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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拖下去!”皇帝厉声道。
刘海月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她不由伸手按住。
赵容熙扶住她,关切道:“让太医来看看?”
刘海月摇摇头:“陛下听了她的话,是否也觉得妾是心肠歹毒之人吗?”
赵容熙道:“不必将那等贱婢的话放在心上,你只是将她遣走,谈不上打骂虐待,是她自己心术不正,最后害人害己!”
刘海月苦笑:“若果不是我的错,那为何连堂姐都忍心对无辜的嘉儿下手呢?”
赵容熙皱眉:“她的话未必可信,再说可疑的人不还有姜美人,朕这就让人把她们都带过来当面对质。”
刘海月面色淡淡,没有反对。
赵容熙道:“孟纬,速去将刘昭媛和姜美人带过来!”
“是。”
两人很快前来,宫里头这么大的动静,她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哪里还睡得着,这会儿皇帝来召,正好打扮整齐,也无须费多少工夫。
刘海珠自从四皇子死后,伤心过度,起初有些癫狂之状,甚至传出打骂宫女致死的传闻。在太医诊断之后,赵容熙便让她待在未央宫静养,轻易不要出来,也就相当于变相软禁了,过段时间之后,她托了人去御前求情,说自己已经大好,请皇帝放她出来。
她入宫这么多年,赵容熙对她确实也是有情意的,闻言便去见了她,见她确实精神大好,与先前截然不同,又怜她丧子,便解开了禁令,偶尔还会点她侍寝。
深夜而来,姜佳儿的装扮虽然没有失礼,但也显得随意一些,相比之下,刘海珠的装扮不可谓不精致。头发松松绾起,云鬓花颜,金步摇随着步伐的走动微微颤动,活脱脱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纵然入宫十载,她的美貌却并没有多少岁月磨损的痕迹,依旧是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刘家大娘子。
☆、迷影重重
在最初的震怒之后,赵容熙很快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黄鹂的话是真的,那么姜佳儿跟刘海珠,到底谁更有可能谋害赵与嘉?
从动机和获利上来看,四皇子已死,刘海珠没了倚仗,就算赵与嘉死了,她也没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反观姜佳儿,她所出的赵与荣,现在成了唯一的皇子,自从羌国归来之后,赵与荣的分量更是重要,只要没有赵与嘉,将来皇位十有八九也是他的,所以姜佳儿完全有理由为了儿子去暗害赵与嘉。
想及此,赵容熙只觉得很累,他看多了后宫争斗,从最初的穆贤妃,到后来的皇后、卫氏,不知道有多少一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最后一个个香消玉殒,本以为自己现在不再下旨选秀,纳新人入宫,后宫肯定会清静很多,却没料到还是起了风波。
“陛下深夜唤我们至此,不知有何要事?”见皇帝与刘海月没有说话,刘海珠主动道,又看了刘海月一眼,带着关切,“妹妹看上去很憔悴,这是怎么了?”
赵容熙对孟纬道:“你把刚才的事说一说。”
孟纬的口才很伶俐,三下五除就把方才黄鹂招供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
二人听罢,神色各异,姜佳儿面容平静,而刘海珠微露惊诧。
“那贱婢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月儿是妾的嫡亲堂妹,嘉儿幸免于难,妾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谋害嘉儿,还请陛下明察!”刘海珠听罢便道。
赵容熙的目光投向姜佳儿:“姜美人,你又作何解释?”
姜佳儿平静道:“清者自清,妾无可申辩,若陛下能抓到五皇子身边的可疑之人,一切自可真相大白。”
赵容熙正想说话,便见外头严平海急匆匆进来,虽是披了蓑衣,仍旧淋了一身雨水,他顾不上拂干,便走了进来。
刘海月早就忧心如焚,此时见到严平海,心不由得高高悬起,不等严平海开口就道:“严公公,嘉儿状况如何?!”
“陛下,修仪娘娘,太医已经赶过去为五殿下诊治,五殿下正在起热症,神智有些不清楚,嘴里还有呓语,好像是在唤修仪娘娘。”严平海不敢有瞒,一五一十地禀报。
刘海月一听,心都要揪成一团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当下就向赵容熙陈情:“陛下,请您让妾去看一看嘉儿吧!”
“不行!”赵容熙想也不想就断然反对,“天花时疫是会传染的,嘉儿有太医在,他们定当全力以赴,你现在怀着身孕,断不能去冒这个险!”
此话一出,姜佳儿与刘海珠二人均露出惊异的神色,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刘海月的小腹上。
刘海月还待再说,却见赵容熙放软了语调,半哄半劝道:“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腹中的胎儿着想才是,嘉儿有事,朕的担心也半分不比你少,但你现在实在不宜出宫!”
刘海月无言以对,手背手心都是肉,只恨不得将心劈成两半。
姜佳儿听在耳中,却有些黯然和苦涩,帝王几曾用过这样的语调劝解别人,帝王无情这句话她牢记心中,也从来不敢忘,可临了临了,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帝王将这份情放在别个女子身上,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平日里都说这个受宠,那个受宠,可真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谁才是真正被帝王摆在心尖上的那位。
“太医怎么说?”赵容熙问。
严平海犹豫一下,道:“太医说,若是能熬过今夜,热症退下,就大有起色,否则……”
否则如何,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众人无不明了,赵容熙和刘海月俱是心下一沉。
又听得严平海道:“禁卫军已经将那宅子围起来了,奴婢和杜鹃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是原来给殿下做针线活的一个绣娘。”
赵容熙皱眉,沉声道:“人现在在何处?”
严平海道:“吕大人已经派人去追查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皇帝没有发话,刘海珠和姜佳儿都不能走,她们只能陪着在甘泉宫里枯坐,刘海月心忧赵与嘉,可她肚子里毕竟还有一个,不可能跟着熬夜,反倒被皇帝半强制着命令去休息,赵容熙自己同样一夜没睡,既无睡意也不敢睡,一直坐在甘泉宫里等消息,严平海更是彻夜守在左右,须臾不离。
外面雷声阵阵,雨也下了一夜,直到东方吐白的时候才停下来。
甘泉宫里烛火点了一夜,却没有人说话,赵容熙瞧着姜佳儿和刘海珠,一个低着头安静不语,唯唯诺诺,一个镇定自若,跟没事人似的,心里头一股火气没来由地往上冒,挥挥手就让她们先退下,又下了明旨,言道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她们皆不得踏出宫门一步,并勒令其余后宫人等修心养性,恪守宫规。
宫里哪里有什么藏得住的秘密,不多时,五皇子流落在外且染上天花的消息就传遍宫中上下。人人都知道赵与嘉甚得皇帝青睐,若他活着,那是绝然没有三皇子赵与荣什么事的。
但不管是三皇子当太子也好,五皇子当太子也罢,都不关后宫其他女子什么事,从她们的立场来看,巴不得谁都当不上太子最好,自然也就抱着看热闹或幸灾乐祸的心思,暗暗希望五皇子的天花治不好一命呜呼,反正之前他也已经“死”在羌国了,如今人突然又冒出来,谁说得上是真是假?
但不管后宫的女人作何想法,五皇子在京城之中染上天花,这毕竟是一件大事,上京府尹担心五皇子染上的天花乃是时疫,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麻烦,届时只怕半城百姓都要遭殃,更何况京城天子脚下,很多事情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其它地方,但在他的调查下,却发现五皇子身上的天花不过是一桩个案,除了赵与嘉和他的侍从,这个宅子里乃至周围的人都没有染病,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人为的蓄意下毒,而非什么时疫。
整座宅子被挖地三尺,最后从五皇子的衣服里搜出一片被缝在里衣夹缝的衣服碎片,经过太医检验,这块碎片是被天花病人用过的赃物,却不知为何被人缝在衣物里,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而经受过那件衣服的绣娘,正是先前突然失踪了的那个。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严重了,上京府尹许翀和禁军统领吕沛二人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上去。
赵容熙自然大为震怒,他没想到自己尚且不知道这个儿子还活着,就已经有人将黑手伸向赵与嘉,并且下此毒手,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对方布局缜密,纵然谈不上天衣无缝,心思也足够细密了。幕后黑手的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一个小皇子流落在外,就算染上天花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到时候被正名,也已经为时晚矣。
吕沛和许翀跪在地上,顾不上去擦额头上的冷汗,以他们办案多年的直觉,知道这必然又是一桩涉及宫闱倾轧的大案,指不定为此又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来。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继续守着那宅子,守卫不可疏忽,朕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事情了。”赵容熙心中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外臣面前表现出来。
二人如获大赦,连忙应是退下。
半晌,赵容熙突然出声。
“严平海。”
“奴婢在。”
“你是去过那宅子,见过五皇子的。”
“是。”
“依你看,”赵容熙顿了顿,“五皇子是真是伪?”
严平海先是一愣,接着心头陡然涌起一股凉意。
难道赵容熙一直在怀疑这件事?
是的,赵容熙一直在怀疑!
作为一个皇帝,看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少人为了皇位抛头颅洒热血,恨不得杀亲爹,弑兄弟,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真正的赵与嘉早已死在羌国,而刘海月则李代桃僵,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假的五皇子来,这样一来,天花一事等于从头到尾都是刘海月自己的策划。
以他对刘海月的观感,当然不愿意相信刘海月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他却不能不提出这个假设,做出这种怀疑。
只因为他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