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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道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水军已经登陆,杀到了建安城下,然而张亮怯懦畏战,有无将帅之才,居然不立营垒,被敌军偷袭,慌乱无应对之策,只惊骇跌坐于胡床之上,直视而无所言,最后还是副将张金树鸣鼓令大军击退了敌军。
圣上收到军报,勃然大怒,若非战事不便处置,这张亮也要人头落地!
其实早在战前,张亮就不看好此次征辽,而后见得圣上心意已决,这才请战,统帅海路大军,以平壤道行军大总管之职,统领了四万余将士,除了行军总管程名振攻下沙卑城,俘虏八千人之外,可说是毫无建功!
圣上心烦气躁,安市城又久攻不下,转而攻击建安城又不忍不甘,还要担忧杨万春抄了后路,一时间僵持不下。
圣上怒而斩了平壤道行军总管张文干,正欲继续发兵攻打安市城土山,定州却传来了消息。
前任太子李承乾郁郁不得,薨(注)于黔州!
(薨:音hong,古代称诸侯或有爵位的大官去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左黯失踪徐真为使
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安市城久攻不下,海上水路军又毫无作为,天气越发冰寒起来,许多军士手脚冻伤,食物都难以煮熟,伤寒而亡的不可胜数,如今又传来哀报,真真是让李世民心力交瘁。
自古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人间悲戚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亦或者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世民独爱李承乾和李泰,可如今,李泰被流,李承乾郁郁而终,李世民又岂能不悲哀?
圣上枯坐皇帐之中,除了李勣和长孙无忌等老臣敢去宽慰劝说几句,其他人都生怕犯了龙颜,对安市城也只能是围而不攻。
徐真同样郁郁寡欢,这一支本部军马是他的嫡系,从军以来就一直培养到如今,弟兄们一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好不容易狠下心来拼了一把,却葬送了弟兄们的性命,每到夜里,徐真就心痛难当。
张久年等一干老弟兄心知主公仁爱,将弟兄们视为手足,也多来劝慰,奈何徐真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抛开心绪。
直到这天,高惠甄匆匆入了徐真的营帐,报说左黯失踪了!
左黯与青霞子被救回来之后,一直留在高惠甄身边养伤,徐真心情欠佳,思绪低落,加上自己也在疗伤,故而没能去探望,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不见了踪影!
徐真霍然而起,弟兄们已经长眠不起,剩下的他绝不能放弃!
周沧等人听说主公要升帐议事,觉着主公终于走出了忧伤的阴影,很快就聚集到了徐真的营帐之中。
左黯本是幽州府的小斥候,为人机警狡黠,向来被徐真视为弟子,又得奇人青霞子的真传,向来性命该是无忧,最大的可能就是混入了安市城中!
高延寿降唐之后,已经将宝珠丫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宝珠丫头乃是泉盖苏文幼女泉男茹之事,已然人尽皆知。
但高延寿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泉盖苏文担心杨万春降了唐,故而遣使游说,杨万春却担忧自己阻挡唐朝大军之时,泉盖苏文会背信弃义,从后方攻陷安市城,为了打消杨万春的疑虑,泉盖苏文将自己的女儿泉男茹送到杨万春的安市城为质,才说服了杨万春拼死抵抗唐军。
也就是说,此时宝珠丫头应该就在安市城之中!
左黯对乙支纳威和高延寿恨之入骨,乙支纳威已经战死,高延寿降了唐,他一番逼问之下,自然能够知晓宝珠就在安市城内。
以左黯与宝珠丫头的情谊,这小子趁着战乱之际混入安市城,并非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对少男少女朝夕相处,左黯又聪明过人,在高句丽这几个月早已熟练掌握了高句丽语,再加上他为人机贼,混入安市城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想要把左黯和宝珠救出来,那就必须想办法混入安市城中,诸人群策群力,很快就有了方案。
白岩城主孙代音就是银珠郡王高仁武劝降的,若能故技重施,入得安市城,非但能够寻找左黯和宝珠的下落,还能趁机将敌军的城防部署都窥视一番!
计策已定,如今就要看圣上的态度了,徐真即刻到皇帐去求见,内侍听说是军情,只要入内通报,想着这几天群臣都吃了闭门羹,不由为徐真捏了一把汗。
好在圣上并未拒见,让人将徐真领了进去。
几天不见,李世民两鬓斑白,仿佛一夜苍老,双眸满是疲惫和倦怠,神色带着幽幽的悲伤,想来是对李承乾思念得紧了。
徐真也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越是身居高位,就越需要谨小慎微,这是恩师李勣教导他的处世之道。
李世民摩挲着手中之物,双眸之中充满了慈父的悲伤,那是李承乾离开长安的那一天,从鞋头上摘下来的一颗珠子。
过了许久,李世民才幽幽一叹,稍稍抬起头来,似自言自语,又似与徐真交心,轻声道:“也不知兕儿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李世民眼中的忧郁,徐真嘴唇翕动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此刻的李世民不再是那雄心勃勃的大皇帝,只是一个将儿子死去的悲伤转化为对女儿思念的沧桑父亲。
李世民遥望西南,那是归家的路,这一刻,李世民似乎从皇帝的宝座上走了下来,没有了让人畏惧的光环,变得那么的平易近人。
“徐卿,听说你有事要说?”李世民微微扭过头来,直起腰杆,似乎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支撑起自己的头颅。
“启奏陛下,臣的弟子已经成功潜入安市城,徐真想着能不能借口劝降,入城一探,目下天气越发寒冷,若不及时攻克安市城,情势对我大唐军实在不利…”
李世民微微皱眉,徐真心里也是忐忑,此次征辽,大唐起兵十万,马万匹,海路七万,共计一十七万人马,动用资源更是不可计数,本想着将高句丽彻底灭掉,可如今这般形势,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高句丽那方。
诸多将领又岂不会审时度势?只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对李世民谏言,生怕李世民发怒起来无法收拾。
想起军营之中每日被冻死的那些军士,徐真稍稍挺直了腰杆,既然没有点醒圣上,那就由他来吧,圣上也是人,也需要对别人倾诉,必要的时候,自然也需要别人的劝诫。
李世民眉头舒展开来,讶异地赞了一句:“我大唐儿郎饶是如此智勇,竟然能够混入城中去,徐卿麾下果是能人辈出,既是如此,但有计划,可与朕说道说道。”
“是,此人乃臣之弟子,先前在幽州府充当斥候,途中结识了泉盖苏文失散的女儿泉男茹…”
徐真不缓不急,有条有理地将与左黯等人的际遇都说了一遍,其中曲折自是跌宕,李世民不由被徐真的娓娓述说所吸引,对儿女的思念也被冲淡了一些,待得徐真说完,他也不禁轻叹道。
“天意弄人,视凡俗为刍狗,这对小人儿也算是有情有意了…”
感叹之后,李世民又朝徐真说道:“若左黯真在安市城之中,不妨借口劝降,入城去救,不过就怕杨万春会伤了徐卿…”
“圣上不必担忧,高仁武乃荣留王之弟,而杨万春素来死忠于正统,有他陪着,臣足以进退两全。”
李世民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朝徐真摆手道:“徐卿既以定了策略,那此事就全权交付于你,其他人会配合你的。”
得了圣上如此允诺,徐真也就放心告退,与高仁武商议了一番,高仁武对宝珠始终怀有亏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徐真。
这日大雪纷飞,高仁武举起高字王旗,徐真和凯萨假扮成亲随,三匹马顶着风雪,出了唐营。
由于双方一直在僵持,大大小小战役每日都有发生,根本就来不及打扫战场,唐军这边还好,就算冒着敌人的箭矢,他们也要把袍泽的尸体给抢回来,而高句丽这边却尸骸遍地,若非天气寒冷,或许早已爆发疫病了。
三人顶着血红的旗帜,行走在茫茫白雪之中,如同白纸上的一滴血迹,高句丽人占据了土山,居高临下,很快就发现了徐真三人。
敌阵很快骚动起来,几根羽箭噗噗插入到高仁武的马蹄前面,他不得不勒住了马,用高句丽语高声道:“吾乃银珠郡王高仁武,要见杨万春!”
虽然逆着风雪,但很显然那边的人已经听清楚了高仁武的话,一骑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积雪,这人穿着单薄的短袄,头上却戴着一张大隋具装骑士的面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凯萨却下意识按住了双刀的刀柄,因为她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跟我来。”那人的声音在面甲头盔里面回荡,发出来嗡嗡低沉,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高仁武微微点头以示感谢,三人随着面甲骑士来到了土山营地,风雪被土山遮挡,视线慢慢清晰,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徐真放眼望去,整座土山被冻结起来,周围全是杨万春麾下设置陷阱,营地附近还设了竹木拒马,末端削尖,虽未安装拒马枪头,却同样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营地之中的高句丽兵围绕着火堆,里三层外三层,没有火堆的只能三五成群的拥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免得被冻死。
火堆上架设着破了边的大锅,一只硕大的马头在锅里载浮载沉,骨碌碌冒着泡,没有肉食的香味,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臊四处弥散,然而那些高句丽兵却一个个顶着大锅,仿佛那个马头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他们的情势比我们还要惨淡…”见得此情此景,徐真没有任何的喜悦,反而生出浓浓的敬意。
正是这些人,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死死抵抗着唐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捍卫者自己的城池!
面具骑士带领高仁武和徐真三人穿过营地,诸多兵士见对面来人,一个个强撑着站起来,双眸如狼,气质如虎,或瘦弱或伤残的身躯似乎藏着强大而无法毁灭的灵魂,就好像他们一示弱,就会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