大汉开朝时的
丞相,好歹也算家境殷实,衣食无忧。况且,皇后又时常赏赐财物给我娘,她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糟。至于太乙军,我已将操练方法与作战阵列部署上报给了陛下,再加上李敢与天离都已熟悉军情,便是离了我,太乙军的锋芒也是无人可挡,一样可以救边关万民于水火!”
容笑倏然睁大眼,瞧向他的脸——
此话何意?
霍去病用冰冷的指尖捏住墨丸,仔细地端详一霎,轻声续道:“所以你瞧,他们离了我,会痛苦一时,但依旧有能力活得很好。可是你呢,我的傻娃娃,离了我,你会活得很好吗?你会痛苦一时,还是一世?两年了,我待你那样糟,你仍是对我不离不弃,你对我的情义,我不敢再负!那年在亥队寝帐,你我二人有过约定——来日,两个人要生死与共!我知道你中了毒,身体动弹不得,也说不得话,若是你此刻心意不变,便眨一下眼,让我知道!”
容笑怔忡地看着他半晌,方才醒悟过来,郑重地合了一下眼睫,又分开。
少年脸上浮起淡定从容的笑,手腕一翻,将指尖夹住的药丸用力地抛了出去——
黑色的圆粒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深深地嵌在皑皑白雪之中,转眼便被新雪盖得无影无踪。
“哈哈,你我二人既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好了,又有何惧?容笑,这次,我霍去病总算不再负你!”
看着少年笑得豪迈傲然,容笑的心头眸底全是震撼。
性子骄傲如他,志向高远如他,怎可将“共死”二字说得如此轻易!
“可是死也要死得其所,被冻死在冰雪之中,可不是我所希望的!唔,你我二人初遇,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