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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华看看初华,按捺着心绪,道,“殿下,初华虽为吾弟,却并非中山国之人,还请殿下另选。”
“哦?”元煜神色不改,“若孤一定要呢。”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大王……”曹湛露出焦急之色,出声提醒,可睿华岿然不动。
他与元煜对视,嘴唇紧抿,目中满是纠结和怒气。
元煜仍从容不迫,看看初华,道,“孤并非无理取闹,不瞒大王,孤欲将雷火罐引入军中,如今可全然操控此物之人,唯有王弟。”说罢,他看向睿华,“互通有无,方为交易,请大王三思。”
睿华神色不定,少顷,正要说话,初华忽而道,“我若随你去了,待得那雷火罐试得好了,你便会放我回来么?”
“自当如此,”元煜答道,却又悠悠道,“不过,如何才算好,须得孤说了算。”
初华咬唇,片刻,道,“我随你去。”
“初华!”睿华着急。
“不必担心。”初华握握他的手,神色轻松,“我若出了事,殿下便找不到人摆弄那雷火罐呢。”说罢,用眼角睨了睨元煜。
元煜不置可否。
睿华注视着她,目中的神采渐渐沉下去。
“你……真的愿意么?”他轻声道。
初华点点头:“嗯。”
睿华看向元煜,神色沉凝,“殿下须与我保证,必不教初华涉险。”
“大王尽可放心。”元煜道。
睿华深吸口气,道,“暮珠,取酒来。”
暮珠应一声,将一碗酒捧前。
众目睽睽之下,睿华拔出匕首,割破手掌。血滴下,酒水登时染红。
初华看着,一阵心疼。
元煜神色不改,亦拔出短刃,割破手掌,亦将血滴落酒碗之中。
血色混作一处,睿华首先捧起,饮下半碗,递给元煜,“方才之言,歃血为誓,若有违逆,天地共诛。”
元煜淡淡一笑:“诚如斯言。”说罢,将酒碗接过,一饮而尽。
*****
待得众人散尽之后,初华看着睿华,有些尴尬。
她总觉得睿华面色沉沉,一直没有看她,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她有些委屈,就算是因为自己违背了睿华的意思答应朔北王,那也是为了睿华好啊……她瞥瞥滴漏,已经快到寅时了,看暮珠在服侍睿华宽衣,便想悄没声地走开。
不料,才转身,睿华道,“初华,我有话与你说。”
初华回头,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得答应一声,走回去。
暮珠看看他们,退了出去。
“你……恨我么?”睿华低低道,“我虽然被许多人称为大王,却是个十分没用的人,是么?”
初华一愣,正待摇头,睿华却道,“你不必安慰我。”
他看着她,露出苦笑,“初华,你又救了我,每次都是这样。”
初华讪讪,不知道说什么好,片刻,小声道,“睿华,你说过,我们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可我是兄长,应该我来保护你。”睿华道,看着她,双目忽而光采灼灼,“初华,我会努力。”
“嗯?”初华懵然。
只见睿华神色郑重,继续道,“夺回中山国之后,我会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我,永远不要再让你为我做这些事!”
心中好像被阳光照着,洋溢着温暖。
初华望着睿华的脸,眼睛忽而又泛起水雾。
“真的……”睿华见她泛红了眼圈,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我是说真的,说到做到!”
“嗯,好!”初华连忙擦擦眼睛,点头,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
夜风甚疾。
中山国的王宫里,静悄悄的。王太后的寝殿外,守夜的宫人将燃尽的油灯重新点上。风吹得树枝摇动,殿内男女喘息之声不绝于耳。
宫人们交换着暧昧的眼色,各自走开。
一人从宫外匆匆而来,问内侍:“丞相可在宫中?”
“在是在,只是……”内侍讪讪,瞥一眼那边的寝殿。
“还烦通报一二,”那人道,“我有急事要见丞相。”
内侍只得应下,走到殿外,轻轻叩了叩门:“禀太后,禀丞相,钟司马回来了,说有要事要见丞相。”
过了会,里面的声音止住。只听得些男女的低语之声,片刻,殿门打开,冯暨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何事?”他问。
“丞相,”钟司马将一本册子递上,道,“这是齐国已交付的军械。”
冯暨接过来,看了看,脸上的神色登时变得难看。
“少了这么多?”他皱眉,“羽箭少了十万支,铁戈少了五万,铁矛少了七万!”
钟司马道:“齐国只交付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再未将军械运来。只怕……”
“他们反悔了。”一个声音淡淡传来。王太后走出来,头上的发髻仍有些散乱。她接过那册子来,看了看,对钟司马道,“知晓了,你退下吧。”
钟司马恭敬地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殿门关上,王太后将册子掷在一旁,冷笑,“齐王暴死,那继位的大王子不肯践诺了呢。”
冯暨不甘道:“不想竟变故横生。”
“齐王新丧,大王子位置未稳,还得依仗着朝廷。”王太后宽了外袍,躺回床上,淡淡道,“他若再将军械给中山国,朝廷会怎么想。”
“还有一事。”冯暨在床边坐下,“近来国中留言四起,说大王还健在,不日便会回国。传得官民惶惶,人心不稳。”他神色不定,“齐王那大火,我总心存疑虑。来人说,大王被齐王带进了玉莺宫里,那场大火中无人生还。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横生枝节。”
“他活着又如何?”王太后勾唇一笑,“他就算活着,也无依无靠,谁会承认他是中山王,谁又会帮他?新帝登基就在后日,到时候,他就是那棺椁中之人,与中山国再无瓜葛。”说着,抬手轻轻抚着冯暨的鬓发,“我等做下此事,已不可回头,中山国已是我二人的,任谁也拿不走……”
冯暨看着她,双眸中燃起炽热的神采,抱住她,“卿卿待我恩重如此,我必竭力以报!”
衣衫坠落,烛光氤氲,王太后望着头顶摇动的锦幔,双眸微微眯着,冷光暗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下一更大概要十二点了。。。
歃血为盟,其实是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就可以了,但是我觉得滴血比较好玩~
☆、第26章 夺国(上)
王太后的母家董氏;世代侍奉中山王;是中山国最有名望的贵族之一。自睿华的曾祖父惠王当政开始,董氏逐渐势大。王太后的父亲董宽;是桓王的太傅;深得桓王的父亲敬王信赖。
敬王曾有意让他任丞相,可是后来朝廷对藩国的政策渐渐收紧;丞相由朝廷委派;故而并未成事。不过,作为补偿,敬王让董宽的女儿当了儿媳;也就是如今的王太后。敬王晏驾的时候;董氏已经成为了中山国最有权势的家族,族人把持军政,深为桓王忌惮。
王太后知道,这也是桓王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之一。但是,她并非没有维护过桓王。当他的父亲看她生不出孩子,想往族中的女子塞入桓王后宫的时候,是她看出了桓王的怒气,替他全力阻拦了父亲。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想到那个贱人,王太后的心便如坠冰窟。她的出身中山国最高贵的世家,是一国的王后,竟要替那贱人养儿子。
当得知冯暨将中山王拿去跟齐王换军械,董宽曾经大怒,骂他轻举妄动。但王太后却站出来,支持了冯暨。
诸侯势大,朝廷疲弱,皇帝又与掌握了重兵的朔北王闹翻,是天下人共知的事。诸国谋反,这正是董氏的好时机。睿华本是摆设,能换来大批的军械,他们掌握的力量便更加壮大。
但最重要的原因,只有王太后自己知道。
看到睿华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她十几年来的怨愤一扫而空,只有畅快。
缠绵过后,身旁的人沉沉睡去。
王太后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望着床边摇曳的烛火。听说齐王荤素不忌,最爱折磨人,睿华临死之前,不知过得如何?
一夜无梦。
但到了黎明时分,二人又被匆匆的敲门声吵醒。
“王太后,丞相!”这一次,钟司马没有让内侍禀报,在殿外着急地说,“朔北军从北面突袭我国,已攻陷灵丘、广昌,正往灵寿而来!”
*****
朔北王进攻中山国的消息,犹如一记惊雷,在人心惶惶的国都中炸开。
国丈董宽匆匆赶到王宫,大发雷霆。
“都是尔等生的事!”他训斥道,“什么军械!什么称帝!无一成事,反而招来了朔北王!”
“求援使者已经发出去了。”冯暨道,“常山国、赵国都是结了盟的,他们即刻就会来援;梁、吴等国虽远些,也不会坐视不理。”
董宽唾了一口,骂道,“靠他们?朔北王昨日发兵,夜里已经攻占了灵丘!尔等收到消息时,又攻占了惠城!”
“这几个城邑,兵力本是不足。”王太后道,“我等手中可还有十二万兵马,若死守,必可撑到援军来救。”
董宽看着她,片刻,冲冲地“哼”一声,“只得如此。”
冯暨在殿上与众人商讨对策,一直待到日暮时分。他见王太后露出疲惫之色,关切道,“臣送太后回宫吧。”
王太后看他一眼,点点头。
夕阳将宫室染上一层桔红的颜色,晚鸦在树上听着,叫声教人烦躁。冯暨见王太后皱眉,正要命人驱走,忽然听到前方拐角处,有人议论之声传来。
“……听说,大王就在朔北王军中,朔北王是要为大王复位而来……”
“可是大王不是在洛阳遇难了么,怎又出来了?”
“谁知道?听说那时丞相带回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天知道那是不是大王。”
“啊,不会吧……”
冯暨心中暗惊,与王太后对视一眼,往前紧走几步,却见是两个点灯的宫人在廊下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