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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直罩到鲍勃腰部的桌布下面伸出左手,敲了两下桌子。
“也许,我去为你请位医生来?”
“不!”他敲着。
“你愿意我打电话给摩尔教授吗?或者他能对你有用?”
鲍勃很快回答:“不!”我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脑子中始终摆脱不掉一个念头,于是说:
“加里今天抓到过一只苍蝇,但我让他放掉了,也许那就是你想找的?它的头是白的……”
鲍勃冒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就象是金属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我为了控制自己,竞把嘴唇咬疼了:鲍勃的右手偶然问动弹了一下,袖管里伸出的不是手腕,而是一段长着倒刺的浅灰色细棒。
“鲍勃,亲爱的,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如果我知道一切的话,也许能帮助你。不,鲍勃!这太让人害怕了!”我努力抑制住自己不要呜咽失控。
桌布下露出了左手,敲了两下桌面,示意让我离开。鲍勃关门上锁,而我在走廊里瘫倒在地。脚步声离去了,然后又响起了打字声,隔一会儿门下送出张新字条:
明天再来,安妮,我会向你解释一切。吃点安眠药片,睡个好觉,我需要你精力充沛,鲍勃。
照到脸上的阳光使我猛醒,时钟指着七点。我象个疯子般地跳起来,昨晚整夜我睡得不省人事,如坠深渊。
冲了一下凉水以后,我奔进厨房。当着吃惊的女佣的面,准备好茶盘和烤面包干,就赶送到实验室去。
这次鲍勃毫不迟延地开了门,又在我身后立即关上。他的头上和昨天一样,依然蒙着那块金黄色的桌布。
在我放上茶盘的书桌上,一张纸条在等着我。鲍勃走向邻间——看来他想一个人呆着。我带着纸条到另一问屋子里,打开纸条时,我只听见鲍勃的喝茶声:
你记得那烟灰缸的事吗?我出的事比那要严重得多。第一次我把自己解体后,又恢复得十分成功;而第二次实验时,一只苍蝇竟混进了传送舱中!于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只苍蝇并重复实验。必须去找,否则我只能设法使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最多只能捱上一天。
我毕生难以忘记那狂热的对苍蝇进行大搜捕的一天,我搞得天翻地覆,仆人们都被下令参加寻找。尽管我告诉他们,找的是一只从实验室飞掉的实验苍蝇,要千方百计地去找到它,但仆人们看我的眼神依然象在看一个疯子。也正因如此,后来才使我免遭牢狱之苦。
我仔细地盘问了加里,孩子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我抓住他的衣领,弄得他哭了,我才想到必须耐心。后来,孩子回忆起,苍蝇是在厨房的窗台上抓到的,后来就照我所说的那样,把它放了。
这一天我捉到上百只苍蝇,到处——在窗台上和花园里——都放上了牛奶盘子或是果酱盘子之类,但所逮到的苍蝇中没有一只是象加里所说的那样。我枉然地透过放大镜审查它们,可它们却都长得一模一样。
午饭时我为丈夫送去了牛奶和土豆泥。
“如果到晚上还逮不着苍蝇,就得考虑下一步了,鲍勃,这是我的建议。我已经收拾好隔壁的房间,当你不能仅用‘是’或‘不’来回答问题时,你可以用打字机打出并从门下递给我。”我忧心忡忡地说。
“是。”——鲍勃敲了一下。
夜晚降临,而我们始终未能找到苍蝇。在给鲍勃送晚饭以前,我在电话机前迟疑徘徊。我毫不怀疑——鲍勃确实已到了生死关头,我能听之任之让他下去吗?我知道,如果我违背了诺言,他将永远不会原谅我。但我情愿他恨我,也不能坐视不救。所以我还是用颤抖的手拨动了摩尔教授家的号码,摩尔是他最好的朋友。
“摩尔教授不住家,他要到本周末才能回来。”有人用冷淡而礼貌的声音回答说。
于是,我只能自己为丈夫而斗争了。要奋斗,要救援他!
走进鲍勃的房间时,我几乎已经平静。按照约定,我收拾了隔壁的房间,以便开始这场折磨人的谈话。我估计,谈话将会持续到深夜。
“鲍勃,难道你不能对我讲讲,究竟出了什么事?”
响起了打字声作为回答,过了几分钟鲍勃送出了纸条:
安妮!
我宁愿你只记得我原来的面貌,我不得不消灭自己。我久久思考,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且需要你的帮助。起先我想简单地利用我的设备把自己解体掉,但这样做太危险,也许今后会危及其他的人,所以这绝对不行。
我说:“不管提出什么方法,我永远不会同意你自杀。即使你的实验失败得很惨,你仍然是个人,是能思维的生物,是有灵魂的,你没有权利消灭自己。”
答复很快由打字机打了过来:
我是活着,但我已不再是人。至于我的理智,这在任何时刻都可能失去。没有理智还谈得上什么精神呢?
“那么更应该让你的同事知道你的实验才是!”我争辩说。
两记愤怒的打门声使我浑身颤抖。
“鲍勃,为什么你拒绝那些人的帮助?我想他们对你是不会幸灾乐祸的。”
鲍勃发疯般地猛击房门,我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用。
于是我向他谈到自己,谈到儿子和他的亲人,可他根本不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在山穷水尽时,我问:
“你在听我说吗,鲍勃?”
传来一声敲击声,这次比较平静一些。
“你记得那只烟灰缸,鲍勃?你不是说,在你努力重复实验以后,它的字词又恢复原样了吗?”
过了五六分钟他从门下塞出纸条: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也曾这样想过——所以我才需要苍蝇。它应该和我一起再进入舱内——否则毫无希望。
“总还得要试试,永远不要失去信心。”我说。
已经试过了——他写道。
“求你再试一次嘛!”
一分钟以后我念道:
你真是妇人之见。这种试验可以做上一百年……但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就再来一次,不过这是最后的一次。
我听见他在挪动东西,打开又关上传送舱的门,这瞬间对我来讲简直象是永恒。当时响起了马达声,我的生命似乎也有了亮光。
我向后转过身去。
鲍勃头上蒙着桌布从接收舱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成功了吗?”我冲动地问道,同时想去拉他的手。
他慌乱地向后退缩,被小凳绊了一下而失去了平静,跌倒在地,金黄色的桌布从他的头上滑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目睹的情景。为了制止不自觉的尖叫,我的手都被咬出了血,但还是叫出了声来。我实在是没法不叫出来,因为—
因为我的丈夫已经成为了怪物!后来他急忙爬起蒙上了头,摸索着走向门边,我则紧紧闭上了双眼。
我至死也不会忘记那种惨象:那是颗白色的毛绒绒的头,颅骨扁扁,长着描一样的耳朵,眼睛有盘子那么大,瞳孔又缩成了一条缝。他那哆嗦的粉色嘴脸也有点象猫,同时嘴巴已被一条垂直的裂口所代替,里面长满了浅红的细毛,还伸出了一条长喙,简直象根长着毛的管子。
我大概已失去了知觉,所以醒来时发现正躺在大理石的地上。我朝正响着打字声的门那边望去,喉咙痛得要命,我一定是弄伤了声带。
但这时打字声停止了,门下又出现了纸条。我用厌恶而发抖的指尖拈起来并念道:
现在你已真相大白,这次最后的试验又带来了新的灾难。你大概已认出了唐吉娜的部分头颅,而在这以前我变成的则是苍蝇的头。现在它只剩下了嘴巴,其余部分则被消失的小猫给补上了。我想你该明白,安妮,我必须毁灭自己。敲三下表示你同意,我会告诉你下面该怎么做。
是的,他无疑是正确的——他应该永远消失。我意识到不该再建议他去进行新的实验,因为每次尝试都可能带来更为可怕的后果。我走到门边,张开嘴,只是我发炎的喉咙说不出任何声音,我机械地按他的请求敲了三下门。
下面的事情已不是那么可怕,我去结束的生命并非我的丈夫,而是某个怪物。我的鲍勃早就消失了,我只是在执行他的遗愿。
望着那具身躯,我按下红色的下击按钮。金属锤头不象我所想的落得那么快,它无声地向地面冲击。在轰隆的打击声中混杂有咯吱一下的破裂声,我的……怪物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就再出不动弹了。
我走了过去,仅在这时才发现他的右手——那只苍蝇的爪子没被砸到。我强忍恶心,牙关打颤,压抑由于害怕而发出的呜咽声,去移动那只“手”,它出乎意外地柔软。然后我重新打下铁锤,就拼命向车间外奔去。
其余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悉了。现在我将随他而去,永别了,阿尔蒂。
我急忙打了电话去医院,他们告诉我有关安妮的疆耗,使我如雷轰顶。
第二天,特温克尔警长上我这儿来拜访,他说:
“我刚刚得知布劳恩夫人的自杀死讯,因为我在负责你哥哥的案子,所以这事也交给了我来处理。”
“那你的结果是什么呢?”
“医生说得极为肯定,布劳恩夫人自己服用了氰化钾。”
“跟我上书房去,警长。我给你看一件极为不平常的材料。”
当我在壁炉旁默默抽烟时,特温克尔警长坐在写字台前,严肃认真地读完了我嫂子的“自白”,最后他仔细地折了起来并交还给我,目中潸然。
“您对此是怎么想的?”我问道,断然把材料投进了壁炉。
警长没有立即答复我,他等着直到火苗吞没了纸页,才避开我的眼睛说:
“我看,这最终证明了,布劳恩夫人是疯的。”
“毫无疑问。”我酸楚地点头同意。
我们沉默着,都在凝视那堆火苗。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您,警长。我去过了公墓,到我哥哥的坟前悼念,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