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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汝慎面上透出一丝悦色,道:“娘娘不嫌,微臣也放心了。”
凤涅道:“此地虽然甚好,但本宫却也惦念昔日旧居,正打算着回去看一看,不知可使得么?”
范汝慎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微臣这便去安排,明日娘娘便可回去暂居。”
凤涅道:“又要劳烦父亲大人了。”
范汝慎道:“此乃分内之事,娘娘切勿挂心。”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范汝慎便道:“自娘娘入宫以来,微臣同贱内……合家上下惦念娘娘,先前听闻变故,心甚忧虑,也屡屡在圣上面前说了好些话,只可惜无力回天,幸喜乃是虚惊一场,娘娘吉人天相,终究仍旧能够重掌凤仪,实在是万千之喜!微臣听闻消息之时,忍不住涕泪交加,一言难尽……如今再见娘娘凤颜,实在叫人,感慨万千。”
凤涅听着这样“感人肺腑”的话,也是微微动容,眼圈儿一红,似泪非泪,低声道:“父亲这番话,也让我甚是感念……昔日女儿遭遇不祥,身虽在冷宫,心却也惦记家中,知道父亲必然是坐立不安,很是担忧,幸好,仗着范家祖宗福荫,父亲赤胆忠心,皇上终究变了主意,擢令本宫重回凤仪,本宫身得安乐,心中也是更为感激多亏了祖宗庇佑,父亲出力,才思谋着要回家省亲一趟,也算是一偿夙愿。”
范汝慎望着凤涅,听着她字字清晰,不疾不徐地说着,他那一双深眸里头,亦是光影万千。
一直听凤涅说完,范汝慎才又道:“娘娘如今虽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不可言说,然而一片赤子之心始终不改,让微臣很是感动……只盼娘娘能够永得圣上恩宠,恩及范家。微臣心中宽慰莫名,在此感恩戴德,再拜圣上,同娘娘。”
他说着,便振衣起身,重新跪拜地上。
凤涅见状,便急忙亲身起来,上前将范汝慎一扶:“父亲何必行此大礼?”
范汝慎顺势起身,凤涅虚虚搀扶他重新坐了,才道:“对了,不知父亲可听闻,上午时候,本宫处罚了二哥哥?”
范汝慎闻言,双眉一皱道:“娘娘放心,此事微臣已经知道,全在范瑜之错,娘娘如此处罚,已经是算轻的了,微臣先前来时,且罚他跪在宗祠里呢。”
凤涅道:“多谢父亲体恤,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本宫有心徇私,却也无法,只怕这事儿传扬出去,又给圣上……或者一些有心人知道,更说我们袒护自家人,因为这点儿小事得了坏名头,反倒不美。”
范汝慎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道:“娘娘思虑周全,微臣敬服!”
四目相对,凤涅道:“父亲不怪我打自家人,本宫便放心了。”
范汝慎正色道:“娘娘所做,都是为了范家着想,乃是长远之计,若是为了一两个不成事的子孙累了大事,才是不当。”
凤涅笑着称是。
话说到此,两人都不是善茬,对彼此的深浅也摸了个大概。
范汝慎目光一垂,复又抬起,道:“是了,娘娘可曾听说,最近,甘州卫威远侯谢铁翎,并南直隶平宁王柴家,两家双双派人来朝?”
凤涅缓缓回身落座,闻言道:“这个,好似在懿太后寿宴之上,听陛下说起来……只是具体如何,尚不清楚。”
范汝慎道:“微臣听说,两家随行者,除了特使,还有威远侯之女,谢筝春,同柴家的郡主,柴仪曲。”
凤涅即刻想到,朱玄澹曾对朱镇基说过的一句话“你可曾记得柴仪曲”,便道:“他们两家派人上京,本是极平常不过的,为何却有贵女相随?”
范汝慎见她果真问到了点子上,便道:“娘娘问的极是,前阵子,有传言说谢铁翎拥兵自大……有人在内阁里参了一本,只是圣上并不以为意,此番谢家之人入京,是极值得玩味的。”
凤涅便笑道:“想必谢小姐同柴郡主,都是极为出色貌美的女子了?”
范汝慎也微微一笑,道:“听闻谢小姐文武双绝,而柴郡主才华出众,天下无双,自是难得的女子。”
凤涅道:“这样难得的女子,莫非更要天下最难得的人物来衬?”
天下最难得的人物,自是当今皇帝陛下。
丞相大人,这是在给她提醒呢。
范汝慎见她会意,微笑道:“听闻当初平宁王当初在京之时,柴郡主年小,惠太后甚是喜爱,留在宫内养了很长的一段时日……后来平宁王出京,才带去了。”
凤涅眯起眼睛道:“原来如此。”
范汝慎望着她波澜不轻之神情,道:“娘娘聪慧,心中有数,微臣便也放心了。”
凤涅道:“多谢父亲大人提点,本宫记下了,本宫人在后宫,消息难免闭塞,多亏了父亲大人。”
范汝慎便道:“娘娘饮水思源,一片赤子拳拳之心,微臣虽然力薄,却也会尽力照应,请娘娘放心。”
两人一番交谈,范汝慎告退。
凤涅见他出外,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不愧是权臣,老谋深算,滴水不漏啊。”
康嬷嬷始终侍立左右,只听两人说些平常的话,也没觉得不妥,又哪里知道,两个人彼此之间已经探了对方路数,且“交”了心呢。
凤涅道:“对了,怎么不见子规?”
康嬷嬷道:“中午头回来后,便又出去了,娘娘唤他有事?不如让奴婢派人去找一找?”
凤涅有些不放心子规,便道:“去找找也是好的……”康嬷嬷正欲派人,却见外头有人进门,不是子规,更是何人?
康嬷嬷见了,便笑道:“子规你去了哪里?一声不吭地,倒叫娘娘好生担心。”
子规急忙行礼:“方才有些儿小事出去了,见娘娘睡着,不及禀报……还请娘娘恕罪。”
凤涅见他好端端地,也放了心,便随口问道:“有什么小事?”
子规闻言,略微沉默,却又道:“奴婢乃是去看他们准备的吃食如何……有一色米,不甚好,便让他们换了。”
凤涅也不以为然,便道:“你倒是细心,只是记得,若是出去的话,最好休要一个人独行,多带几个小太监,另外,出去做什么,事先跟嬷嬷说声,也叫本宫心里有数。”
子规知道她是一片关怀自己之意,便垂头道:“奴婢遵命。”低头之时,双眉却皱了起来。
当晚上,凤涅便早早安歇了,沐浴了一番拭干身子,两个宫女举了扇子,轻轻扇风。
这屋子之内,范家之人送了好些冰来,盛放在大大地瓷缸之类,搁得高高地,冷气蔓延,果然森凉。
康嬷嬷见凤涅睡着,便叫宫女停了扇风,蹑手蹑脚退了下去,她亲把床帐放下,自己睡在外间。
凤涅沉沉睡去,大概是因为知道身在宫外,某人不会前来骚扰,因此格外地安稳。
不料,大概是睡得太早之故,到了半夜,竟然醒来,只觉得舌头干僵,隐隐口渴,想要喝一口水。
凤涅正要叫人,忽然间,觉得身子有些异样。
腹里头,好似有那么一团儿温温地小火,缓缓涌起,烧得人有些难堪。
45、第四十五章
凤涅伸手摸摸小腹,心里有一点不安,急忙叫了人进来,倒了杯温水。
正端着细细地喝,外头有人脚步轻轻地进来,行礼道:“娘娘。”
凤涅抬眸一看,却是子规,便道:“何事?起来。”
子规起了身,望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目光如水,一怔之下道:“奴婢在外头听娘娘叫人,故而进来看看。”
凤涅将杯子递给宫女:“没事,……想必是夏日太热了,令人心里烦躁。”
子规踌躇道:“没大碍么?若是不妥,要请太医来看看才好。”
凤涅道:“当真无事,勿要担心了。”
子规道:“那……如果娘娘觉得热,让她们给娘娘打扇子吧。”
凤涅看看左右宫女,并不是要刻意体恤她们,而是本能地觉得留下不妥,便道:“不用。”
挥退了人,重新躺下,本以为会好些,谁知道过了会儿,身体之中好像有什么蠢蠢欲动,凤涅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汗把衫子都湿了。
半明半暗地阴影里,听到自己低低地喘息声,越来越有些按捺不住,抬手在额头一搭,只觉得滚烫而湿润,凤涅喃喃道:“不行了……”
一骨碌爬起来,在床中央盘膝,正儿八经打起坐来。
将那“波若多罗密多心经”反反复复,从头念诵到尾,从尾又倒回头,背诵到第五遍上,身子里的火儿似乎消淡许多,困意也终于涌上来。
凤涅倒头睡下之时,模模糊糊想道:“还真的是……佛法无边啊。”
次日清晨起了,洗漱用了膳后,丞相府有人来接引凤驾,便往丞相府邸而行。
一路上,黄沙铺地,黄幔遮道,有些百姓子民,在路边上踮脚仰头地看,有人低低议论:“当真是圣宠无双……皇后娘娘省亲呢,这范家的势力可是了不得了,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说起这位皇后……”不敢高声,只是暗暗里说。
凤涅人在銮轿之中,静静听着,耳尖地听到那个“一手遮天”四字,嘴角挑起一抹笑:没有谁能一手遮天,倘若有人如此或者以为自己如此,那么,距离死地就也不远了。
如果摊上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倒也罢了,但是那一位……
想到朱玄澹那双眼睛,莫名地浑身又有些发热,急忙将他从脑袋中驱除出去。
到了范家,阖府上下已经在外头恭迎,恭而敬之地将凤涅迎了进去,范汝慎亲自引路,不敢丝毫怠慢。
入了内堂,上下落座,闲话片刻,凤涅见外头人乌压压地,想必是范家的亲属之类又在恭候,便道:“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本宫只是想看看自己昔日