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一下子又吞了两勺冰激凌,欲望使我的喉咙发紧,我几乎咽不下去,冰凉的冰激凌冰得我的舌头发麻。当满口的冰激凌在口中融化并滑下喉咙时,我只看见她的胸部随着呼吸、嘴唇的嚅动在微微地起伏。我为此情此景着了迷。在女孩消失前我最后瞥见她看的那本书的书名,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离心力黄包车舞者》。我得再吃一勺冰激凌才行,但是我的视神经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头痛的厉害,我还能感觉到一阵咖啡和冰激凌引起的反胃的感觉。我站起来,快速地离开了店。我在外面走了一个多小时,努力想驱散头痛的感觉,留下她的影像的记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停了三次,我真的很想吐,但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我一直想抗拒身体对冰激凌的不适反应,但这毛病从无好转的迹象。在我觉得十分孤独的时候,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冰激凌王国”,就像一个嗜酒的醉汉,宿醉虽令他憎厌,但他却还是离不开杯中之物。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整个事情中,有一点窥视异性的冲动因素在里面,在冰激凌使我得以窥见她脱衣的各种情景(比如淋浴,或者入寝前)时这点尤为明显。但你得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个好色的偷窥狂。我不过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我研究她时跟研究巴赫的《哥尔德堡变奏曲》以及勋伯格的“十二音作曲法”时一样专注。对于我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像是一个越来越吸引人的谜。研究她的过程就好比拼七巧板,将拆散了的镶拼图案重新组合起来。
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安娜。我在一本草稿本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是的,她是一位画家,而且我也相信她对绘画有着极大的热情,就像我对音乐的痴迷一样。我吞下了那么多勺堆得满满的咖啡味冰激凌,忍受了那么多次随之而来的头痛,只是为了看她作画。从不曾见她拿起画笔或者彩色蜡笔,她仅仅只用铅笔和纸作为作画工具:也从不见她用模特或者照片作为模本,她不过将草稿本平放在桌子上,盘腿坐下,然后便开始作画。每当她停下画笔,陷入深思的时候,她嘴唇的右角就会出现粉红的舌尖。她还会时不时地拿起左手边烟灰缸边上燃着的烟抽上一口。有几次(这种机会实在是太少了),我有幸瞥见了她的完稿,那令我十分惊讶。有时候,她显然是在作肖像画,所画的人物一定是她熟识的人。有的时候,她会想象出一些奇怪的人物形象,或者有着异国情调的花卉图案,像曼佗罗之类。她在明暗应用技法上的表现简直惊人,突显出她卓越的创作才能。所有这些都出自一本只应用来计算或者记备忘录什么的石墨铅笔的笔端。即使我对她没有爱慕之情,我也会仰慕她天生的才华。
附带着,我还能够瞥见她大致的生活环境,她似乎在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中走动,她的世界像是与我的十分相似的另一个现实世界,这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积累了足够多的一些片段后,我得到了一个整体的印象:她生活在一懂很大的旧房子里,房子有很多房间,窗上垂挂着长长的窗帘,挡住了光线。她工作的地方显得很乱,画作叠在桌上,一堆一堆的,占据了整个桌面,有些极其危险地挤出了桌子的边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不停地进进出出,穿梭于这幅美丽的场景中。她十分爱花,常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工作,仔细地描绘孤挺花或者三色堇的姿容。有时我这里窗外正下着雨,但在她那里,天空却是一片无边的湛蓝。
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会对斯图灵医生倾诉大部分心事:我的理想,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但我从未对他提起过安娜。直到我中学毕业,准备出发到附近另一个城市的盖尔斯贝兹音乐学院去学习时,我才决定告诉他安娜的存在。斯图灵医生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尽管我家要付他酬劳。当我在他面前宣泄我的挫败情绪时,他总能理解我,同情我。当我觉得一切都像父亲剃须水的味道一样漆黑忧郁时,他总是反驳我的悲观论调,坚持给我灌输乐观的立场。虽然和他在一起并没有使我的交友能力发生了什么明显的变化,我仍然不习惯于大庭广众,但是我喜欢他的陪伴。而且,和斯图灵医生在一起,我就能斩断以往烦恼的所有纽带,掏离阴郁灰暗的童年,多少让我感到有点欣慰。我甚至甘愿舍弃斯图灵先生对我的偏爱,只要这能让我完全摆脱折磨我的困境。
我们坐在他房子后部的日光浴室里,那间窗户很多、阳光充足的小房间,他问起我未来的学业,我最有兴趣攻读的是哪些课程。对于古典音乐他有许多实用的知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年轻时也学过钢琴。他缺少一点浪漫情趣,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我们谈着谈着,不知怎么的我就将咖啡味冰激凌的故事以及安娜的出现说了出来,显然,他大为吃惊,他把身子朝前挪了挪,慢条斯理地点起一枝烟。
“这很不平常。”他说道,喷出一股烟雾,这种烟的香味在我的感官世界里就像是蚊子轻轻地嗡嗡声,“你也是知道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通感竟然会达到这样的程度,会出现一个人的形体,通常情况下他们总是抽象的。不错,通感有形状,有色彩,但是从没有过一个具体物体的形象,更别说是一个人。”
“我知道这是共感觉,”我说道,“我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它和我用琴键召唤各种色彩时的感觉一样。”
“你说她总是在你吃冰激凌的时候出现?”他问道,斜着眼看着我。
“咖啡味冰激凌。”我补充了一个细节。
这话引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但他的笑容比笑声消失得更快,他抬起那只没拿着烟的手摸索着胡子,我知道当他开始关注某事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根据现有的医学文献,你所描述的是一种幻觉。”
我耸耸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他继续说道,“它的确总是与你吃冰激凌有关,而且你可以确定它与‘抽象感觉’有关,它似乎是与你的感觉有关,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你。”
“我知道这不寻常,”我说,“我害怕提起这事。”
“不,不,你说出来很好。唯一让我感到忧虑的是你想与同龄人沟通的欲望。我太了解这点了。说真的,它具有所有对现实心愿的幻想的特征。可是,瞧,你已经不需要这种玩意了。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你正在进步,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你一定能在艺术上取得成功。当艺术学院的其他学生知道你具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们会和你交朋友,相信我,不会再像中学里那样了。追求这种虚幻的影响会阻碍你前进的脚步。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于是我就照他的话去做了,也没觉得多难过。而且,关于音乐学校,斯图灵说得很对,音乐学校确实与中学里不一样,我真的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至少可以在音乐方面进行一些切磋。相信我,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怪人。在那个年代,一个年轻人对巴赫、莫扎特或者斯克里亚宾的兴趣高于其他一切,这事本身就显得古怪。这里竞争很激烈,但我愿意迎接挑战。我的一些稚嫩的乐曲作品引起了学校老师极大的兴趣。有一天,一位同学发现我正在用我那套蜡笔谱写一篇小提琴和大提琴的用于室内演奏的曲子,因此我便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我总是以通感感受到的相应的色彩来谱曲,然后再将它们进行转换,用正常的音乐符号记下曲谱。
岁月流逝,我相信音乐是我整个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就算学校放假,我也很少回家看父母,虽然乘火车一会就能到家。这里的教授们都很优秀,可懒得出奇,也常常出点小差错。要达到他们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需要花很大的功夫。我的生命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玩耍”,那是我童年时代所没有体验过的活动。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领略着其中的深奥涵义,音乐让我总有事可做,并令我心中充满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到了最后一个学年,我便有资格参加作曲比赛了。获胜者不但可得到一大笔现金奖金,其作品还会由著名的音乐家在这个城市里的交响乐厅里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奏。作为一个作曲家,其工作中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抓住少之又少的机会使自己的作品被有才华的演奏家在公开场合演奏出来。这次大赛提供的机会我决不能轻易放过。比奖金和荣誉更为重要的是一种认可,有了这种认可,就会有赞助人注意到我,给我工作的机会。我知道,谱写出存于心中多年的赋格曲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相信这种极复杂的音乐形式将是展现我才华的最好途径。
我用周末辅导小音乐家们所赚得的钱,在瓦尔奥尼岛上租了一间海滩上的房屋,租期为两个星期。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将赋格曲谱写完成。岛中央的小镇可以称得上古雅而有奇趣,在夏季可是个热闹的旅游景点,吸引着许多有钱人。要是那时侯去,即使是最低档的房子的租金也是我望尘莫及的,我连一天的租金也付不起。可现在正值隆冬,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带上我的蜡笔,书本,一个小型录放机,搭成公交车和出租车,开始了我14天的隐居生涯。
我租的房子不是沿堤大道两旁那些豪华的木结构公寓,与其说它是一间小平房,倒不如说很像是混凝土建成的掩体。房子外面涂着叫人难受的黄色,我一看到那颜色,嘴巴里就尝到了一种怪味道,怎么咂摸都觉得像是花椰菜的味道。房子坐落在一座小丘的顶上,前窗正对着大海,从这里眺望那些沙丘和海滩,令我有一种灵魂升华的感觉。除此之外,它离小村庄不远,步行过去就可以。这里还有足够的供暖设备、电话电视、全套的厨房用具,各种用品一应俱全,有一种我以前住的任何地方所没有的家的感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