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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簪立即变为黑色,证明口中确实有毒。至此,李毓昌系被害身亡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山阳知县王伸汉是个臭名远扬的大贪官,平时就爱雁过拔毛、敲骨吸髓,以鱼肉百姓、搜刮民财为能事,弄得一方百姓怨声载道。水灾发生后,他不但置饥寒交迫的饥民于不顾,反倒把水灾看成是借机发财的良机,一方面虚报灾民人数,冒领赈银,另一方面缩减实发数目,大肆克扣。这一年,山阳县领得赈银九万九千两,有二万五千两都被他中饱私囊落入了个人的腰包,几乎占全部赈银的四分之一。刚好此时,李毓昌等一行查赈委员来到山阳,王伸汉生怕吞赈之事败露,立即挨次贿赂查赈委员。其他委员都还好说,只有李毓昌执意不受,并立即搬离县衙公馆,改住到善缘庵,由此令王伸汉忌恨不已。
而李毓昌随即率三名长随赴山阳乡下查赈,勘验受灾程度,逐户查核人口、赈票及领取赈银数目,并登记造册,再与原山阳县所报之放赈名册逐一核对,核实有无漏赈和冒领现象。到十月底,李毓昌复查完两乡,已经完全掌握了山阳知县王伸汉借放赈之机虚报户口、克扣赈银的实据。他将所发现的问题逐一列出条款,亲自草拟呈文,准备上报负责查办赈务的江宁布政使杨护,并揭发王伸汉贪赃枉法、趁灾打劫的所作所为。
自从李毓昌搬离衙门馆舍后,王伸汉一直寝食难安,他派出亲信长随包祥监视李毓昌的一举一动。得知李毓昌将要检举揭发自己贪污罪行后,王伸汉大为恐慌,急忙写了一封书信,请李毓昌速回县衙。
县衙早就准备好了各种珍馐美味,王伸汉又殷勤劝酒,诱之以利,说:“你初入仕途,还不知道做官的诀窍。想想你这些天日赴茅舍,访贫问苦,天寒地冻,如此劳累,却只是慕虚名而失实惠。我私下认为你不该如此。”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旁边也摆出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料李毓昌义正词严地答道:“为官之道贵在清廉。我并不是不想得实惠,而是不忍心向垂毙的饥民攫取口食!你私下克扣赈银,实非民之父母所为。我不敢自污以欺天,不过我必会将实情呈之上台,以救生民于水火,以正朝廷之律令!”说完拂袖而去。
王伸汉见李毓昌无法收买,感到大祸即将临头,非常恐惧,立即召来长随包祥商议对策。包祥原本是江洋大盗,为人心狠手辣,后因盗案事发被官府追捕甚急,赖王伸汉庇护才得以逃脱,从此投效王伸汉门下,甘为长随。因其人遇事有谋略,深得王伸汉信任。
之前包祥暗中监视李毓昌主仆时,曾经听到李毓昌长随李祥暗中咒骂李毓昌,决定先去找李祥打探一下情况。打听之下才知道,李毓昌已经将所查户口的清册及揭发王伸汉私吞赈银的禀帖写好,并准备于三天后的冬至起程,前往淮安府。
王伸汉听到包祥转告的情况后,更加六神无主,如坐针毡。包祥倒是非常镇定,说:“事到如今,与其束手待毙,身败名裂,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将李毓昌除掉,便可灭口,再无后患。”王伸汉听了一震,半晌无言,但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就问道:“如何除法?”包祥胸有成竹地说:“李毓昌平时管束手下甚严,他手下之人不能捞取半点外快,多有怨恨之声。特别是长随李祥,不久前曾被李毓昌当众责骂,心中更加厌恶其主。如果大人许以重金,授以密计,足能促使李祥除掉李毓昌。这其中过程,可如此如此……”王伸汉微一思索,便命包祥依计而行。
于是包祥出面,先是邀请李祥小酌。畅饮之时,包祥有意提到李毓昌不会为官。李祥如遇知己,大谈李毓昌为人之刻薄。包祥趁机许以白银五百两让李祥除掉李毓昌。起初,李祥闻言后骇然,愣了半天才说:“害人绝非儿戏,若是事发怎么办?”包祥笑道:“有知县大人从中周旋,决不会连累你的。”又告知李祥自己本为巨盗,被官府捕获,因王伸汉出面周旋也脱了罪。利欲熏心的李祥经不住利益诱惑,当即同意。
当下,李祥叫来另外两名长随顾祥和马连升,说明事由,二人也欣然同意。包祥便将如何下手行事的机宜面授三人。
嘉庆十三年(1808)十一月初六,王伸汉下请柬邀李毓昌到县衙赴宴,被李毓昌婉言拒绝。王伸汉便亲自前往善缘庵相邀。李毓昌虽然对王伸汉十分厌恶,但碍于情面,只得同往。酒席间,王伸汉只字不提查赈之事,这倒让李毓昌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有看出对方其实是心怀鬼胎。在王伸汉的殷勤劝酒下,李毓昌被灌得酩酊大醉,自己都无法独力行走。王伸汉于是派长随包祥带人送李毓昌回善缘庵。
此时已经二更天,夜色已深,善缘庵中僧人俱已就寝。包祥将李毓昌送回善缘庵时,趁机将一包砒霜塞到了李祥手中。李祥会意地点了点头,包祥这才离开。
浑然不省人事的李毓昌被扶回卧室和衣而睡。半夜时,李毓昌酒醒口渴,便叫人上茶。李祥早已将砒霜投入茶中准备好,闻声立即端上。李毓昌接茶后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便毒性发作,腹痛难忍,颠仆狂吼,从床上滚落下来。李祥、顾祥、马连升三人过来查看,见地上的李毓昌神色骤变,口吐鲜血,已经奄奄一息。三人急忙上前,顾祥扶住李毓昌的头。李毓昌有气无力地喝问道:“你要做什么?”一旁的李祥冷笑着说:“仆等不能事君矣。”一旁的马连升解下腰带,紧勒住李毓昌咽喉。可怜李毓昌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是身边之人对自己下手,挣扎了一会儿便气绝身亡了。三人又将李毓昌的尸体悬挂于房梁上,伪造出上吊自杀的现场。一切摆弄好后,已经是十一月初七的清晨。
初六夜,山阳知县王伸汉和长随包祥也都没有入眠,在县衙焦急地等待消息。终于到了初七清晨,李祥等三人来到县衙报案,声称其主李毓昌几日内不知何故心神不宁,已经于夜间自缢身亡。王伸汉和包祥这才如释重负,相视而笑。
接到报案后,王伸汉带着包祥亲往善缘庵查勘。一进卧房,不先检查尸体,而是先行搜出李毓昌箱内的纸稿销毁,那些正是李毓昌准备向江宁布政使呈送的禀帖及户口清册。清理现场后,王伸汉派人将案情报知淮安知府王毂,还暗中送上了两千两白银,名为修缮府第的费用。而在这之前,王伸汉为了达到克扣赈银、中饱私囊的目的,已经向王毂打点过两千两。这次王毂一收到白银,便已经猜到了李毓昌之死十之八九有蹊跷。他带人来现场验尸,看到李毓昌面色青紫、口鼻出血,明显为中毒症状,心中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正琢磨如何妥善收场,刚好此时仵作李标验完了尸,大声喝报道:“尸口有血。”
尸口有血还能以自杀结案?王毂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杖责这个不识时务的仵作,并命其再验。可怜李标已经年过七十,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不过他毕竟在衙门里当了一辈子仵作,挨打后也立即会意过来,再次验尸时,便擦去了李毓昌口边的血迹,又用石灰涂抹呈现青紫的面孔,以掩人耳目。最终,李标报验结果时隐瞒了死者中毒实情,王毂这才面露喜色,以李毓昌悬梁自尽而草草结案,并派人前往山东通知李毓昌家属迎灵柩回故里发丧。
案子结了,最欢喜的人莫过于李祥、顾祥、马连升。三人喜滋滋地来衙门找包祥,索取五百两酬金。不料包祥不但翻脸不认账,还恶狠狠地威胁说:“你们三个图财害主,本应治罪。若是泄露半句,定叫你们身首分家。”李祥等人这才知道遇上了更阴险毒辣的主儿,但出于畏惧,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好含恨而归。王伸汉不如包祥狠决,还是怕事情败露,之后又安抚了李祥等三人,并将李祥推荐到淮宁县衙当长随,将顾祥推荐到吴县当差,马连升则被推荐到宝应县内。
本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天衣无缝,哪知道当初山阳知县王伸汉到善缘庵验尸时,忽视了一张收在李毓昌身穿的皮马褂内的禀帖,也就是后来李毓昌遗孀林氏检出的稿中有“山阳知县冒赈,以利陷毓昌,毓昌不敢受,恐上负天子”字样的残稿。而后来淮安知府王毂验过尸以自杀结案后,李祥等人为李毓昌装殓,将皮马褂脱了下来,收在一边,李毓昌叔父李泰清到来后,便作为遗物交给了李泰清。带血的皮马褂和禀帖残稿后来成了开棺验尸的有力凭证。
在山东即墨,当林氏和李泰清发现李毓昌死于被害后,悲痛难名,决意为亲人申冤。刚好这个时候,另一即墨官员初彭龄回到老家探亲。
初彭龄,乾隆四十五年(1780)进士,以“清介”自许,以“报称”为心,素来以耿直敢言而闻名于朝野。就在三年前,铁保新任两江总督、初彭龄调任安徽巡抚之时,寿州发生了一起特大命案:武举张大有与侄子张伦争夺女人,投毒将张伦及一名雇工害死。因张大有家境富有,通过苏州知府周锷打通了两江总督铁保的关节,最后以张伦等被毒蛇咬伤致死定案。结果初彭龄从中发现了端倪,查出真相后,张大有伏法,铁保也因为失察褫官衔、降二品顶戴,虽然铁保不久又官复原职,但初彭龄不畏权贵的美名却是传开了。
初彭龄与李毓昌同籍,曾有师生之谊,得知李毓昌英年而逝后既感愕然,又深为惋惜。李泰清趁机将李毓昌之死的种种可疑之处告诉了初彭龄。初彭龄听后义愤填膺,立即亲写诉状,敦促李泰清携诉状到京师都察院(清代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去控告。
就在李泰清及李士璜(李毓昌堂伯)要离开山东赴京告状之际,初彭龄又派人通知李泰清,要他立即将李毓昌灵柩在堂屋中就地掘坑深埋,以防有人前来窃尸焚骨,失去最关键的凭证。初彭龄久经宦途,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